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事成
顧晚晴說的這番話緩緩慢慢,語氣中卻帶著不可辯駁之意,以致於在場所有人都產生了一種錯覺——這貨不是大夫,是神婆吧?
治病也能扯到天命一說上,實在是過頭了,袁授原是配合顧晚晴行事,現在看眾人一副懷疑顧晚晴是神精病的樣子也有點抗不住,假裝沒聽清楚地問了句:“顧氏,你說什麽?”
顧晚晴卻是又重複了一遍,捏著範敏之的手腕,絲毫不理會他氣得通紅的麵頰,“如果範先生能立時表明心跡,擁立天佑之子,上天必會庇佑。
範敏之吐血啊!一斤一斤的吐!
怎麽能立這種誓?一旦立誓,豈不是坐實了顧晚晴加諸在他頭上的罪名?那他可真是因為對皇帝懷有異心意圖要挾才得的病了!到時候自己病也沒好,還得了帝上猜忌,豈不是要活生生逼死他麽!這妖婦,著實狠毒!
範敏之又怨又怒,幾次破口大罵,可都是才罵上一句連天的咳嗽又找上門來,那差點把肺子咳出來的勁,讓他自己也有點害怕了。
難道……真是時疫?
顧晚晴卻在這時甩了他的手,“既然範先生不相信我,那就另請高明吧。”說罷眼角一掃那幾個太醫,幾名太醫立時低下頭去,並無人搭茬,顧晚晴往回踱了兩步又道:“不過先生現在本身就是一個傳染源,依我看,還是要遷出京城才好,以免擴大病情,對我大雍不利。”
“你……你……”
袁授接收到顧晚晴的眼色不等範敏之罵完,便一臉惋惜之色,“範先生於我大雍是功臣,就此離開朕的身邊實在可惜……”唏噓了一陣,痛下決心道:“先生放心,一旦確認先生與家眷身體康複,可即時回京!”
範敏之驚怒至極,指著顧晚晴想罵卻罵不出聲,隻是咳嗽,顧晚晴歎了一聲,“明明有更穩妥的法子,範先生為何不用?難道你對皇上並非忠心?”
“你、你這毒婦!”範敏之總算又罵出來一句,“老朽對皇上忠心可昭日月!你、你休想挑拔我們君臣之義!”
“既然如此範先生為何還不肯立誓?”顧晚晴踏前一步立於範敏之身前,由上而下地睨著這發須俱白的朽朽老者,看到他胡須上沾染的鮮紅血跡,突然有點不忍心。
“隻要範先生對天啟誓,對皇上忠心耿耿毫無私心,上天垂憐先生忠心,先生的病定會即刻好轉!”
“誰聽你放……放……”
“範敏之!天子麵前豈容你口吐穢言!”縱然同意,顧晚晴還是被這老頭兒的頑固磨得失了耐心,“還是你認為皇上的天子之氣不足矣福澤萬民?所以心存疑慮?若是沒有,如何不敢啟誓!”
她這番話問得又厲又急,同時也引起了許多宗室的共鳴,那些沒來得及退出大殿的宗室們本就擔心害怕的,現在範敏之又硬撐著不聽話,這讓他們異常氣憤。
在宗室親貴們想來,顧晚晴的話雖然有點不靠譜,但她既是天醫,又連說幾次發了誓病情就會好轉的話,不管是出於害怕傳染的心理,還是出於好奇的心理,他們都是想看範敏之發誓的,反正又不是他們發!
一屋子皇室宗親的指責可比顧晚晴自己的勸慰有用得多,眼見著有人連“大逆不道”、“意圖謀反”這樣的話都說了出口,範敏之的兩個兒子再忍不住了。
“父親!就請父親啟誓,在皇上麵前表明範家忠心!”
此情此景,就算不圖治病,再不表忠心就顯得心裏有鬼了,他們又何嚐不知範敏之的考慮?可事到如今哪還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範敏之老淚縱橫啊!他臥薪嚐膽了十數年,以為自己終於學會了什麽叫謀算,結果還是哉了!
一定是這毒婦!
範敏之死死地瞪著顧晚晴,可就算瞪死她又有什麽用?眾目睽睽之下,再不說話就顯得自己心虛了。範敏之以手掩口,好不容易壓下了這一波咳嗽,指天誓地的表明自己對皇上、對大雍的忠心,其中並無任何私心。
顧晚晴趕著追問了一句:“想來先生也並無逼迫皇上立範家女子為後,否則便聯合一眾世家學子無視皇上之意了?”
“斷無此事!誰這麽說就是汙蔑老夫!老夫定與他死拚到底!”範敏之的心在滴血,這誓言好發,可經不起那些世家學子們的追究,想和皇帝做親家,這事在他們麵前他可是提都沒有提過的!可如今,任他再怎麽否認,個中關鍵卻是誰都明白了的。
看著那些向來關係不錯的世家子弟此時麵有慍色,範敏之知道他這清流領導者怕是做不久了,而這些世家集聚在一起無視天子本就是各懷心事,都希望能在新朝多撈點好處,現在被一擊潰散,將來皇帝收編起來可是省力多了。
毒婦!毒婦毒婦毒婦!
範敏之滿心的怨念全撒到了顧晚晴頭上,偏偏顧晚晴這時候過來替他把脈,他真有心衝上去咬死她啊!但力不從心,剛才那一通狠咳,半條命都咳沒了。
顧晚晴萬分細致地診著脈象,半晌,讓出位置給其中一個太醫。那太醫半躬了身子上前,再次探了探範敏之的脈象,這一探,卻是臉色大變!
“這……”
他這一驚,其他太醫也即時上前,挨個診過後,一個個眼珠死瞪得溜圓,像是受了驚嚇。
顧晚晴輕笑,“範先生心意上天可鑒,你看,這不是好了麽?”
幾個太醫跪成一排,神情都是呆呆的向袁授回話,“啟奏皇上……的確是好了……”
這是病,不是中毒,怎可能瞬間痊愈!
太醫們的震驚神色成了顧晚晴其言屬實的最得力的證據,而這時範敏之頭也不暈了氣也不喘了,咳嗽什麽的更像沒有發生過一樣,真好了!
倒是範家的兩個兒子,還偶有咳嗽,也各自發了誓言,又經顧晚晴與眾太醫探診過後,病情全消!
這件事,明眼人都看得出範敏之病得蹊蹺,有人猜定是皇上對付範敏之的手段,鑒於範敏之的確有要挾之意,倒也不算冤枉,隻是經此一事,範家的聲譽算是丟了大半,範敏之聰明了幾十年,臨老臨老,終是又栽了個大跟頭。
這些自然隻是猜測,個中手段無人得知,頂多以為皇上給範敏之下了什麽毒藥,而顧晚晴串通那幾個太醫演了一出好戲。可那幾個太醫卻是實打實的眼看著病入膏肓之症盡數全消的,固然懷疑顧晚晴是不是從中做了手腳,可又哪有人見識過如此神奇的手段?加之其他目擊者的口口相傳,於是天命一說頓時廣傳天下,又為袁授招來腦殘粉無數。
至此,範家對袁授的掣肘已然全消,那些目睹此事的世族子弟與家眷們回到族中,自然少不了描述一番,就算不誇大,那病情即來即去一說也傳得神乎奇神,最要緊的,他們目睹了範敏之私心被揭穿時的尷尬與潰敗,更加提防其他合作的世族同時,也生起謹慎之心,這讓剛剛失了領袖的世族聯盟不再團結一心,而他們這種相互猜忌的心理,卻最是合了袁授的心意!
袁授想過這樣的結果,卻沒想到竟會如此圓滿,尤其那神來一筆的“天之授命”在民間產生了極大的輿論,百姓津津樂道,他的聲望空前鼎盛,這實在是意外之喜!
不過,也有副作用。
因為傳說“天子之氣”可以治病,導致了許多百姓生了病不去看大夫,成天在家啟誓表忠心什麽的,這又是令人頭痛的事了,若是小範圍誤導還好,可這著實是轟轟烈烈的全國性活動,袁授不得不與顧晚晴私下商量,讓顧家出動一批醫學隊,分發到地方去施醫贈藥,並對那些改信天子教的百姓宣導,範老大人的病能好是因為天子在其近側,皇氣可護其身,離得太遠可就沒用了啊!
這一招果然可行,又因施醫贈藥這一善舉,百姓對袁授這個新帝的推崇迅速地到達了一個頂峰。百姓麽,總是最容易滿足的,誰讓他們吃飽穿暖不得病,他們就擁護誰。
隻是可憐了顧家的內庫,此次義診之舉在顧晚晴的暗示下,顧天生力辭了朝庭的補貼,所有用度具從顧家內庫而出,這麽一場大規模的活動,顧家縱然家底再厚,家產也是十去其七,最後還是袁授看不過眼,另以獎金的名義發放了賞銀,總算保全了顧家的根基。
但顧天生不後悔啊,不舍,哪有得?早在他參與了扳倒範家的行動開始,他就知道,顧家定然會在他的手上發揚光大,在本朝到達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顧晚晴也鬆了口氣,沒有範家的步步緊逼,太後對她的態度終於緩和了不少,並在主持完悅親王與劉思玉的婚禮後,叫顧晚晴到慈安宮與她說:“悅親王不日便要離京,離京當日,你代哀家在此相送吧。”
又是什麽陰謀?這是顧晚晴第一個想到的問題。
太後見她稍現警惕的目光有些無奈,“這是皇帝的意思,你若不信,便去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