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盯著自己的臉,再這麽一問,賀樁總算明白他為何如此盛怒了。
出嫁前的擔憂,來得比她預料得早。
嗬,母親說得沒錯,她這張臉始終是個禍端。
七年前已拖累賀家舉家返鄉,七年後又招惹上方府的二少爺,實在沒必要再禍害他了。
她早就該死了,多活的七年,算是她賺來的,現在死了也沒什麽遺憾吧?
掙紮的手漸漸鬆開,她認命地閉上眼,麵色漲紅,淚眼婆娑,呼吸越發困難,腦子卻突然浮現出七年前的情形……
坊間皆傳,“盛國太傅莊鈺被誣與宸王容源勾結,意圖謀反,莊府上下滿門抄斬。”
殊不知,莊鈺嫡女由奶娘帶著逃命,卻不想還是被禁衛軍發現。
那時她以為自己就要死在禁衛軍的鐵蹄之下,卻被一名黑衣人所救,帶著她逃到京郊的老林,卻也沒能擺脫追擊,於是黑衣人引開禁衛軍,而她在林子裏迷了路,凍暈在大雪之下,待賀氏夫婦趕到,已奄奄一息。
父親留有遺言托賀煒帶給她,叫她萬不可報仇,隻需安生度日,留得莊氏一族血脈,就算對得住九泉之下的爹娘了。
她知父親是不願她此生命途多舛,她便想方設法躲躲藏藏,竭盡全力為莊樁活著。
但百密一疏,還是叫方二少爺得了可趁之機……
男人的目光猶如兩團烈火,大有灼燒她致死的勢頭,偏偏她放棄掙紮的模樣,深深刺痛了他黑亮的眸子。
而他的心竟也跟著沒來由地劇烈抽痛,終究還是不忍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大打出手,他猛然鬆手,動作利索地翻身下榻,腰身挺直地背對著她。
賀樁終於得到自由,縮著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卻也不敢放鬆,一麵捂著心口,一麵垂淚,整個人蜷縮在角落,根本無暇理會淩亂的發髻。
樊絡見她瑟縮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她騙了自己,難不成他還冤枉了她?哭什麽哭?
他更氣的是,自己竟會心疼她,這是他從未有過的心疼,而且根本不由他控製!
潛意識地,他非常厭惡這種失控的感覺,遂狠下心道,“我馬上出去求張秀才寫一封休書,如你這般傾城傾國的女子,樊某要不起!”
休書?!
賀樁嚇得臉色土色,猛然抬頭,卻見他神色嚴肅,不似開玩笑的模樣。而且他的行動力極強,說到做到,抬腳就要出門。
似乎極其不願與她待在一個屋子裏。
新婚第一日便要休了她?那她日後還如何見人?
莊家人的自尊心與羞恥感不許她這般沒皮沒臉地活著!
賀樁也不攔著他,而是急急起身,向一旁的柱子撞去!
樊絡已到了門口,眼角卻瞥見她忽然朝柱子撞去,瞧那陣勢絕不是唬人的,他可不想自家屋裏死了人,於是眼明手快地將她一把攔下。
大喝道,“你這是要做什麽?想死也別死在我屋裏!”
賀樁跌坐在地,渾身濕了大半,發髻也散了,一張俏生生的小臉梨花帶雨,蒼白如紙,淒楚動人。
饒是這般,她也開不了那個口,求他別休了自己,“好,那我便出去,一頭紮進那清河,絕不髒了你的地頭!”
樊絡沒想到她還是個烈性子,一時竟不知如何接下去,“你——”
賀樁隻道,“你說得沒錯,我的確該休。像我這樣的女子,天生隻會害人。七年前已累得爹娘舉家返鄉,這才沒安生幾年,偏又招惹了方家二少爺,隻是爹娘年歲已高,家中尚有幼弟,留著我,也隻是徒增麻煩,倒不如死了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