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僑婦的心酸史

何曉軍他們家鄉靠山傍海,陸地上與別的地方相交處,不是大河就是山,交通極其閉塞。

何曉軍他們家鄉又屬丘陵地帶,整個地方滿眼都是小山丘,在古時那生產力極其低下的情況下,農業上的發展也就極其有限,加上近海,那時的水利又欠修,所以,這裏的人們收成也極其有限,日子並不好過。

窮則思變,何曉軍他們家鄉的人就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尋求謀生之路。

由清末開始,何曉軍他們家鄉就開始出現了數目龐大的移民潮,大量的人“賣豬仔”到外國去謀生。

這種移民潮一直延續到上世紀的中期。

被“賣豬仔”移民到外國的人,日子並不好過,幾乎都是幹那又苦又累的苦力工,而且也賺不了幾個錢,所以,這些移民的第一、第二、甚至到了第三代,在外國都屬於貧苦的底層人家。

“賣豬仔”移民到外國的人都是男性,而這些貧苦的移民人家,由於在當地的社會地位極其低下,所以絕大部分的人到了結婚年齡,都找不到可結婚的對象。

這些貧苦的移民人家,無奈之下隻好托媒人在國內說親。當然,他們說到的親,也隻能是國內更貧寒人家的女孩。

這些在國內說了親的移民,到了正式舉行婚禮時,因負擔不起回國成親的大筆費用、或因國外的工作不能脫身、或因山長水遠不能成行等等的原因,不能回來舉行婚禮,於是,就有了找一隻公雞代替遠在海外的新郎與新娘拜堂成親的這個所謂“以雞代婿”的民俗。

阿蓮就是“以雞代婿”拜堂的。

阿蓮心酸地告訴何曉軍:與她拜堂那隻公雞,在選擇時十分講究。一是要母雞第一窩孵出的雄雞,二是要精神煥發、毫無病態,三是重量必須與新郎年齡的尾數相同。公雞入選後,便被單獨關在新籠裏,籠上拴著紅布條,貼上寫有“吉雞”二字的紅紙。喂的食物每餐均有葷腥、穀料。

拜天地時,是由新郎在家鄉的一個遠親抱著公雞,讓它代替新郎與阿蓮拜堂的。此後,阿蓮便算是婦人啦,一個還是完壁的婦人。

阿蓮的夫婿也像她的大姐夫一樣,在開始兩年還有錢寄回給阿蓮做生活費,但三年前,她的這個沒有見過麵的夫君,就再也沒有音信,阿蓮向那個抱著公雞與他拜堂的夫君的遠親打聽過,他那邊也沒有消息,就這樣,阿蓮就守起了生寡來。

阿蓮也是與兩個姐姐同樣的原因,搬回到陳村來住。

最後,阿蓮還告訴何曉軍,像她們這樣的人,在村裏不少,附近地方更多。

陳村地處山地,土地極為貧瘠,所以地裏的收成極其有限。於是,村裏的壯年人都漂洋過海謀生去了,這也是何曉軍那天在雕樓中,見到這村裏的男人在年齡上斷層的原因。

陳村裏除了與何曉軍打土匪的漢哥、阿牛等三人外,像他們這樣四十開外的中年人一個巴掌的手指都已經能數過來。其他剩下的人,除了小部分是老人、孩子,大部分的就是婦女。

陳村其他婦女的遭遇基本與阿蓮她們三姐妹大同小異,之中除了少數的幾個是真正的寡婦外,絕大部分的都是在守生寡。也就是說,這個陳村,是條有實無名的寡婦村。

對這段曆史不是甚了解的何曉軍,聽了陳蓮的訴說後,不禁惻然。一條村子已經如此,在這個特定的年代,他的家鄉真還不知有多少個像阿蓮她們三姐妹一般的年青婦女在守生寡呢?這是一本不折不扣的僑婦血汗史。

見到了陳蓮說著說著,淚水已經流了下來,為了不再觸動她內心的這塊傷疤,何曉軍連忙轉了個話題,問阿蓮這座雕樓原來不是無人住的嗎?她們三姐妹怎麽就住進了這裏?

阿蓮告訴何曉軍,說昨天村裏讓他入住這雕樓後,為了服侍好他這個省城下來的人,也為了留住他這個能幫村裏打土匪的人,村裏就派出了村裏做飯做得最好的阿蓮三姐妹,住進了雕樓,來服侍他這個教頭的兩餐和日常生活。

嘿嘿,這三姐妹哪止服侍自己兩餐,連一宿都給服侍了。想起了昨晚那似幻似真的激戰,何曉軍不禁打量起了麵前這個把第一次獻給了自己的“婦人”。

阿蓮看上去,應該還不足二十歲,膚色白裏透紅,是鄉下人常見的那種健康膚色。

阿蓮的臉盤上,有細長的柳眉、明澈的雙瞳、秀直的鼻樑、嬌潤的櫻唇和光潔的香腮,這些分開來看已經甚美的器官,恰到好處地集合到了一張清純脫俗的臉盤上,再加上她那似羞含嗔的神態,呈現在何曉軍眼裏就是一張活脫脫的鄉間美人圖。

就是坐著,何曉軍也能看出了阿蓮的身材修長而健美,體態苗條而不失豐滿,該大的地方大,該瘦的地方瘦,屬於那種見了就能讓人產生欲望的女人。隻是可惜,她身上穿著的那件從肩上到腋下扣扣子的老式衣裳和那寬大的唐式褲子,不但掩蓋了她的美好身段,也讓隻是從電視上看過這種穿著的何曉軍,看上不順眼。

見到了麵前這位長得年輕朝氣、健壯俊朗的教頭,目不轉睛地打量著自己,再想起了剛才與他赤身相對後,阿蓮羞得臉色飛紅,低下了頭來,不敢與何曉軍那燦若晨星的眼光相對。

見到了麵前這個在嬌羞中顯得更美上三分的嬌娃,昨晚竟無償地獻身自己,把那清白之軀都給了自己時,何曉軍心中暗呼幸運的同時,也好奇地對阿蓮問道:村裏的那個什麽獎勵是什麽一回事?那個規矩又是什麽?

阿蓮聽了何曉軍提的這個問題後,可能是想起了昨晚那羞人的事,臉更紅了,頭也低得更下了。

扭捏了好一陣後,阿蓮才用蚊蚋般的聲音,回答了何曉軍的問題。

原來,村裏一直流傳下來有個規矩,就是對村子有極大貢獻(比如像何曉軍那樣,讓村子免受滅頂之災)的男人,村裏就獎勵一個寡婦給他侍寢。這個侍寢的寡婦,條件是一定要守寡五年以上,而且還要是自願的才行。

何曉軍對這條村裏流傳下來的規矩啼笑皆非之餘,不禁對阿蓮說道:你們姐妹應該都不算寡婦呀?

阿蓮告訴何曉軍,在她們村裏,隻要五年以上沒有夫君音信的女人,就定義寡婦。

何曉軍想了想也是,像阿蓮姐妹這樣的人,不但生活上與寡婦沒有什麽兩樣,甚至比真正的寡婦還要苦上幾分,因為,寡婦起碼已經確定了自己是寡婦,而阿蓮她們則還不知夫君的死活,心中還得留下一絲苦澀的牽掛,所以,她們活得要比真正的寡婦還要累上幾分、還要慘上幾分。

這就是僑婦的心酸處。

遠隔重洋的夫婦,在當時那交通極落後的時代,本已比牛郎織女那一年相聚一次的苦守都不如,如果再有點什麽的意外,就會又多出了阿蓮這樣的、不是寡婦的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