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算計

劉光印的“奉旨”回京並沒有讓袁授放鬆下來,反而讓他更為警惕了,一個人,是絕不會在明知回京將有撤職甚至丟了性命的危險時仍然回來的,還不是有後招?

於是袁授依然忙碌,除了這事,還有許許多多的事務,大到邊關戍防,小到修建河堤,祭天奉祖、百姓安康,每天都有各式各樣的奏章如同雪片一般由各地飛到他的禦案上,他要忙死了,顧晚晴則恰恰相反。

時間轉眼入了四月,顧晚晴小腹微凸,已能看出有孕的樣子,除了每日的保胎流程,她依舊很閑,不過她極力讓自己過得充實一點,每日翻看醫書古籍為自己和袁授尋找醫治之法,倒也不會無聊。

這天大長老與顧長生一如既往地入宮,顧晚晴摒除宮人,躺在窗下的貴妃榻上,拉起裙角露出雙足,看大長老已打開針包,她輕吸一口氣,努力地放鬆身體。

“何苦如此?”顧長生已點燃了秘製艾條,看到她的樣子不由搖頭,“虧你能忍得這麽久。”艾炙期間他主燒艾,與大長老的針炙每人一足同時動手,然後再換另一足。

顧晚晴沒有言語,怕自己開口泄了好不容易積攢出的底氣。大長老的艾炙秘法固然有效,但母體受到的痛楚實非常人能忍,常常一次下來,顧晚晴都是冷汗淋漓,隻是極力忍耐,才沒有痛呼出聲。

隻是一刻鍾,很快就過去了,顧晚晴每天都這麽告訴自己,可也隻有她自己知道,這一刻鍾對她來說有多麽漫長,那種疼,折磨著她的心骨,明明疼得難忍,卻又似差了那麽一點,好像再多一點她就會叫出聲來,可就因為缺了這麽一點,又讓人覺得可以忍受,若隻一次還好,可她,已經曆了六十多次,還有近兩百次等待她去體驗。

“今日有個姑娘尋到顧家來,說是要找娘娘。”大長老備好了針,隨手從懷中摸出個金釧出來,交給顧晚晴,“她拿出了這個。”

顧晚晴接過來看了看,這金釧的樣式看著有點眼熟,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她叫什麽名字?”

大長老動手施針,“程織。”

程織……顧晚晴在大長老和顧長生離去後很久才想起這個姑娘,那是前年冬天,她和袁授還在宣城外的軍營之中,袁授帶她去了一個村子,從那裏尋得了左東權,也認識了程織。

當初她的確給過程織一隻金釧,讓她將來入京便來顧家找自己的,隻是那時顧晚晴怎麽也沒想到,再見麵,自己居然做了皇後。

想起那時程家人的豪爽熱情,顧晚晴頗有感觸,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她竟覺得恍如隔世。

本想讓葉顧氏出宮一趟去見見程家的人,不過想想,顧晚晴又打消了這個主意,讓青桐去找袁授轉述此事,並建議由左大將軍出麵接待,一述往日舊情。

迎上青桐不解的目光,顧晚晴壞笑,大致解釋了一下,又道:“左東權不是自我感覺良好麽?他不是不想沾惹麻煩麽?我就偏偏送個麻煩給他”

青桐聽罷微有遲疑,但也還是去了。她前腳才出門,後腳太後就進了甘泉宮,這些天太後隔三岔五就會出現,態度之親切,顧晚晴早已見怪不怪了。

“瑾瑜的婚期訂於立秋之時,你是參加不上了,瑾瑜十分惋惜呢。”太後訴說著,輕輕歎了一聲。

顧晚晴自是明白她在歎什麽,哈瑾瑜出嫁,恐怕最惋惜的人是太後吧?顧晚晴也是聽討好的秦福說了當日之事,才明白哈瑾瑜那綠梅的用心,回想當初她們親和交好的情景,顧晚晴心裏就一陣陣的哧笑,當真是人心隔肚皮,這件事再一次教育了她,防人之心不可無。

說到哈瑾瑜,顧晚晴不免又想起一個人。那個還未正式冊封便被廢了名位的孫月曉,她在冷宮之中倒待得安穩,顧晚晴原本覺得她是受了無妄之災,索了袁授的旨意放她出宮,她竟不領情,還揚言要做承治帝後宮中的第二位妃嬪,哪怕是個廢妃對此顧晚晴隻能翻翻白眼,再不理她。

與太後聊著天,不覺說到朝堂之事,許是因為劉側妃的關係,太後對劉光印的印象極差,言辭之中多有批判,最後提到他還朝一事,又不覺擔心,又提及去年那些告老的臣子,話裏話外似有暗示,不過顧晚晴如今自顧不暇,哪還有能力摻和這些事,都隻笑笑,權當沒有聽出那些話外之音。

這時青桐回來複命,礙於太後在場,她並沒有多說便要退出,太後卻叫住了她,端詳她一陣,與顧晚晴笑道:“清風殿的法師說哀家命中少水,要多帶水命之人在身邊,哀家四處查找,卻沒幾個合眼緣的,哀家看青桐倒是順眼,性子也溫柔,不如寫下八字交予道長算算可是水命之人?”

聽完太後的話,顧晚晴心中一翻,太後雖是詢問語氣,可話中之意卻是在向她要青桐過去了,想太後身邊要什麽人伺候沒有?隻獨獨缺一個青桐?什麽水命之人,顧晚晴壓根不信,隻覺得這老太太才消停沒幾天,又不知要出什麽妖蛾子了。

“好啊。”顧晚晴嘴裏答應著,“等她寫好了就送到清風殿去給法師看看。”隻是看看,她可沒說要把青桐送人。

太後卻笑笑,“何必這麽麻煩?哀家正要去清風殿,青桐便隨哀家一同去吧。”

顧晚晴的笑臉抽搐了一下,“正好,臣妾也要往清風殿去給腹中的孩子祈福,不如我們與太後同行?”

她是死活不放青桐單獨出門的,太後想了想,突然打消了念頭似地道:“罷了,你還是按原計劃的時間去,別這麽緊趕慢趕的以免閃失,還是哀家先去,青桐再陪皇後去。”

青桐躬身應聲,神態恭謹端莊,顧晚晴心中暗暗點頭,果然沉穩啊,不想她的感慨還沒發完,待太後出了門去,青桐的身子猛然一晃,伸手扶住身邊的矮幾,看向顧晚晴,眼中已蘊淚光,“小姐……”

青桐的穩妥是顧晚晴最喜歡的,也正因為如此,她才能為自己換回賣身契,可今日竟慌得叫錯了稱呼,可見心中無措。

顧晚晴當然明白青桐在擔心什麽,不止青桐,連她也隱隱有些預感,太後要青桐過去,恐怕打的還是以往的主意,隻不過這次兵行暗招,想用她自己的人來對付她。

說來說去不就是小妾通房那一套麽?顧晚晴恨得直咬牙,可她現在大著肚子,後宮又空無一人,的確易招口舌,就連葉顧氏也提過要不要尋一些信得過的姑娘進宮,用以分擔顧晚晴身上的壓力。

怎麽辦?送青桐離開?顧晚晴搖搖頭,這不是什麽好辦法,沒有青桐還有冬杏,沒有冬杏也可能是甘泉宮的其他人,她身邊不可能不留信得過的人,而這些人,都將是太後的目標。

“青桐,你想過嫁人麽?”顧晚晴突然問。

青桐一慌,“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看著她飽含著複雜情緒的眼睛,顧晚晴笑了笑,“不是,隻是突然覺得……你也該嫁人了。”

青桐比她還大兩歲,今年二十四歲了,在這個年代,是個貨真價實的老姑娘了。

“奴婢……從未想過……”青桐心慌意亂,沒有留意語氣中的遲疑,顧晚晴卻留意到了。

“先不說這事了。”顧晚晴坐得久了腰有些酸,讓青桐扶自己進屋躺躺,“太後今天空手而歸定然不會罷休,從今天起你隨時在我左右,不要離開我的視線,我有辦法應付她。”

青桐不知是因為心中驚懼還是因為別的,淚眼朦朧地止也止不住,更讓顧晚晴堅定了內心的想法,這件事,一定另有內情。

因為心裏惦記著這事,顧晚晴親自去了紫宵宮等袁授回來,氣鼓鼓地訴說太後想為他納通房丫頭的事,又一遍遍地囑咐他一定要咬緊口風,千萬不能一時大意上了太後的當。

袁授失笑,笑不可抑,連這些日朝堂上帶來的煩擾都衝淡了些,隻覺得她挺著肚子氣呼呼地申訴的模樣怎麽那麽好玩兒?有心想逗逗她,拿這事開開玩笑,可看到她每日進補依然蒼白的麵色,惹她著急的話便怎麽也說不出口,隻是應著,“好。”

見他答應,顧晚晴這才放心了些,袁授不想她為這種事情分神,便道:“我已讓東權去接程家的人了,聽你的,安置在他府中。東權為了這事,鬱悶了好久呢。”

這個消息總算讓顧晚晴的心情好轉了些,鬱悶?她要的就是他鬱悶,當下便將左東權曾經“警告”青桐一事說了,“到處開屏,他以為他是孔雀啊”

袁授不知道他們之間還有這種過節,算算時間,都過去快半年了,不禁同情起左東權來,都說女人記仇,原來是真的,不過左東權那又臭又硬的脾氣,有人治治他也好。

“東權說明天要送程家母女進宮來給你請安,我看他那樣子,怕是想借機擺脫,不如……咳”他很想嚴肅的,但說話時卻忍不住地勾著唇角,“不如讓他明日隨程家母女一同入宮,他怎麽帶她們進的宮,再讓他怎麽帶出去,可好?”

顧晚晴頗為鄙視的瞥向袁授,“你好歹是一國之君,居然這麽算計自己的臣子……咳,就這麽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