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說,盡管白英已經對很多事情見怪不怪,但仍舊從未想到過銅像可以說話。

百合花修煉有成,可以成為傾城傾國的美女。九楓樹奪天地造化,可以成為與帝君一戰的絕世強者。一個無名的鈴鐺經強者感化,可以孕育出一隻感情豐富的器靈。他們都有獲得生機的理由。

但是銅像不同,它不是百合那樣的生靈,所處的地方又沒有楓靈那樣的造化,可是它卻說話了,真真實實的說話了。

而且不僅說話,本來坐著的銅像,居然還站了起來。

這時白英是背對銅像的,隻靠靈覺感知到了銅像的站起,讓他十分的被動。銅像言出不屑,不知話有何意,但白英沒有選擇,隻能轉身麵對。

“前輩這話是何意?”白英之前觀察過銅像,那是個短須的中年男子。不管是修真界還是凡人界,對年紀比自己大的人,尊稱聲前輩總是沒錯的。

何況白英還稽首施了個禮,這是日間從尉遲曉逸那裏學到的,比之前白英用了十五年的那個禮顯得更正規一些,也就更禮貌。

“我本來以為能遇到個學劍的好料,卻沒想到遇見你這樣一個不能學劍的人。”銅像繼續開口,“所以你做什麽都隻是徒勞,在此靜待一會,時間一到你自能離開此地。從哪裏來到哪裏去吧。”

“可是我聽說這裏是選拔新進弟子的地方,我還沒有進行選拔。”白英道。他大致猜到所謂到了時間離開,怕是再也沒有機會進入稷下,他為了進來做了很多努力,絕不願坐以待斃。

“選拔應該在明天進行,你來的早了,現在根本沒法選拔。新人機會隻有一次,你這次已經進過,明天也就進不來了。”銅像雖然說話,但是一張黃銅臉上毫無表情。

同為器靈,銅像與雨音還是不同的,雨音可以說是世間最富感情的器靈,一哭一笑都是由感而發,隨意而來。銅像雖然也有感情,但是也隻能是心裏想想,根本無法表露在一張銅臉上。

白英驚訝,尉遲曉逸隻說分界碑是為選拔所用,但沒有說過這選拔還有時間限製,而且機會還隻有一次。

白英並不知道,就連尉遲曉逸自己也不知道這件事情,分界碑豎在稷下學宮無數年,也不是沒有人因為事情拖延了進入的時間,但從未有人提前進入過。

他們幾人是第一批提前進入分界碑內的人。

“晚輩隻是偶入到此,希望前輩能給個機會。”白英據理力爭。

銅像搖了搖頭,又坐了下去。

“晚輩無法學習劍道,但是可以學習其他的道,稷下八院,總有晚輩一席之地,希望前輩能給個機會。”白英不屈不撓。

其實白英是真的有些難過了。雨音曾經說過,白英不能學習任何淬煉體術的道,劍道也無法去學。自那時起他就有些疑惑,

好在他還能學會坐忘功法,就能一定能學會其他的功法,這世間總有些功法是可以不淬煉身體就能去學的。

“劍道是天下第一道,其他都是小法術而已,學了又有什麽用。”銅像似乎思考了下,回答道。

“晚輩認為,存在既是理由,就算是小功法,學了也可以有大成就。”白英心中權衡了下,說道。他曾見過離經姥姥出手,絲毫不比

修習劍道的青楓劍主差,就算是後來見到的尉遲曉逸,也可以與同輩的白衣女子抗衡。在他看來,劍道雖然確實很霸道,但是其他功法依舊有自己的作用。當然,言語之間不會表露的太過明顯。

“你可知,為何稷下八院,沒有專為劍道修習的學院?”銅像起了興趣,問向白英。

白英連稷下八院都是今天才剛剛聽說,又怎會知道。

“晚輩不知。”他恭敬回答。

“這是因為劍道天下第一,無往不利,所以八院都以修習劍道為主。道家淬煉仙劍,禦劍術天下無雙。墨家號稱兼愛眾生,其劍術能攻善守。儒家以先天罡氣練劍,法家以天地規則練劍,天下術法,但凡有所成就,必定是有劍術有關。”

“那前輩修習的,又是何種劍術?”過了一會,白英好奇道。

“我隻是器靈,不能修行。”

白英第一次覺得,也許自己是不適合修道的。

因為他發現自己永遠猜不出,下一步會有怎樣奇異的經曆。也許是雨音的形象先入為主,在白英看來,器靈就算不像雨音那樣隻有三尺高,可是至少應該是個人形。他沒有想到器靈還可以是一尊銅像,即使這銅像與眾不同。

他忘了盡管銅像木無表情,但是畢竟是會說話的。一朵花,會說話了就是妖怪,九顆楓樹,會說話了就能成楓靈,一座銅像,會說話了又為什麽不能是器靈?

“所以就算你求我,我也隻能按規矩來,不能改變。”銅像補充道。

這天地,規矩是自然生成的,人力雖然有限,但有時候卻可以打破常規。比如器靈,就完完全全是人造的生物。

但是這是隻有人才特有的能力,器靈就沒有這種能力了。人,或者是妖,成就了自己的道,可以功參造化,但是器靈沒有自己的道,他們終生不能修行,所以人製定的法則,就是他們的天法,普通事情他們可以自主,遇到原則性的問題,隻能按規矩來。

白英不再說話了。

但他不可能就這樣打道回府,所以他並沒有放棄,再不理銅像,自己繞著六合院轉了起來。

銅像、貢台、龍槐、門、牆、房子。

這裏再無其他東西了。

白英下定了決心,縱身越上房頂,卻被一股怪力一下子彈了回來。

拿出神楓葉擲向院門,轟隆一聲巨響,但是無論院門還是牆壁,都毫無所動。

銅像和貢台在一起,他沒法去研究。

就隻剩下龍槐了。

他圍著龍槐轉了一個圈,院子裏鋪滿了石磚,唯有龍槐附近是泥土。

他在泥土上踩了踩,感覺並不是太硬。

於是他打算把龍槐挖出來,等一會時間到了扛出去。

既然分界碑的器靈不認可自己,那麽我也不認可他。白英這樣想。離經姥姥、江南畫派燕南天,甚至於尉遲曉逸和黛畫魂,都不修劍道,但是都能有所成就,那我白英也能。反正已經入了修道的門檻,就算不呆在稷下,也不見得未來成就差了哪裏去。

第二片神楓葉炸響在了泥地裏。

若是有絕代高手在旁,一定會痛心疾首,普通修士一生都難見一次的秘寶神楓葉,被這個剛入門的小子拿來

炸門、挖樹,實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可白英卻沒有如此多顧忌,東西就是拿來用的,用完了再去找黛畫魂要就是,反正她還有一百多片。他不知道九楓被伐盡後,世間最後的神楓葉都被雨音自楓靈處收起,給了黛畫魂。

這片泥地沒有院門堅硬,被炸出一個小坑,龍槐的樹根都漏了出來。

白英大喜,役使體內靈氣,聚成一個陰陽陣圖,然而比劃了一下,陣圖是圓的,根本沒法下手挖土。他又不會別的法術,撓頭想了想,總不能徒手去挖,就掏出了囊中的朝陽令。令牌雖然不是純金,但也非常堅硬,拿在手中,恰如一個質量極好鏟子,被白英用來挖土,極為趁手。

若那位絕代高手仍未離去,一定會捶胸頓足,普通修道宗派都隻能獲得一枚的朝陽令,居然被拿來挖土,這可真是稷下學宮七萬年來的第一回了。

不一會,龍槐樹就被連根挖起了。白英也不懂什麽帶土移植的方法,隻是隱約覺得,挖樹就要留些“姥娘土”,這株本就不大的龍槐,被白英剔除了沒用的枝葉,連帶著根上一圈土壤,拋到了地磚上。

做完這一切,白英還是很有成就感的。平等神皇、劍閣閣主,那些大人物們移植砍伐神楓樹,他沒那樣的本事,但是移植一顆龍槐,說不定能成功。就算這隻是個普通龍槐,在這種奇異的空間裏長了這麽多年,也一定有了不凡的作用。

龍槐果然是不普通的,因為銅像已經走了過來。

銅像讓白英靜待,但是並沒有限製白英的行動。

六間房子空空如也,是因為這裏如巴山大殿一樣,有價值的東西都被人搬空了,但是七萬年來,還從未有人打過院中龍槐的主意。

也許是受了黛畫魂熏陶,也許是白英自身天性如此,居然有人連看似普通的龍槐都不放過,甚至於神楓葉、弟子令,都被拿來挖樹。無論銅像怎麽看,眼前這小子都太過特立獨行。

也許是為了保證入門弟子安全,銅像受製於分界碑主人定的規則,隻能走到屋門處,就再也無法朝院子邁出一步。它的法力也隻能在屋內施展,無法延伸到院子。

發現銅像動作,白英有些悻悻的笑了。

“我們做個交易如何?你把龍槐留下,我送你通過這次考驗。”銅像心急如焚,肉痛的要死,可是卻沒法表現在臉上,表麵看去,依舊麵無表情。

“通過了考驗就能成為稷下學宮正式弟子了麽?”白英掏出玉淨瓶,灑了幾滴靈泉水到弟子令牌上,令牌上的泥土一下子被清理掉了。

銅像盯著那瓶子看,他做夢也想不到想不到有人會用八門爭壽陣法凝聚出來的靈泉水去洗滌物品。這種靈泉,是用陣法奪天地靈氣凝聚,少說也要二十年孕育而成,就算隻有幾滴,又豈可如此輕易揮霍!

來到稷下的多的是大門派大背景的人,他不是沒見過身上有好多寶物的少年,隻是從沒來見過這樣暴殄天物的人物。

他哪裏知道,白英並不是暴殄天物,而是根本不了解這些東西的真正價值。

“要成為正式弟子,我送你出去即可,但是要成為內門弟子,卻需要從這裏出去,再到第二道關接受試練。”好一陣子,銅像才平靜了下心緒,解釋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