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白韶卿死死艱忍的城池,是她不敢回想的過去,每當那瘋狂血腥的一幕重現,她的身體就如同生受到她父親當時所承受的生剮之痛、眼前又見漫天飛揚的布片,母親所受的羞辱,弟弟慘白的小臉,失神的眼睛……這一切全部付諸在她身上,左心房的地方,尤如利刃飛撕,痛不欲生,眼前漸漸隻見那血紅的一片……

她發不出一點聲音,全身收緊,下唇已被她自己咬的鮮血淋淋,懷中的齊如春亦是咬牙承受著越來越緊的擁抱,她用盡全力回抱她,想給她一點溫暖,可是身體相觸的地方,卻是冰的,冰寒刺骨。

“卿卿,你哭出來……姐姐在這……哭呀卿卿……你不是一個人了你還有我,你不要忍著,怎樣才能讓你好過些……你告訴姐姐,你哭出來呀求你了。”齊如春用力去搖她,她卻隻是將頭垂在她的肩上,一字也說不出來,就連動一動,也不能夠。

院中寂靜依舊,連風都已淡去,屋內地哭泣聲也是竭力壓抑著,不走到屋前,幾乎聽不到裏麵的動靜,院門一側,卻見一雙腳在原地徘徊了片刻,最終還是輕輕地走了出去。

過了許久,白韶卿才漸漸平複,這一場痛哭,使得她全身乏力,心裏更是像掏盡了一般空****地,她收了眼,慢慢離開齊如春的懷抱,又扶著她坐回**,一麵為她掖被角,一麵輕聲道:“出門也沒多穿件衣服,本來就病著,竟不知照料自己嗎?”

齊如春目光留連在她身上臉上,就是不舍離開,好像一轉開眼,她又會不見了似的,見她說完話要轉身,忙拉住了“你不要走。”

白韶卿點頭“我沒走,給你再沏點熱茶去。”她這才放手了,看著白韶卿走到桌邊,又倒了熱茶來,交給自己捧著,透過升騰著的嫋嫋白氣,看著她的麵孔,齊如春鼻子又是一酸。

白韶卿見她這樣的情形,便依著她在床邊坐了,齊如春伸手握住她的手,她也就由著她,細看她蒼白的小手上白的可以看見皮下的青筋,便歎了口氣“怎麽這麽瘦……”

齊如春道:“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去,你看你瘦成這樣。”又伸手撫她的臉“你的臉……是燒傷了嗎?”

白韶卿看她一眼,搖頭道:“不是,這是易容,改了本來麵貌的……方便行走。”

齊如春大是好奇,伸手摸摸這裏摸摸那裏:“能弄下來麽?我……好想看看你。”白韶卿看她不甘心的樣子,隻好回頭走到臉盆架子邊,拿起毛巾沾水,在臉孔四周輕輕按壓,過了一會,便從臉上掀下一層薄薄地東西來,這才轉過臉來麵對齊如春。

齊如春眼睛瞪的大大的,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神色之中有欣喜有驚豔更有一絲白韶卿來不及看清的神色一閃而過,隨即便是大喜:“這才是你的樣子,你若是這樣,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白韶卿神色微微一黯,又垂頭重新將那張麵具弄上,恢複了原來的裝扮,齊如春看她神色間流露出的不同,也沉默了下來,隔了一會,才朝她招手“卿卿,你來,我們說說話。”

白韶卿靠近她坐下,她道:“下人們不讓我進門,說楚夙和你都不在這……我不信,偷偷的溜進來的。”說著話,抬頭正對上白韶卿的目光,她慌忙道:“你不要誤會,我沒有那個意思……我來,不是為了我爹……不,我從沒打算為他求情。”她眼中露出一股恨意“當年……我無論怎麽求……他都不理會,說我隻是孩子氣,不懂事……可是……我是他女兒,多少總能感覺一些……卿卿,這是他欠你的,欠白伯伯,欠嬸嬸,欠小康……其實便是我們全家的命都你,也彌補不了……”說著眼睛又紅。

白韶卿一聲不吭,隻是垂頭坐著,她歇了歇,又道:“不過實話告訴你,也確實是我爹讓我來的,他叫我去了書房,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我沒想到他……會那麽卑鄙,卿卿,我真是萬死也求不得你的原諒,如果我死了能換伯伯他們生還……我會毫不猶豫的,真的!”

“這些話別再說了,這事和你又不相幹。”白韶卿淡淡回答。

齊如春眼眶一紅:“可我怪自己……為什麽沒能早些知道,為什麽這樣的事要發生在你身上,為什麽偏偏是我爹……我今天是應了他來找你,可為的決不是要你饒他一命,卿卿,你隻管放手去做,要怎樣才能報仇,你都不要顧慮……可是要我爹爹自願……恐怕是難的,他這人……把那些看的比命還重……怕是會想別的脫身的法子……你別信他的,有楚夙幫助,你去告吧,告上楚王為你爹平反,這是唯一的辦法。”

白韶卿一愣,定定注視她,齊如春雙目雖紅,卻是緊緊咬著牙道:“隻要能為你討回公道,姐姐就是死了,也是心安。姐姐這些年……沒一日能睡個好覺,整夜整夜地坐著,害怕一閉上眼睛,就看到那可怕的一幕……卿卿,姐姐這身子,反正也是活不長的,你真的不用管我……我隻求……隻求你帶上小滿……他……”說著嗚咽起來,淚如雨下“他和小康一般大,你就當他是小康……帶在身邊,往後也不是孤苦一人,你們姐弟倆相依為命活下去,我去地下照顧你的爹娘帶你盡孝,隻要你們能好好活著,我什麽都願意做……你答應姐姐吧,讓姐姐贖罪好不好?答應姐姐吧!”說著緊緊握住她的手,直視著她,眼神中全是期盼。

白韶卿怔怔注視她,雪白嬌弱的麵容,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滿臉都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