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擔心戴了麵具交流不方便,有人擔心看不見相貌跟踏青的目的相違背。想什麽的人都有,司徒潤君隻是低頭撥弄著麵具上的綁帶,問了不問一聲不吭的準備帶上。
一夢跟在身旁,見這樣子,也隻好取了姑娘的麵具,讓丫鬟幫著帶好。越來越多的人準備戴上麵具跟著謝華棠的安排走,卻聽到人群裏麵有一年輕男子的聲音傳了出來。
“說是真心換真心,連臉都見不著,換什麽真心呢?麵具之下,怎麽可能有真心話呢?”男子的一番言語落得不少人開始讚同,謝華棠站在小戲台上,敲了一聲銅鑼。
說話的正是方家的六少爺,這次也不知道為什麽跟著跑來湊熱鬧,謝華棠遠遠瞧了一眼也覺得麻煩,這人總是冷不丁的冒出來,給自己惹事情。
“這位公子,難道當真是麵對著麵,就不帶麵具了麽?人人都有一張揭不下來的臉,今天蓬萊坊給各位一個機會,每個人都能帶著麵具,在這麵具之下真真實實的做自己。”
謝華棠說完這句話,環視四周,人群也跟著安靜下來。
“蓬萊坊從來都是坦坦****,踏青是青石鎮的習俗,但是今年的踏青因為旁的事情,大家都沒有好好放鬆。現在雖然時間過了,但是我們願意給每個人一個場地,看的不是那河堤上的青草,而是我們心中的草地。”
司徒潤君倒是沒想到,隻是借著一個踏青的由頭,謝華棠竟然就可以做出這樣的文章。也難怪,那家背後打聽蓬萊坊菜式配方的酒樓現在又陷入無人問津的地步。
青石鎮上各個商家的事情,司徒府上消息靈通,司徒潤君知道謝華棠在十裏紅妝這道菜上麵吃了悶虧,還想著過來支持一下。
現在看來,沒有他,謝華棠的蓬萊坊一樣也是生意興隆。果然,他看中的姑娘的確是與眾不同的。
謝華棠的一番話,說的眾人無言。方家六公子也隻是默默的露出他招牌式的笑容,“姑娘說的極是,我這就戴上麵具,見識一下這不一樣的踏青。”隨著在場唯一一個提出異議的人,認可了謝華棠的話,其餘人也都靜默了。
一番安排之後,原本進門各人所站的位子已經變了,因為帶著麵具,所以誰也不知道坐在自己對麵的人到底是誰。
一夢在一番輪換當中,也不知道司徒潤君到底去了什麽方位,雖然身在蓬萊坊自然是沒什麽危險,卻還是不由得心跳加快,稍稍緊張。
這心中到底是對謝華棠的手段有了佩服,平日裏很少與人接觸的男女青年,在這樣一個帶有神秘色彩的環境當中,管弦絲竹之樂縈繞耳邊,難免叫人新生沉醉。
就連落座之後的餐品也是別有用心。
旁邊上菜布菜的夥計介紹,這第一道名字叫做青團。取了初春青麥的麥汁融進糯米麵團之中,包裹餡料。聞上去清新怡人,滿滿都是沁人心脾的青麥氣息,咬一口又軟糯鮮甜,仿佛心口上融了一勺蜜糖,叫人歡喜。
饒是一夢這樣養尊處優長大的小姐,也覺得這道甜品實在叫人喜歡,忍不住多吃了兩口。
卻聽見坐在對麵的公子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姐真是性情中人呢。”對麵的人開口說話,一夢可不是一個灑脫的性子,更是沒有人說過自己性情中人,深宅之中哪有什麽性情中人。
隻是自己隻是多吃了兩口,就要被笑,這人也是無理的人。不過反正帶了麵具,又管那些最什麽。一夢索性翻了個白眼,“公子也是呢,旁人吃東西,幹你何事。”這話若是平時,一夢是怎麽都說不出口的。
現在自從入了席麵,身邊跟著的丫鬟也都散去了,隻是守在蓬萊坊的門外,裏麵坐在桌子前麵的都是各家各戶的少爺小姐,再就是清風書院的年輕人。
這樣的人在一夢這裏,她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一群人麵對麵的聊著正開心,卻看見小戲台上悄然布置開一場新的戲劇。季凜換了戲服雖然就是帶著麵具的站在台上,遠遠瞧著也是玉樹臨風的氣質,年少勁腰,一副挺拔又儒雅的姿態。
台下年輕的姑娘們,平日裏見得男子,除了販夫走卒也就隻是自己家中的長輩了,哪裏這樣細致的瞧過一個陌生男人的身段呢。
當下引起一陣**,就連同樣在戲台上的女子,都沒有引起這樣的**。
謝華棠在台下,抬頭遙遙一望,心裏也跟著咯噔一聲。季凜這人平時還真是一張臉太欠扁了。這樣帶著麵具,一本正經的開始念戲文,實在是跟一幅畫一樣叫人心動。
瞧著瞧著竟然還有些害羞了。謝華棠悄咪咪的低下了頭,想著冷靜一下,可別被旁人看出什麽端倪。後廚的黃一鳴還沒有空下來,謝華棠便決定還是去後廚瞧瞧吧。
別看這個年代也沒什麽網絡,但是這消息傳遞可並不慢。就像這蓬萊坊的踏青宴席,剛剛開始還沒有兩個時辰,就已經有人把消息傳了出去。什麽當真男女同席,什麽還有打情罵俏。
說什麽的人都有,卻大多將信將疑。
有鎮上的老學究看不過去了,竟然登門到蓬萊坊的門口,說要進去確認一下,到底是個什麽場景。夥計們來報的時候,謝華棠也是哭笑不得。
這叫什麽事兒啊,這不就是男女談戀愛,家長還要在旁邊觀看麽?踏青本來就是為了讓青年男女多一個交流的機會,順便讓蓬萊坊再火熱一把,現在倒好,吸引來的不隻是年輕人,還有白胡子的老學究。
隻是這些老學究最麻煩的就是得罪不起,你要是今天給趕走了,那可就不得了了。明天蓬萊坊就會成為眾人討伐的對象,謝華棠隻是想著安安靜靜賺錢,可不想惹這麽多的麻煩。
於是歎了口氣,摘了麵具,到蓬萊坊的門口,會會這老學究。
這學究姓許,人人叫他許師傅。倒也一直都是個德高望重的體麵人物,之所以此番前來,也完全是這幾日被人打擾的不行。
那些好事之徒人人都去告訴他,要他提筆寫一下這蓬萊坊。
說一回兩回也就罷了,甚至有人帶了幾百兩的銀票,讓他寫一封痛罵蓬萊坊不知廉恥的文章。許師傅這人雖然古板但是也同樣清高,實在見不得有人竟然拿銀子侮辱他。
這不,頂著大太陽,顫顫巍巍的就來了。
謝華棠一出門口,便趕緊斥責了店裏麵的夥計,“這是怎麽回事,還不趕緊讓許師傅坐下,快點上茶。”這一見麵的麵子工程做到位了,許師傅的臉上也沒有那麽難看。
兩人坐下之後,謝華棠便露出一副標準的長輩們喜聞樂見的笑容,“店裏的夥計進來說的晚了,晚輩先前不知道許師傅等在外麵,實在是失禮了。還希望許師傅能原諒晚輩。”
要說,這許師傅實際上是看不上女娃娃做生意的,覺得這女子拋頭露麵的在外麵實在不成體統。謝華棠也早就聽說這件事,於是趁著許師傅還沒開口,謝華棠的茶水便趕緊遞了上去。
“您也知道,家中父親去的早,隻剩下我們母女幾人,我是最大的那個。知道女子拋頭露麵實在不成體統,但實在不想母親和妹妹們繼續貧寒渡日。這才有了這蓬萊坊,早就聽說師傅德高望重,今日一見真是倍感親切。”
伸手不打笑臉人,許師傅到底是年紀到了,嘴條也沒有謝華棠利索。這一坐下,謝華棠便先發製人,一番話說下去,饒是許師傅也不好再責備什麽,隻是端起了茶碗喝了兩口。
許師傅這種人向來都是說正事之前,先寒暄一番,結果謝華棠上來這麽一頓操作,許師傅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謝華棠見到自己方才的一番訴苦已經見效,趕緊繼續下去,“不知道這次許師傅前來,所為何事啊?”
被謝華棠直接詢問之後的許師傅,這才找到合適的機會開口,“這外麵都想讓老夫寫一篇文章,來說說蓬萊坊的事情,所以老夫便來瞧一眼。”
一聽這話,謝華棠趕緊開口,“原來許師傅竟然是這樣見微知著的人,為了一篇文章,冒著炎炎烈日在這裏等上了許久,晚輩真的早就聽說過您的處世做派,今日一見當真是從心底裏麵佩服啊。”
這說的許師傅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旁邊的夥計也是個機靈的,趕緊上前開口道,“既然如此,不如小的跟您詳細說說我們蓬萊坊吧。”
謝華棠一聽心裏就樂了,趕緊借坡下驢,“也是,我畢竟在蓬萊坊的時間不多,還是你跟許師傅好好說道一下吧。這天氣開始變熱了,太陽也大,快給師傅叫一頂軟轎送回家,好好跟師傅聊聊。”
許師傅還真是沒遇到過這樣話多的人,事情的前因後尾都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人扶上了軟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