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極輕,輕的幾乎隻是自語,他自然沒有聽清,歪著頭朝她挨過頭來,追問:“你方才說了什麽麽?我沒聽清。”

他的臉近在咫尺,一雙眼睛幾乎就要貼到她眼上來,軟軟地鼻息輕噴在她麵上,白韶卿慌忙往後退開:“我沒有說話。”

他一怔,旋即卻笑:“我明明看你剛剛嘴巴動過,說了什麽呀再說一次嘛。”那模樣竟含著幾分嬌嗔,給他原本就雌雄難辨的臉上更增了幾分豔色。

麵對這樣的月重錦,白韶卿驚嚇之餘,更是無論如何也招架不住,她慌亂地轉身退開,正好聽到有人朝這邊走來,忙奪門而出,才踏入院中,便見楚夙匆匆趕來,見到屋裏追著白韶卿的月重錦,他一愣:“你怎麽在這裏?”

月重錦看到他像是很高興,上前握住他手,兩人差不多齊肩高,親昵地雙手交握的情形卻著實有些詭異,楚夙轉頭看白韶卿怔怔站著,便道:“你認得他?”說罷一指月重錦。

白韶卿搖了搖頭,楚夙看神色有些異樣,以為她是讓他嚇到了,便笑道:“他隻是病了,不傷人的,你別害怕。”

月重錦在一邊搖晃著他的手:“哥哥你幾天沒來看我了。”

楚夙朝白韶卿抱歉地笑笑,轉身向他道:“這幾天都忙,你每日的藥都有在吃嗎?”

月重錦笑著點頭,又做一個苦臉“藥又苦了,苦的我不愛吃。”

楚夙哄孩子似地拍拍他手“好的,記住了,回頭再給你加點甘草,藥就不苦了,一定要記得吃,不能倒掉。”

月重錦用力點頭:“都吃了的,沒有倒沒有倒。”

楚夙因是往白韶卿這邊來,所以沒帶下人,這會兒四處也找不到人,隻得道:“我送他回院子去,你且歇著。”白韶卿遲疑地跟了上去,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楚夙看月重錦一眼,也就點頭答應。他牽了他走在前麵,白韶卿便在後慢慢跟著。

楚夙一邊走一邊朝他說話,無非是近日吃的怎樣睡的可好,月重錦看來很是依賴他,一直握著他手不放,有問必答。

白韶卿在後麵看著,心裏卻著實不是味道。

不知道他怎麽會變成這種?又怎麽會孤身一人在楚國,他是月王,就算離境也必定護衛重重,如今瞧他的樣子,不知是怎麽回事,竟似神誌不清,一國之主竟然會落到這樣的處境,月國還不知亂成了怎樣呢?

她一路胡思亂想,猛抬頭卻見眼前二人已停下腳步了,都回頭看著自己,月重錦看她的眼神是毫不掩飾地歡喜,楚夙則有些憂心忡忡。

眼前的小院落裏走出兩個丫環,都上前來扶月重錦,楚夙不悅道:“以後公子去哪都得跟著,怎麽能讓他一個人亂走,身後連個人也沒有?”丫環們神色惶恐地請了罪,上來牽他,月重錦走出幾步,卻又回頭朝白韶卿道:“我再來找你玩,還帶東西給你吃。你別再哭了。”說罷一直歪著身子朝她笑,倒也由著兩個丫環帶到屋裏去了。

他的這句告別語出乎意料,倒讓白韶卿有些不知所措,好在楚夙也沒追問,二人並肩走了片刻,他忽然輕聲道:“我知道你很難,其實你大可不必顧慮,隻按你想做的去做就是了……是齊家欠了你的,你要他們怎麽還,都是應該。”

白韶卿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楚夙看她一眼,又道:“那少年你不認得嗎?倒是奇怪了,他平日不愛搭理旁人的。”

白韶卿聽他說起,忙打點精神問道:“他是怎麽來你這兒的?那樣子……是病麽?”

楚夙歎道:“嗯,是一個半月前,我從月國回楚的路上遇到的,當時他倒在一堆屍體中間,總有數十人之眾,隻有他一人奄奄一息,我隻好救回來了。”

“不知他是何身份嗎?”

“唉,因為當時從他身邊的那些屍體中,沒搜出什麽能說明身份的東西,那時我又趕著回楚,隻是草草搜了一遍就離開了。不過從他身上脫下的衣袍來看,就算不是個貴胄子弟,也必定是什麽大門大派的少爺……隻可惜無處找起,何況他也沒好,就先放這裏治著。”

“那他這個……是什麽病呢?”

“起初我懷疑他是頭部受了擊打,因為救回來的時候,他簡直就像一個血人,渾身上下不知有多少傷處。可是診治到後來,我卻又發現他體內有一種異毒,頭部的傷口經過治療慢慢痊愈,體內的毒卻因為查不出原毒,不知道要怎麽解……似乎正是這毒藥令他神誌停在少兒時代,說話行事像個孩子。”

他說完話,轉頭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又道:“好在隻要看管著點,他倒不會生事,我看他對你倒是有些善意,你不用擔心,我讓人看著他點,省得他又跑來煩你。”

白韶卿搖了搖頭,又沉吟片刻,才道:“那你可曾想過幫他尋找家人的法子?”

“眼下這段日子怕是不行,我正在用藥為他清毒,找不到原毒,也就是估且試試而已,過些時候看看有沒有進展……唉,到時再說吧,或是帶他去月楚交界的地方問問,或是幹脆去月國,他那麽出眾的樣貌,應該不會太難找到認識他的人。”

二人說著話,已經走到了白韶卿的院裏,楚夙看她神情恍惚,正想開口勸她,卻見一個小廝跑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楚夙神色一變,白韶卿正好也看著他,他猶豫了好一會,才道:“是齊如春來了。”又定定看她,再道:“是來找你的。”

白韶卿呆呆站著,一時無語,楚夙道:“不要見了吧,反正她的來意也很明顯。你已經退了一大步,見了她,隻怕更加為難。還不如不見。”說罷恨恨道:“齊雲開竟讓女兒來找你,看來他還沒有死心,我們得多作一步打算,省得他臨死回頭,再咬一口。”

白韶卿卻始終站在一邊,沒任何表示,楚夙便招那小廝過來,讓他去告訴齊如春她要找的人已經離開,借此打發她也就是了。說罷讓人安排她吃飯,自己又往前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