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〇三章戰綏化(二)
安毅正靠著打盹兒,車子突然猛烈地刹車,若不是沈鳳道眼疾手快,用手護住他的額頭,估計就得與前麵的靠背來一個親密的接觸。
安毅睡意全無,扯開沈鳳道蓋上的薄毛毯,轉頭問道:“出什麽事了?”一邊問,一邊想推開車門下去看看。
沈鳳道警惕地拉住他的手:“先別忙著下去,先聽小九說說是怎麽回事。”
安毅會意地縮回手,透過車窗上的防彈玻璃向前望去,隻見在一輪明月照耀下,公路兩旁波光粼粼,景色極為宜人。不愧是江南,碧波萬頃,在其他地方很難看到這種湖連著湖的美景。
沒過一會兒,林耀東從前麵跑過來,湊到窗前道:“司令,十多個逃難的小孩子堵在前麵,其中有兩個小孩暈倒在路上了,據說是餓暈的。衛隊已經控製了周圍,下去看一下嗎?”
“小孩子?”
安毅左右看了一眼,除了湖水外別無參照物,有些疑惑地問道:“這是哪個地段,附近有沒有我們部隊駐防?”
“剛過京杭運河,前麵是平望鎮,二十六軍在這裏設有一個兵站,負責物資中轉和兵員招募工作,大概有一個營駐防。”沈鳳道想了想回答。
安毅釋然了:“這樣的話,倒怪不了夏儉和虎頭他們,預計是從水路從上海逃到這兒的。走,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下車越過十二輛大豹子,隻見十餘個六七歲大的孩子蹲在路上,身子蜷縮在一起。看到又有人到來,他們驚恐地抬起頭,黑乎乎的臉上滿是汙垢,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充滿了淒怨與絕望。
看著這讓人窒息的目光,安毅心中一酸,摸了摸身上,發現衣服口袋鼓鼓的,心中一喜。晚上和葉子欣、於可馨一起在蘇州鬆鶴樓吃晚飯的時候,才知道昨天是於可馨的生日,安毅沒有準備禮物,就叫小九去江南集團的蘇州分部,要了些精美的糖果過來,其中就有巧克力糖。吃完飯離開時,葉子欣抓了一大把巧克力塞到安毅的口袋,說開完會後肯定已經很晚了,巧克力卡裏路高,正好填肚子。
安毅蹲下身子,從衣服口袋裏掏出巧克力,一一發到這些個小孩子手裏。
“小朋友,你們是從哪裏過來的?怎麽沒有大人和你們在一起呢?”
安毅看到孩子們不知所措的樣子,也不氣餒,又從衣兜裏拿出一顆巧克力,示範著剝開糖紙,然後放到一個一個小孩子嘴邊。剛開始這個孩子還很恐懼,但舔了舔,發現很美味,戒心頓去,貪婪地把糖放進嘴裏咀嚼起來。
其餘的孩子有樣學樣,也剝開糖紙,把巧克力放入嘴裏,發出驚喜的歡呼聲。
為首一個孩子看起來年齡稍大,幾口咽下巧克力,壯起膽子說道:“叔叔,我們都是從上海來的。現在上海兵荒馬亂,討不到東西吃,我們看到租界裏到處都是收容兒童的福利院,就和小夥伴們隨便找了一家報名。
“昨天福利院的叔叔阿姨說為我們找到了收養的人家,要送我們到江北,於是從吳淞江一直坐船到這兒。可是那些叔叔阿姨太吝嗇了,一路上一口飯都沒給我們吃。半夜我起來撒尿的時候,聽到其中幾位叔叔阿姨在說日本話,我感到有些害怕,就叫上我們一幹小夥伴,趁著船在前麵蘆葦灘休息的時候溜了下來,一路走到這兒,結果小六、小八餓暈了過去,把你們路給擋住了......叔叔,你放過我們吧,下回我們不會擋路了......”
“叔叔不會怪你們的,等下還會帶你們去吃飯。對了,小姑娘,你怎麽知道他們說的是日本話呢?”
安毅微笑著問道。這個孩子聲音嬌嬌嫩嫩的,一聽就知道是個女孩子。
社會果然是最磨礪人的,放到後世,這樣的年紀還在父母懷裏撒嬌,而他們已經走上社會,要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
另一個腦袋幾乎全禿,隻有頭頂豎著三根毛的孩子搶著說:“很簡單啊,以前在虹口那邊乞討,那些日本人最討厭了,不僅不給吃的,還要打人,他們那嘰裏咕嚕的話,很好辨認。”
鼓勵地點了點頭,安毅心裏琢磨著,日本人怎麽可能那麽好心,跑到中國來收容孤兒?想了想,又問道:“那個福利院收養的孩子多嗎?”
“多,好多”
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回答,為首那個小女孩說:“這家福利院有些古怪,我們進去後才知道,他們一般隻收養一歲到三歲的孩子,還派有專人帶,剛開始我聽那些保育員唱的歌曲曲調很古怪,一直不明白唱的是什麽,但今天聽到他們說日本話,我才想起那些都是日本歌曲。小孩子很受優待,一日三餐都有保證,但我們這些年齡稍大的孩子卻從來都吃不飽。”
安毅心中越發凜然,沈鳳道和林耀東相互看了一眼,沈子淩、成世明都想說話,但安毅已經站了起來,吩咐道:
“把孩子們帶上車,我們先去前麵的平望鎮,給他們搗鼓一頓好吃的。馬上通知夏儉和虎頭,到平望鎮來開會,日本人把黑手都伸到我們眼皮子底下了,不斬斷它,怎麽能夠放心?”
“是”
通訊參謀領命而去。
安毅笑著向孩子們道:“小朋友,叔叔帶你們去吃飯好不好?”
安毅身上有一股天然的親和力,小孩子些剛剛吃了他的巧克力糖果,一個個眉開眼笑,安毅絲毫也不嫌髒,把那個小女孩一把抱了起來,手上又牽上那個禿頂的小男孩,向自己的專車走去。
夜色中,綏遠城最高指揮官岡本忠仁少將悄悄摸到了城牆上,就著照明彈的光亮,從望遠鏡裏默默觀察中國軍隊的動靜。
由於擔心中國軍隊突然發起炮擊,導致岡本少將的名字列入第一批陣亡名單,參謀和侍從官不由分說,把岡本硬拽下了城牆。
岡本的運氣著實不錯,剛剛回到城中行署街的指揮部大樓,城外地動山搖的炮擊聲便又響了起來。
第五師炮團的三十門152毫米加農榴彈炮,五十門122毫米、107毫米榴彈炮和各種型號的高射炮,一百二十門70毫米和75毫米步兵炮、野炮和山炮,以及兩百多門各種口徑的迫擊炮,齊聲發出怒吼。
四百餘門火炮的齊射,聲勢可謂驚天動地。
第五師這個炮團,完全秉承了蘇聯人大炮主義作戰原則,各種口徑的炮彈,如同雨點一樣向日軍的防線上傾瀉,短短的三四分鍾時間,上萬發炮彈把綏化城外日軍的工事和堡壘翻了數遍,壕溝全部被炮火**平,各種明碉暗堡還未發生作用,便變成了埋葬鬼子的活棺材。
炮火密集,爆炸開來的大火球連成了連綿不斷的恐怖火海,形成了一道火焰和彈片的死亡焰牆,所有在炮火覆蓋下的日偽軍,全都屍骨無存,在火光中飛上天空,變成起火的破碎肉塊。
自歐戰結束後,日軍什麽時候見過如此強度的炮火攻擊?綏化城北部和東部的外圍工事,被密密麻麻的炮彈炸得七零八落,殘存的少數鬼子,躲進了防炮洞中,瑟瑟發抖。
猛烈的炮擊停止,第五師直屬坦克團第三營、四營,在兩輛T-28中型坦克帶領下,八輛T-26輕型坦克,一十六輛蘇製BA-27四輪裝甲車、五輛日製九二輪式裝甲車從攻擊陣地上衝出,向被炮彈**滌後一馬平川的日軍陣地猛撲過去。
步兵們緊緊地跟在後麵,向日軍的陣地衝去。
十輛坦克和二十一輛裝甲車,瘋狂地向一切移動之敵展開攻擊,第五師和第六師的地麵突擊部隊,則在迫擊炮和擲彈筒的掩護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向日偽軍防禦工事,被猛烈的炮火炸得肝膽俱裂的日軍,根本就無法抵擋如此迅猛的進攻。
坦克和裝甲車,突破被**平的戰壕,撕裂日軍的防線,一邊繼續向前突進,一邊掃射著,子彈、炮彈打得左右兩邊陣地裏飛濺出陣陣飛沙走石,鬼子兵和偽軍接連倒在血泊中。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激烈戰鬥,日偽軍布置於綏化城外的最後三道防線,全部被第五師、第六師突破,布置在綏化城外的日偽軍悉數被殲滅。
綏化城內,岡本忠仁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走來走去,這時,一名參謀進入指揮部,匆匆匯報:“將軍,城外的支那人突然停止了進攻,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陰謀詭計?”
“哦?”
岡本忠仁有些驚訝,側耳一聽,城市東門和北門外的槍炮聲,果然漸漸稀疏下來,疑惑之下,連忙來到指揮部四樓,站到麵向東方的窗口前,拿起望遠鏡仔細觀察。
日軍統治東北後,每一座城市都會修建一座標誌性建築,作為日軍英明統治的證明,平日裏這棟用鋼筋混凝土建設而成的四五層大樓,會充當偽政府的辦公地點,一旦戰爭來臨,便自動成為防守之指揮中樞。
放下望遠鏡,岡本忠仁轉過頭,對手下說:“麵對我們堅固的城防,支那人一籌莫展,或許是知難而退,又或許是在尋找合適的攻城器械戰鬥還沒有結束,諸君還得繼續努力。”
“以支那人的豬腦袋,他們也有可能是想長期圍困我們,想逼迫我們投降”聯隊長小野申六笑著說。
簇擁在岡本少將身邊的所有鬼子,聽到這兒全都開心地笑了起來。
“笑什麽笑,要是他們的領軍將領生出這個心思,對我們而言,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了現在我百萬大軍,正在源源不斷向北滿進發,要不了一周時間,支那遊擊隊就會全軍潰敗。甚至不用等一周時間,昨晚關東軍司令部密電,已經秘密調動兩個獨立旅團北上支援我們,屆時我們南北夾擊,一定能夠全殲城外這股支那軍隊”岡本忠仁笑著說。
“一定要讓蠢笨的支那人,嚐嚐我大日本帝國軍隊的厲害”一名參謀囂張地說著,全然忘記了他在大炮轟擊城牆時的擔驚受怕。
就在岡本忠仁和一群將佐談笑風生的時候,城外再次響起震耳欲聾的轟鳴,各種口徑的大炮小炮,一齊向綏化城頭射出暴雨一樣密集的炮彈。
三十門152毫米加農榴彈炮,五十門122毫米、107毫米榴彈炮和各種型號的高射炮,一百二十門70毫米和75毫米步兵炮、野炮和山炮,以及兩百多門各種口徑的迫擊炮齊射的威力,是何等壯觀?成千上萬顆炮彈帶著刺耳的尖嘯聲,向日軍的城防工事上狠狠地砸落下來。
炮兵們在炮位前忙碌得汗流浹背,不少裝填手索性脫掉上衣,打著赤膊,緊張地來回搬運炮彈。
日軍苦心經營了五年的堅固防禦工事,一座接一座在爆炸聲中飛上天空。
大炮狂人羅耀閩這一回算是過足了癮頭,看著城頭騰起一團團烈焰,滾滾濃煙直衝雲霄,不由暢聲大笑。
城牆上的日偽軍隻覺得自己猶如身處驚濤駭浪之中,被爆炸產生的強大衝擊波震**得連腳跟都無法站穩。
遭受長時間猛烈炮擊,城頭的日偽軍死傷累累,僥幸活下來的迅速鑽入那些堅固的工事內部,祈望厚度達到四米的鋼筋
混凝土構架可以保證他們的安全。
事實證明,他們的祈禱產生了一定的作用,第五師炮團裝備的蘇式、日式火炮,對付那種厚達四米多的堅固工事雖然也起到了一定的破壞作用,但要徹底摧毀,不知道要浪費多少炮彈才行,短時間內縮到烏龜殼裏的日軍不用擔心生命會遭受威脅。
躲藏起來的鬼子,聽著外麵鋪天蓋地的爆炸聲響,暗暗慶幸自己逃得快,否則早就被凶猛的炮火給撕成碎片了。
就在指揮部裏的日軍將佐彈冠相慶的時候,東北方的天空,傳來一陣“隆隆”的轟鳴聲。岡本忠仁驚訝之下,慌忙舉起望遠鏡,隻見從遠處地平線上延伸過來的鐵路線上,出現了一條黑黝黝的鋼鐵巨龍。
蒸汽機車發出恐怖的咆哮,喘著粗氣,牽引著渾身布滿炮口的裝甲列車,碾過剛剛鋪設完畢的鐵軌,若猛虎下山一般,向著綏化城撞擊而來。
日軍指揮部裏,所有人臉色都變得一片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