齊雲開悠悠醒轉時,發現自己處境不堪。

其實他甚至沒想過自己還能活著醒來,聞到藥粉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要死了,所以感覺到陽光照在臉上時,他猛然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活著,可這點驚喜還來不及湧動,旋即卻又麵如死灰。

因為麵前,正端坐著楚夙。

看他醒來,楚夙隻是神色淡淡看著,即不說話也不動彈。齊雲開用眼角一掃,見自己所在的是一間陌生的小屋,長窗緊閉,透出白日光將窗格的花樣打在地上,而他,就跪坐在這些虛無的格架中間。

雖身在陽光下,卻是透體冰涼,隻覺這一室裏,全是寒意。他仰頭細看楚夙的神色,但見他神色如常,難辨喜惡。這個熟識多年的年青人,本應成為他女婿的王爺,忽然變的全然陌生,讓他害怕。

可屋裏並沒有白韶卿,齊雲開眼光轉了一圈,又不免僥幸之餘又生了點希望出來,抬頭看向楚夙,他試探著動了動身體,又慢慢站起,看楚夙沒反映,便走近一些,輕聲道:“謝王爺。”

楚夙嘴角一動“你謝本王什麽?”

齊雲開道:“王爺此番救了下臣,下臣必定……”

“本王沒那打算,不過是想在你走前再見你一次,你不要錯表了心意。”楚夙語氣淡淡。

齊雲開臉色頓時白了,慌張四望:“王爺你……那丫頭……王爺你不能見死不救呀。”

“救?本王為何要救一個通敵賣國的齊相?你倒是給本王一個理由!”

齊雲開立刻跪下:“王爺……那是臣騙那丫頭的話……她爹的死,全是因為她……因她的宿命,與臣無關哪王爺。”

“是嗎?難道本王不信自己的耳朵,反倒來信你巧舌如簧?”

“那丫頭犯了先帝的忌諱,就是沒有臣也會有別的人別的事讓白琦一家遭罪的。說到底,臣是為先帝除去顧慮,也是……也是身不由已啊,王爺。”

楚夙大笑失聲“這麽說來,本王倒應該奏起陛下,給你再加功一等?你通秦陷害齊國宰相,倒是有功無過嘍?”

齊雲開咬牙道:“王爺,臣畢竟是齊人,當初會和秦國打交道,確是因為雲開比任何人都明白先帝的心意。且不說白家那丫頭,就連白琦那些年來也是漸漸功高蓋主,白家坐大,實在是讓先帝坐臥不安。除去白家隻是早晚的事而已。何況……如今陛下一心要與秦對抗,臣願意以身為餌,誘出秦王來,以此將功贖罪。”他看到楚夙的神色,便知此事已是死局,這才拚了命的許諾,隻盼能讓楚夙這個被冷落的王爺覺得自己能助他一臂之力,令他得到楚王的讚許,或許便有一線生機。

楚夙看他一眼,眼中露出一絲譏笑:“你認為本王會去管楚秦之爭?”

齊雲開一愣,全身上下頓時涼了一個遍。

他知道這位王爺是如今那位楚王當初奪權時殺戮宮廷留下的唯一一個弟弟,若說這是因為他是楚勝的堂弟,並無爭帝位的可能才得以逃過一劫,可同為堂弟的楚傑卻也死在了那場奪帝的爭鬥中,而楚夙毫發無傷。

這固然和楚勝到最後時刻,不得不接受群臣以死相勸而帝位已成定局有關,其中卻也同樣因為楚夙是諸位王子中,自小體弱,最不問世事,最不關名利的稟性脫不開關係。楚勝也知道這位弟弟是無心無力和自己爭權,再加上他醫術卓然,也總會有用的到的地方,這才放他一條生路,並且沒有給予任何實權地任他在楚國做個閑雲野鶴地王爺罷了。

齊雲開急於保命,放出的條件對眼前這位王爺卻顯然沒什麽**力,不過楚夙的神色卻也同時讓他感覺到,他確實是在等著自己拿什麽來交換,齊雲開絞盡腦汁,苦著臉道:“王爺千萬要放下臣一馬,臣不是怕死,隻是……放不下家人,小滿年幼,如春又是那麽個光景……若是此事……王爺不能見死不救呀!”說罷淚如雨下,又想到自己一把年紀,明明混的風聲水起,卻忽然落得這樣地步,更是痛恨交集。

楚夙漠然看他哭叫,好一會才道:“當年白琦行刑時,劫法場的人是不是當場就抓住了?”

齊雲開一愣,點頭道:“不錯,是抓住了一個,在江邊又尋到一具屍體,是另一個劫法場的人。不過後來活著的那人禁不起嚴刑逼供,也死在了牢裏。”

“可知他們姓名?”

“沒,沒能問出來,那人至死一字不吐。”

“那你自然也不知道他是被何人所派去救人的嘍?”

齊雲開茫然點頭,看他一眼,道:“此事是當時監斬的審司林廣繼經手,臣隻是奉命過問了一回,人即死了無從查起,後來也就是懸屍示眾,不了了之。”

楚夙沉默片刻,道:“你這事,本王倒是可以保……”齊雲開眼睛一亮,卻聽他繼道:“……保你家人性命。”

齊雲開瞬間麵如死灰,顫抖著癱在地上,說不出話來,楚夙漠然道:“你也知道此事一經朝廷,必是滿門抄斬,白小姐的意思卻是不想累及無辜,你向朝廷自呈罪狀,為白琦翻案。本王保你家門。”

到此地步,齊雲開也知再無僥幸,老淚縱橫,卻也隻得磕頭謝恩,楚夙冷眼看他,又道:“你也別想著耍什麽花招,本王派人送你回府,三日之內,你做了斷,過時不斷,就用本王的法子來做,到時不要怪本王不念如春小滿。”說罷再不管地上的齊雲開,走出門去,屋外立時進來四人,將齊雲開拖起,一路出院,坐上馬車去了。

楚夙目送他們的背影在眼前消失,這才轉過身來,回頭就見白韶卿安靜地站在身後,看她神色黯然,他也不知如何相勸,靜了片刻,隻道:“這處院子是我私置的,我在楚京另有府詆,不過喜歡這裏的天氣,就置下了。”

白韶卿聞言轉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示意,便也跟著走去,二人緩緩在院中小徑慢行,耳邊微風輕拂,空氣中充滿了淡淡地葉香。

看她深深吸氣,楚夙笑道:“我不太喜愛花卉,因而院子裏種的多是樹木竹子,女子大約都覺得這味道不如花香宜人。”

“和花香比確是清冷了些,不過倒是別有滋味,花團錦簇,又哪裏有這般悠遠的氣息。”

楚夙眼中滿是笑意,道:“看來你是喜歡的了,你接下來有何打算?若是無事,就在此多住些日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