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南江在思索中,目光不免向白衣女郎多看了幾眼。白衣女郎似乎察覺了他心中的疑念,因而笑道:“我知道相公對我的話不敢全信,我也無法明確地舉出證明來,這……”

柳南江立即接口道:“在下並不是懷疑姑娘所言不實,隻是在猜想姑娘何以知道得如此清楚。”

白衣女郎喟然道:“許多事情,我也無法一時向相公說清,總而言之,秦羽烈是一個偽君子,他的每一句話都是花言巧語,不可輕信,否則相公就要上當。本來目下我還不宜將這些事情告訴相公,隻是我已發現相公正逐步進入秦羽烈的圈套之中,故不得不說出來,使相公有所警惕。”

柳南江道:“秦羽烈說,十五年前,他與家師相遇於川漢道上。”

白衣女郎插口道:“完全一派胡言,十五年前,秦羽烈根本未去過川漢之境。”

柳南江問道:“姑娘貴庚多少?如何能知道十五年前之事呢?”

白衣女郎微微一怔,道:“不瞞相公說,妾身今年已有四十一歲了。”

柳南江不禁一怔,再細看對方,嬌媚宛如處子,哪裏像一個四十一歲的中年婦人呢?

白衣女郎又道:“本來早就想改正相公對我的稱呼,可是我又說不出名字,也沒有其他名分,隻得由相公稱我姑娘了。”

柳南江腦際突然靈光一閃:此女莫非是秦羽烈的妻子?!

雖然秦羽烈說他的妻子是因尋訪一招劍法而離家出走的,但是,他也可能信口胡謅的。

一念及此,不禁脫口問道:“你莫非就是十五年前離家出走的秦夫人?”

白衣女郎神情一怔,繼而雙眉一蹙,道:“相公怎麽會想到這方麵呢?”

柳南江道:“因為你說,秦羽烈的‘困龍八抓’是你所教,而且你隻知道十五年前秦羽烈根本未去過川漢之境。在下因而猜想你可能就是秦羽烈夫人。如果不是,就請恕在下失言吧!”

白衣女郎浩歎一聲道:“相公說到此處,妾身不得不將身世略作表白了。妾身名叫白玉梅……”

柳南江脫口道:“家母也是姓白,名喚玉香。”

白玉梅背過身去,喃喃道:“那倒是很巧……”

語氣一頓,接道:“我並不是秦羽烈之妻,但是秦茹慧卻是我的女兒。”

柳南江乍聽之下,有些胡塗,繼而恍然大悟,道:“原來秦茹慧不是秦羽烈的女兒?”

白玉梅道:“這件事情除了我和秦羽烈之外,誰也不知道。”

柳南江問道:“秦羽烈的原配妻子難道也不知道嗎?”

白E梅搖搖頭,道:“秦羽烈根本就沒有娶妻。”

柳南江道:“秦羽烈說:他妻因為一招劍法的遺失,因而於十年前仲秋之夜留書出走,揚言若得不到此招劍法,誓不再歸,連秦茹慧也如此說,這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白玉梅長歎一聲,道:“留書出走的就是妾身,可是並不是因尋訪那招劍法而出走的,留書所言,不過是不願讓茹慧知道內中情由而已。”

這內中情由,似乎越來越複雜了。

柳南江不想追問,可是又忍不住問道:“是別有隱情嗎?”

白玉梅唏噓地道:“真是說來話長……”

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接道:“我與茹慧她爹因一念之差,而鑄成大錯。雙方家規很嚴,致使我們無法結合……”

柳南江不禁插口問道:“兩情歡悅,因何不能結合呢?”

白玉梅道:“因他已有原配。”

柳南江輕“噢”了一聲,未再接話。

白玉梅又道:“當時妾身已懷有茹慧,此事若被家父知道,妾身定遭鞭笞至死,妾身死有餘辜,腹內茹慧何辜?因此妾身不告離家,從此亡命天涯。”

柳南江所得神往,見白玉梅將話頓住,不禁又問道:“以後呢?”

白玉梅唏噓不勝地道:“那日在關洛道上,大雪紛飛,茹慧行將臨盆之際,妾身已身無分文,棲息於破廟之中,正好與秦羽烈相遇。承他熱心助我,母女才不致成孤魂野鬼……。”

語氣一頓,接道:“妾身因茹慧無父,成人後難免被人譏笑,乃佯裝與秦羽烈結婚,茹慧算他所生。其實,妾身與秦羽烈有夫妻之名,無夫妻之實。因妾身矢誌為茹慧之生父保守貞潔。”

柳南江喃喃道:“可敬也複可悲!”

白玉梅望了他一眼,又道:“秦羽烈總算有恩於我,妾身乃以家父所創之‘困龍八抓’相授,以為答報。”

“當初妾身曾與秦羽烈取得協議,他也答應妾身為茹慧之生父保守貞潔,日子一久,他竟然忘卻前言,要妾身與其同房。妾身自然不肯,後來他竟以殺害茹慧相挾,妾身隻得再次亡命天涯,秦羽烈不見妾身之麵,就不會再萌生邪念了。”

柳南江道:“你因何不帶茹慧同行呢?”

白玉梅道:“她跟著我隻有受罪,而且難免受人譏笑。”

柳南江道:“你走以後,就不怕秦羽烈殺她以泄憤嗎?”

白玉梅搖搖頭,道:“他絕不會殺害茹慧,因他疼愛她至深。如我在而不遂其心願,他也許會惱羞成怒而殺害茹慧的。”

柳南江道:“想不到內中情由竟然如此複雜……”

語氣一頓,接道:“你出走後,再沒有和家人見麵嗎?”

白玉梅浩歎一聲道:“此生恐怕再也難見家人一麵了!”

沉靜了一刻,柳南江道:“還有一件事情,在下不太明白。‘困龍八孤’既為令尊所創,如今秦羽烈借此顯名,令尊一定知道。也必定知曉這種武功由何而來,當也會想到可能你已與秦羽烈結合,怎麽令尊竟然不聞不問呢?”

白玉梅道:“相公有所不知,妾身無兄無弟,隻得姐妹二人,妾身居幼,家父最是疼愛。

他研創的這套‘困龍八抓’,隻有我和他老人家知道,當時隻有八個招式,並沒有名稱。

‘困龍八抓’是秦羽烈為之取名的。近五年來,秦羽烈以此成名,而家父卻早已作古了。”

柳南江“噢”了一聲又道:“秦羽烈以前學的是什麽武功?”

白玉梅道:“他的武功很雜,他人聰明,底子也不錯,許多深奧的招式,他都一學就會。

那套‘歸真劍法’他也練得不錯。”

柳南江道:“提起‘歸真劍法’在下倒想起來了,能告訴在下從何處所得嗎?”

白玉梅道:“乃是家母所教。”

柳南江追問道:“令堂又是從何處得來呢?”

白玉梅搖搖頭,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柳南江沉吟了一陣,道:“能請教令尊令堂的名號嗎?”

白玉梅歎了口氣,又搖搖頭,道:“有女如此,何必使他們二位老人家蒙羞呢?”

她不肯說,柳南江自然不便追問了。

沉默一陣,白玉梅才說道:“相公能談談你的身世嗎?”

柳南江麵色頓時陰沉下來,遲疑了一陣,方道:“在下本不願傾談身世,你既然對我盡情傾訴,在下自然不願保留……”

語氣一頓,仰首望著蔚藍的長天,聲音沉緩地道:“在下姓柳名南江,自幼隨一高增長大,教我武功,但知母名白玉香,其他一概不曉,如此而已。”

白玉梅有幾次欲言又止的神情,到最後她還是沒說一句話。

沉默片刻,柳南江又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請,不知是否答允?”

白玉梅道:“相公直言無妨。”

柳南江轉過臉來,滿麵赤子之情,懇摯地道:“初見之時,因見你嬌媚宛如處子,故以姑娘見稱。現在既知你年長我二十,若再以姑娘二字稱之,非但不敬,也顯得不倫不類……”

語氣一頓,接道:“在下孑然一身,了無親人,而家母適巧與你同姓,名也隻差一字,在下擬以姨娘相稱,不知是否有高攀之嫌?”

白玉梅神情顯得無比的激動,疾聲道:“那如何使得?”

柳南江道:“莫非嫌棄在下出身鄙薄……”

白玉梅連忙接口道:“既如此說,那我隻有點頭答應了。”

柳南江深深一拜,道:“姨娘在上,請受江兒一拜。”

白玉梅笑眯眯地接受了柳南江的一拜之禮,柳南江心情也開朗不少,因為他從來不曾見過白玉梅笑過,而且她笑容顯得無比地雍容華貴。

白玉梅對待柳南江的神情也改變了不少,她抬手摸摸他的麵頰,柔聲道:“一天之隔,你已消瘦不少。來!到我的住處去歇息一下。”

柳南江含笑點頭,於是二人聯袂向西北方奔去。

入夜,在望鹿坡西北方一個隱秘的天然洞窟之中,柳南江吃了一頓熱湯及熱飯,這是自他入山以來唯一的一次美食。經過整日歇息,柳南江顯得容光煥發,精神抖擻。白玉梅也是笑逐顏開,披散的長發也挽了起來。雖是少女之容,卻有貴婦之姿。

洞窟最深處也很寬敞,那裏算是臥室。地上鋪著灰褐色的狼皮,既是床榻,也是椅凳。

壁上的鬆脂火炬,燃燒著熊熊的火焰。柳南江將那本莊周南華攤在膝上,反複誦讀。時而皺眉,時而吱唔,顯然有不勝困惑之感。

白玉梅在他對麵坐下,伸手過去將他膝上的書合攏,笑道:“南江!別死讀了,在解開書中所隱藏的奧秘之前,我們應該先談談這本書是何人所有。”

柳南江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是那個死去的和尚所有。”

白玉梅又問道:“那個和尚是誰呢?”

柳南江頓時被問住了,瞠目結舌地答不出話來。

白玉梅笑道:“南江!你不要以為我故意出難題。醜老人和那個死去的和尚是什麽關係?

他為什麽那樣不惜以殺戮的手段來阻止別人進入‘子午穀’?你師父為什麽要你早晚誦讀莊周南華?為什麽隻教你到‘子午穀’去看看,卻又不明說原因?”

柳南江被問得眉頭縮在一堆,苦笑著搖搖頭,道:“姨娘!你問得太多了,我簡直答不上來。”

白玉梅道:“還有,醜老頭顯然不知道那個和尚死後曾留下一本書,甚至不知道那個和尚生前是早晚誦讀莊周南華的。不然,他絕不會讓你將這本書帶走。”

柳南江點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

白玉梅笑道:“你能回答這些問題嗎?”

柳南江搖搖頭,道:“一時回答不出。多加思索,或許可以假設幾個答案出來。”

白玉梅顯得神秘地笑道:“用不著去思索,答案寫在書上。”

柳南江先是一愣,繼而笑道:“姨娘真會說笑,誰解得出書中玄奧當然一切都明白了。

白玉梅神情正經地答道:“扉頁上的那行字就是答案。”

柳南江目光一轉,似乎一時不明白白玉梅的意思,喃喃道:“怎樣講?”

白玉梅翻開莊周南華的書麵,指著扉頁上的那行小字,道:“看這裏得此書者非禍即福,這句話說得很肯定,分明書中所隱藏的奧秘,不是一宗財寶。若是財寶,得到的人處理不當才會遭禍。即便得而複失,不過是無福享有,也不一定就有禍。”

柳南江輕“唔”了一聲,點點頭,道:“再往下念吧!”

白玉梅道:“接著蓋禍福之差於一念之間,不可不慎這是感慨語。分明是他是過來人,有過前車之鑒,所以提醒後人不可重蹈覆轍,由此可見,那個死去的和尚是含恨而終。”

柳南江麵顯驚色地道:“含恨而終?想必他作過一件錯事?”

白玉梅合起書本,搖搖頭,道:“現在先不去探討那個死去的和尚,我們且說那個綽號‘大酒簍’的醜老人……”

頓住話音,深深吸了一口長氣,接道:“他當年也曾經在少林掛單住腳,後來又束發還穀,進入丐幫,不過是一五結弟子,卻又因觸犯幫規被逐,他的出身不但複雜,而且也不入上流。但是他卻是一個心羅萬機的曠世奇人,這不是很奇怪嗎?”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想必他有難以告人之隱秘。”

白玉梅雙掌一擊,道:“對了!想必他也做過一件錯事。”

語氣一頓,接道:“現在我們再來談談你的尊師。”

不待白玉梅說完,柳南江就搶著問道:“他老人家怎麽樣?”

白玉梅道:“尊師當年也曾在少林寺掛單住腳,本來有入寺為住持之傳說,卻突然離開了少林雲遊在外,有二十年不臨中原,這又是何故呢?”

柳南江道:“也許他老人家不想過問俗務。”

白玉梅笑道:“你錯了!既不關心俗務,又何必為兩宗財寶,遣你前來中原?”

柳南江道:“那是本門所遺,自然應該尋回。”

白玉梅追問道:“尊師掛單獨走,何來門戶?”

柳南江結舌道:“這……?!”

白玉梅接口道:“情形非常明顯。尊師二十年前突然離開少林,必然事出有因,而且和那死去的和尚以及那醜老人有牽連關係。”

柳南江緩緩地搖搖頭,道:“單是他們幾位老人家之間的玄奧就很難解,再加上這本書中的玄奧,更是難上加難了。”

白玉梅道:“解透了其中之一就是等於兩者都解透了。”

柳南江道:“不過依我看,整個事件都與那把鐵劍和那方玉佩有關。”

白玉梅點點頭,道:“那是必然的……”

語氣一頓,接道:“這其中還有一層微妙的關係,你可曾想到?”

柳南江問道:“什麽微妙的關係?”

白玉梅道:“死去的和尚因何要將隱秘藏在莊周南華這本書裏麵呢?與其說是不讓別人知道,不如說是他不想讓醜老人知道。而醜老人所以對‘子午穀’嚴加防範,說來說去不過為了防範尊師一個人。”

柳南江麵上透露出不解的神色,道:“那又是什麽原因呢?”

白玉梅道:“正因為難解其中道理,才顯得關係微妙呀!”

柳南江皺緊了眉頭,喃喃自語道:“真是奇怪!師父他老人家偏偏又不肯明說。”

白玉梅突然掉轉話題,道:“對了!你和茹慧訂有後會之期嗎?”

柳南江道:“明晚在三老峰頭。”

白玉梅將兩道目光逼視在柳南江麵上,問道:“南江!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有點喜歡茹慧?”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請姨娘不要見怪,我不喜歡她。”

白玉梅籲了一口氣,笑著問道:“為什麽呢?”

柳南江道:“她頗工於心計,我喜歡性格爽朗,心胸坦**的人。”

白玉梅喟然道:“其實,茹慧心地很善良,工於心計是受了秦羽烈的影響……”

語氣一頓,接道:“那個紅衣少女想必很逗你喜愛了?”

柳南江微顯不安地訕訕一笑,道:“喜愛還談不上,不過我倒很樂意和她相處。可是有一個原因,卻使我不敢去接近她。”

白玉梅皺著眉頭問道:“什麽原因呢?”

柳南江道:“她是”關中一龍“淩震霄的女兒,與我尋訪兩宗遺寶的事情有莫大的關係,不宜相交過深,而且她年紀小,知道的事情卻很多,顯示她的背後隱藏著武林中有力人士。

再加上她纏得太緊,雖然她還有些稚氣未脫,但我總懷疑她可能別具用心。因此我就要對她敬而遠之了。”

白玉梅失笑道:“倒看不出你是如此少年老成……”

語氣一頓,接道:“南江,我要交代緊一聲,今後不管遇見茹慧,或是秦羽烈,務必要不動聲色,否則對你有害無利。”

柳南江點點頭,道:“這我知道……”

正說之間,頭頂之上突然傳來步履之聲,白玉梅一揮柔荑,將壁上的鬆脂火炬煽熄。

柳南江悄聲問道:“上麵看得見火光嗎?”

白玉梅道:“看不見,但是嗅得著鬆脂的香味呀!睡吧!要是睡不著,就想想那本書上的奧妙吧!”

兩人分頭躺下。白玉梅因為日間為柳南江護法,所以一躺下就傳出均勻鼻息。柳南江精神飽滿,再也睡不著,一時之間,千頭萬緒一齊湧上了心頭。

洞壁上麵的步履聲還不時響起,上麵的人似乎徘徊不去。

柳南江真想出洞去看看,繼而一想,萬一將白玉梅的的隱秘之所泄漏,那就不妙了。因此,打消了出洞探視的念頭,閉目默誦莊周南華的章句。

這個天然洞窟在一片巍岩亂石中,既不傍山,也不臨泉,很少有人到此。

而此時卻有一個人在亂石堆上坐了下來,腳下不停地踢著那些亂石塊,顯示他此刻異常的心煩氣燥,焦灼不安。

當然,在山裏轉了兩個晝夜,別說“子午穀”,連像一座山穀的地方都沒有找到一處,再加上腹饑口渴,自然令人心煩了。

原來這個人就是兩日前和柳南江分手的淩菲。

她原想跑到望鹿坡下的野橘林中去吃一個飽,走到此處時實在太累,就在亂石堆上歇了下來。

坐了一刻,她打算站起來要走了,忽然在離她五十步左右的地方掠過一道疾速的影子。

淩菲心中一動,伏下了身子,見到影子縱到一方巨石之上四下眺望,似在辨別方向。

淩菲見那影子很矮小,猜想是個女子。那又是誰呢?莫非秦茹慧和柳南江分開了?

想到這裏,她就離開了亂石堆,慢條斯理地向那影子走去。

今夜二十二,下弦月尚未升起,四野一片漆黑。但是借著微弱星光,仍可辨物,淩菲走過去,那人自然看見了。不過,他並沒有走開,反而在那方巨石上坐了下來。

淩菲一縱身上了巨石,才看清那人是個梳著朝天辮子的小僮,正坐在地上大吃大喝,對淩菲看也沒有看一眼。

淩菲正感口渴腹饑,一見對方大吃大喝,不禁淌下了口水,因而開口叫道:“喂!你在吃什麽?”

那小僮這才回過頭來應道:“吃卷餅,喝山泉,因何動問?”

淩菲在他對麵坐下,道:“賣兩張卷餅給我。”

小懂一搖頭,道:“不賣。”

淩菲嬌叱道:“那我就要搶了。”

小僮笑道:“用不著搶,要吃盡管拿。”

淩菲倒是想不到,一笑道:“承你的情,姑娘我不白吃人家的東西。”

小撞笑道:“我也不能收你的銀子,因為這些卷餅不是花錢買的,我怎能作無本生意。”

淩菲失笑道:“原來你是偷來的。”

一麵說,一麵拿起一張卷餅在嘴裏塞。

小撞搖頭晃腦地道:“所謂饑寒起盜心,方才姑娘差點還要動搶呢!”

淩菲不禁麵上一熱,道:“你倒很會挖苦人,你叫什麽名字?”

小僮應道:“我叫福兒。”

淩菲想不到被他占了便宜去,不過福兒逗人喜愛倒是真的。因而笑罵道:“別臭美了!

我來問你,你幹什麽營生?”

福兒答道:“我是書僮,不然我說話怎會這樣文雅?”

淩菲笑道:“你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不過我看你不像書僮。”

福兒嚷叫道:“誰還騙你?福兒為柳相公挑書箱,誰不知道?”

淩菲微微一怔,道:“哪個柳相公?”

福兒哈哈大笑,道:“哪個柳相公!你問得真希罕,鼎鼎大名的柳南江柳相公你都不認識?”

淩菲真想大笑,因為這個小僮真會逗人,尤其是說起話來像個小老頭。

但她卻沒有笑出來,語氣淡然地道:“說說看,如何算得上鼎鼎大名?”

福兒霍地從地上跳起來,指手劃腳地道:“你聽著!柳相公出身書香門第,武林世家。

文通五經六藝,武曉兵書戰策。揮筆成文,洋洋萬言,倚馬可得;動劍使萬人難近其身。別看他貌相斯文,溫文儒雅,上山擒虎易如反掌,下河摸魚一抓一條,野起來還會放屁崩坑,撒尿和泥……”

淩菲差點笑得直不起腰,連連叫道:“別逗人了,我認識他。”

福兒卻一點也沒有笑,將淩菲看了又看,才怪聲怪氣地道:“你認識他?你是第幾個認識他的姑娘家?”

淩菲嬌叱地道:“什麽第幾個?認識他就行了。”

福兒一本正經地道:“姑娘!小的要奉勸一句,可別對柳相公著迷,他樣樣都好,就是不愛和姑娘家打交道。因為夫子曾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可將這句話背熟了。”

淩菲笑罵道:“你這個小鬼!滿口胡說八道,換了別人,你早就挨揍了。”

福兒笑道:“姑娘吃了我的餅,自然不會再打我了。”

淩菲收斂了笑容,一本正經地問道:“你上山來幹什麽?”

福兒應道:“找柳相公呀!”

淩罪心中一動,卻故意漫不經心地問道:“找他幹什麽?”

福兒道:“找他要錢吃飯呀!這樣老是偷餅吃也不是辦法,萬一被人抓著,連柳相公的麵子也要丟了,那時我隻有跳河洗澡啦!”

淩菲心想:“看不出這個家夥倒是蠻狡猾的,口風緊得很。”

但是,她肯定福兒找柳南江必有重要的事,因而故作淡然之邑,道:“柳相公到‘子午穀’去了。”

一麵說,一麵察看福兒的反應。

福兒微微一怔,道:“子午穀?!那是個什麽地方?”

淩菲問道:“你可曾聽說過那個地方?”

福兒沒有回答她的話,卻反問道:“子午穀可有招商旅店,茶樓酒店?”

淩菲沉下臉來,叱喝道:“福兒!你少跟我裝瘋賣傻!我和柳相公是朋友,有什麽重要的事趕快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找到他。”

福兒訝然道:“姑娘這話可奇了!我裝什麽瘋?賣什麽傻了?”

淩菲冷笑道:“你真是書僮嗎?方才你縱上這塊巨石的時候,真是身輕如燕,你以為我沒有看見?”

福兒搖頭晃腦地道:“平日肩挑書箱走慣了,一旦卸下書箱,自然是身輕如燕啦!”

淩菲冷叱道:“你再油嘴滑舌!當心姑娘我接你一頓。”

福兒嬉皮笑臉地道:“你若動手打人,就變成野丫頭了!”

淩菲想試試福兒的武功如何,借此機會,一掌向福兒的天靈蓋上拍去。

福兒並未左右躲閃,隻是將腦袋向脖子裏縮。那如何躲得掉,“拍”地一聲拍個正著。

“撲通”一聲,根兒向後栽倒,四平八穩地躺在地上了。

淩菲心頭一驢,頓時慌了手腳,在她的想象中,福兒一定會躲閃,因此,她不但出手快,而且還用了三成內功。

如果福兒真不會武功的話,這一掌下去,天靈蓋一定粉碎了。

她用手一探福兒的鼻息,氣若遊絲,幾等於無。她又蹲下身子,湊近麵孔,藉著星光去檢視福兒的眼珠,看看是否有救。

福兒突然深深吸了一口長氣,霍地跳了起來,飄退丈餘。

然後哇哇叫道:“我上當了。原想裝死聞聞姑娘麵上香粉味道的,想不到卻是一股臭汗。”

淩菲不禁心頭大駭,這小家夥的天靈蓋上硬碰硬地挨了一掌,卻一點損傷也沒有,他有多深厚的內力自可想見了。

淩菲定住心神,向福兒招招手,道:“小兄弟!別說笑話,我們說點正經的事。”

福兒點點頭,道:“好!不過你不能再動手打人了。如果你喜歡打的話,最好打輕點,敲碎了腦袋瓜子就沒有吃飯的家夥了。”

說著,又在淩菲的對麵坐下。

淩菲笑道:“小兄弟!真想不到你這樣小的年紀竟然有一身好武功。”

福兒笑道:“姑娘誇讚!”

淩菲瞟了一眼,道:“小兄弟!我看你不像個挑書箱的書僮。”

福兒將頭一偏,道:“哪點不像?”

淩菲道:“憑你的功力和身手。”

福凡眉飛色舞地道:“當然,跟著頂頂大名的柳相公,自然也學到一點。”

淩菲試探地道:“我看你和柳相公一定是同門學藝的師兄弟。”

福兒倏然沉下臉來道:“多嘴的媳婦不討公婆疼,姑娘要是不東問四間,這猜那猜,我倒願意多和你聊聊。你看,我可曾問過你貴姓大名?”

淩菲柳眉一堅,道:“誰叫你不問?我姓淩名菲,難道還有什麽不可告人?”

福兒“唔”了聲,接口道:“‘關中一龍’淩震霄的千金小姐。”

淩菲訝然道:“你怎麽知道?”

福兒振振有辭地道:“武林中姓淩而又能亮出字號來的有幾個?除了淩晨霄那條龍,誰又能生出你這一隻彩鳳?”

淩菲笑道:“你倒真會捧人……”

語氣一頓道:“柳相公和秦茹慧一齊到‘子午穀’口去了。”

福兒搖搖頭,道:“淩姑娘的消息可能不太正確吧?”

淩菲語氣肯定地道:“錯不了!原來我們三個在一起的。八成是秦茹慧唆使柳相公將我趕走了,然後他們兩人聯袂而往。”

福兒搖頭晃腦地道:“盡可放心!柳相公絕不會作厚此薄彼之事。”

淩菲急得跺足道:“你看!連你都不相信我的話,好像我是專門騙人的。”

福兒連忙搖手道:“姑娘別急!我說話向來是有憑有據的。”

語氣一頓,壓低了聲音接道:“昨晚秦範慧在杜曲東南十裏之處著了冷老魔的道兒,看樣子是想以秦姑娘換回那把鐵劍。”

淩菲訝然道:“鐵劍到了秦羽烈的手上?”

福兒點點頭,道:“秦羽烈在大前天耍花招,在冷老魔手裏弄走了那把劍。”

淩菲喃喃道:“想不到秦姑娘那麽精明,也會栽筋鬥!”

言下之意,雖多多少少有點幸災樂禍,卻也有幾分惋惜之情。

福兒微微一笑,道:“姑娘用不著為她擔心,她的運氣不錯。”

淩菲忙問道:“怎麽呢?”

福兒故作神秘之色,壓低了聲音道:“據我早上得到的消息,不知那位高手又將秦茹慧從毒蟲窩裏給救出來了。聽說是個使釣鉤的人。”

淩菲心頭不禁一怔,使釣鉤的除了她哥哥之外還有誰呢?

心中發怔,臉上卻不動聲色道:“你的消息倒是蠻靈通的!”

福兒輕笑道:“我可不是專門偷餅吃的,吃飽了總得幹點活兒呀!”

福兒的話聲方落,驀然巨石之下響起一陣長笑,道:“老夫早知你這娃兒大有來頭,那天被跑了,今天看你往哪裏走?”

話聲未落,人已縱到巨石之上,赫然是那“九指魔杖”冷如霜。

福兒眼光四下一掃,才發現巨石之下已被十來個壯漢圍住了。

淩菲已啟唇叱問道:“冷老魔!你想幹什麽?”

冷如霜厲聲道:↑瀟湘書院獨家連載↓“女娃兒!還沒有輪到你……”

轉麵向福兒喝問道:“快說!姓柳的那娃兒到何處去了?”

福兒應道:“你既然在暗處偷聽我們說話,就該知道我也正在找柳相公。”

冷如霜又叱道:“那個使釣鉤的小雜種是什麽來路?”

這一聲“小雜種”可教淩菲冒了火,立即沉聲道:“姓淩名長風,他是我的哥哥。你說話幹淨點,不然姑娘我可要教訓教訓你!”

冷如霜縱聲大笑道:“哈哈,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你哥哥在我手裏弄走了一個女娃兒,正好拿你來湊數,走過來吧!”

“嗖”地一聲淩菲已經抽出軟劍,“叭”地一響纏上了冷如霜手中的“九指魔杖”。

福兒大叫道:“咱們兩人的年歲加起來也不過三十歲,聯手打你這個老不死的魔頭也不算丟人!老魔頭看掌。”

趁著冷如霜手中魔杖被淩菲的軟劍纏牢之際,福兒一掌向冷如霜左腋拍去。

冷如霜叱道:“娃兒自找死路!”

叱聲中,左掌輕輕一揮,拍出了他的獨門武功“血印掌”。

他太低估福兒這個年輕小娃兒,因此隻用了三成功力。

兩股掌力一接,冷如霜才發覺對方掌力勁道十足,暗道一聲不妙,就要卸勁後退。

但是,他右手的魔杖卻被淩菲的軟劍纏住,退也退不走,除非鬆手撒杖。

待兩股掌力接實,冷如霜的身軀被一股巨力推得急旋,從左邊轉到右邊。

身形一轉,正後背部對著淩菲,她豈會放過這個機會,一抖皓腕,鬆下軟劍,突又向冷如霜腦子上纏去,若被纏上,必定身首異處。

同時之間,福兒又連拍兩掌。

這個老魔頭竟然被兩個小家夥弄得手忙腳亂,連落後手。

冷如霜衡量局勢,如果勉強回身招架,定是討不了好,因此,飛身縱落巨石,大叫道:

“快放毒蛇,咬死這兩個娃兒。”

淩菲正要趁勢追下巨石,聽冷如霜下令放毒蛇,心頭不禁一凜,疾聲道:“福兒!快!

我們背靠背,小心戒備,讓毒蛇咬一口不是好玩的!”

淩菲話聲未落,已有兩條毒蛇竄上了巨石。幸好,黑夜之中,毒蛇的碧綠眼珠看得非常清楚,“嗖”“嗖”兩聲,那條毒蛇立刻被淩菲的軟劍攔腰削斷,一股撲鼻的血腥之氣,令人作嘔。

不過,血腥之氣使其他毒蛇稍感畏縮,一時之間,還沒有第二次攻擊。

福兒那邊連拍幾掌也殺死了幾條毒蛇,他趁毒蛇攻勢稍緩之際,自身邊掏出一把幹的艾草。他落進冷如霜手中那次之後,他已有了防範。

福兒取出艾草後疾聲道:“淩姑娘!快取火摺子取火!”

淩菲道:“不行,火光更易招惹毒蛇……”

一語未了,毒蛇又上來了三條,淩菲軟劍連連,那三條毒蛇立刻變為六段死蛇。

福兒一邊揮掌擋住毒蛇的攻勢,一邊叫道:“淩姑娘!快些取火,我要引燃艾草,毒蛇最懼怕艾草的煙味。快!快!”

淩菲明白了福兒要火的原因,立刻取出了火摺子。可是她不能放下手中的軟劍,想了想,隻得將火石夾在**,用左手打石取火,費了半天勁,總算將火摺子引燃了。

福兒伸手接過火種,引燃了艾草,巨石之上立刻升起一蓬白煙。

艾煙一起,那些毒蛇莫不畏縮後退,總算穩住了局麵。

冷加霜嘿嘿冷笑道:“娃兒!原來你還有兩下子,老夫不信你隨身帶了幾千斤艾草,手裏的艾草然光了,老夫看你怎麽辦?”

淩菲接口道:“福兒!艾草燃光了怎麽辦呢?我們得趕快想辦法呀!”

福兒沉靜地問道:“淩姑娘有何高見?”

淩菲想了想,道:“將老魔頭騙上來,設法製住他。”

福兒道:“那老魔頭比毒蛇還要滑,他未必肯上當,卿使騙他上來,我們也未必能夠製住他。”

淩菲道:“讓我試試看……”

說著,揚聲道:“冷老魔!我們談和怎麽樣?”

冷如霜獠笑道:“休要做夢,你們等著毒蛇咬死吧!”

淩菲道:“你下令收回毒蛇,我要我哥哥交回秦茹慧。”

冷如霜冷哼一聲,道:“你少耍花招!你根本就不知道秦茹慧現在何處。”

淩菲道:“可是我知道我哥哥的落腳點呀!我可以帶你去。”

冷如霜微作沉吟,道:“好!你下來。”

淩菲裝得害怕的樣子,連連搖頭道:“不行,毒蛇會咬我。”

冷如霜道:“老夫教你下來,毒蛇就不會咬你。”

淩菲以不屑的語氣道:“誰相信你的話?”

冷如霜沉聲道:“老夫說話向來算數。”

淩菲向他招招手,道:“你上來,我們勾勾手,不然我不信。”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你們兩個娃兒,又想搞什麽花樣?”

福兒大笑道:“哈哈!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冷老魔怕兩個小孩子!”

冷如霜沉叱道:“少說廢話!女娃兒帶我去找那個使釣鈞的小子。你呢?肯不肯說出柳南江現在何處?”

驀然,響起柳南江的聲音道:“柳南江在這裏。”

此地離白玉梅的秘窟不過五十來步,吵鬧之聲,幾乎十裏之外都可聽得見,柳南江自然也聽見了,因而趕了過來。

福兒一聽見柳南江的聲音,真是欣喜萬分,可是他替他擔心,忙叫道:“相公當心毒蛇啊!”

淩菲雖然非常痛恨柳南江不和她同行,見到他卻不由自主地有幾分高興。也高聲叫道:

“柳兄來得正好,好好教訓那老魔頭。”

柳南江沉聲道:“尊駕以毒蛇對待兩個孩子,未免太卑鄙了!”

對柳南江的突然出現,冷如霜的確有些意外。愣了一愣,方哈哈笑道:“不請自到,老夫要和你談一樁買賣。”

柳南江冷聲道:“在下無興趣和你這種人物打交道。”

冷如霜一指巨石上的福兒和淩菲,道:“別忘記你兩個朋友的性命在老夫手裏。”

柳南江岸笑道:“殺人者人恒殺之,你的性命也在我手裏。”

冷如霜沉聲道:“你休猖狂!老夫是對你客氣,並不是怕你。”

柳南江道:“少說這些狠話,收起你的毒蛇走你的路,那就河井兩不犯。不然,姓柳的今天要主動拔劍讓你濺血當場!”

冷如霜哇哇大叫道:“好狂的娃……”

那個“兒”字掛在嘴邊,還沒有說出來,嘴巴張得大大的也沒有閉攏來,原來他的後頸窩突然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抓住了。

柳南江哈哈大笑道:“老魔頭!你每天設陷阱,布圈套,想不到你也會上當。”

原來柳南江和白玉梅預先訂好了計策,由柳南江出麵引誘冷如霜發怒,在他不覺察之際,白玉梅施展“困龍八抓”的手法將冷加霜製住,冷如霜果真上了當。隻要白玉梅稍一用力,冷如霜的頸骨立刻就會折斷。

淩菲訝然道:“福兒!你看清楚沒有,那個穿白衣的女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福兒搖搖頭喃喃自語道:“好快!我隻看見白光一閃……”

淩菲冷笑道:“你們相公認識的女人倒不少,難怪你問我是第幾個。”

福兒笑道:“淩姑娘!你是吃哪門子飛醋。嘻嘻!”

淩菲嬌叱道:“看我打爛你的嘴!”

叱聲中,一掌向福兒揍去!

福兒一閃躲開,嘻嘻笑道:“你真會討便宜,打了一次還想打第二次,當心不要閃壞你的腰。”

方才還麵臨生命威脅,眨眼間,竟然又打鬧起來了。

冷如霜的手下,一看老主人被一個白衣婦人在身後抓住了,這還了得,立到一湧而上,將白玉梅和冷如霜圍在核心。

白玉梅冷叱道:“你們敢妄動一下我就捏斷老魔頭的脖子。”

冷如霜獰笑道:“你提斷老夫的脖子,老夫的毒蛇就要啃光你身上的肉。”

白玉梅冷笑道:“那可不一定,最少你比我先死。”

冷如霜嘴裏硬,心裏寒,語氣一緩,問道:“你們想怎麽樣?”

白玉梅道:“隻要你收起毒蛇走路,河井兩不犯,柳相公已說過一遍,難道你耳朵聾了?”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隻怕沒有那樣簡單!”

白玉梅道:“由此可見,你平常騙人騙得太多,所以方怕被人騙。我們絕不會像你這個老魔頭出爾反爾,毫無信用。”

冷如霜怒聲道:“老夫用毒陷人,確有其事。但是老夫說話向來算數。”

白玉梅道:“少羅嗦!下令將毒蛇收進籠去,我可沒有閑功夫和你磨菇。”

冷如霜向他的屬下一擺手,那些大漢立刻各自撮唇一嘯,並紛紛閃開。

柳南江緩步走到冷如霜麵前,道:“老魔頭!我相信你這樣大的年紀也不至於說話不算話,否則,你小心我的劍。”

冷如霜道:“老夫雖是陰溝裏翻船,卻也甘心認輸,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說到此處,頸項忽然一鬆。

冷如霜一邊轉身,一邊道:“待老夫看看是哪一位高手?”

身後竟然無半個人影。老魔頭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柳南江笑道:“你可以走了。”

冷如霜悻悻然道:“好!老夫我得沒有話說,明晚子時三老峰頭見。”

柳南江訝然道:“在下幾時和你約有後會之期?”

冷如霜道:“你雖不曾與老夫訂約,卻與秦茹慧訂有約會,而老夫也和秦羽烈訂有約會,豈不是又要聚上一聚。”

柳南江冷笑道:“想必明晚三老峰頭又有一座陷阱,在下倒要來領教領教。”

冷如霜在一陣狂笑聲中飛身離去。

淩菲已搶先縱下巨石,問道:“柳兄!你怎知我們在此被毒蛇所困。”

柳南江道:“剛巧路過。”

淩菲又問道:“那個白衣女人呢?來得快去得快,一晃就不見了?”

柳南江道:“她是個神秘人物。”

淩菲冷哼道:“我看你是故作神秘……”

語氣一頓,複又笑著問道:“柳兄!找著‘子午穀’了嗎?”

柳南江道:“你不該問這句話的。”

淩菲不悅地道:“這有什麽了不起?”

柳南江道:“我若說沒有找到,你一定不信,若說我找到了,我也未必肯說,豈不是要逼我說假話騙你?”

淩菲笑道:“不管是真是假,你所說的話,我完全相信。”

這時,福兒也來到了身邊、向柳南江一拜,道:“參見相公。”

柳南江“唔”了一聲,沒有說話。福兒上山,分明有事,當著淩菲的麵,卻不便動問。

淩菲也明白有她在場,他們兩人不會說什麽,因而自言自語地說道:“柳兄!你可知道秦茹慧著了冷如霜的道兒?”

柳南江不禁一怔,驚問道:“誰說的?”

淩菲從鼻孔裏噴出一股冷氣,不悅地道:“何必那樣吃驚?”

柳南江道:“為人不該幸災樂禍。”

淩菲氣咻咻地道:“誰又幸災樂禍了?告訴你,別擔心!我哥哥又將她救出來了,詳細情形問你的書僮福兒吧!”

福兒接著就將他的所見所聞又講述了一遍。

從秦羽烈那一邊著想,柳南江不必為秦茹慧擔心:可從白玉梅這邊設想,他應該是要為秦茹慧擔心的。雖然秦茹慧目下已離魔頭之手,卻不能安然無事。從每窟中過了一趟,身上絕不會幹淨。

柳南江正沉思之時,忽有三條人影急奔而來,轉瞬即到麵前。柳南江抬頭望去,來人竟是“祥雲堡”總管公孫彤以及兩名壯漢。

公孫彤已先發話道:“原來是柳相公,可曾見到堡主?”

柳南江搖搖頭,道:“沒有,秦結主已來了嗎?”

公孫彤道:“堡主比老朽早來……”

語氣一頓,壓低了聲音接道:“小姐著了冷老魔的道兒……”

柳南江接口道:“在下已聽說了,方才還和冷老魔碰過麵。不過,聽說秦姑娘已被人救出來了。”

柳南江撇開了福兒,表示這消息是從冷如霜那裏得來的。同時,他向福兒使了個眼色,福兒會意,連忙扯了一下淩菲的衣袖。

兩人走到一邊,淩菲悄寒問道:“什麽事?”

福兒低聲回聲道:“我們何必讓‘祥雲堡’的人認識我們呢?”

淩菲冷笑道:“算了!還不是你們相公向你使眼色,要你拉我走開的。”

福兒笑道:“你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疑心病太大。這也難怪,夫子雲:唯女子……”

淩菲嬌叱道:“你再說下去,我敲掉你的牙齒。”

他們兩人向北,公孫彤和柳南江卻緩緩向南行去。

公孫彤皺緊了眉頭,道:“小姐雖然被救了出來,但是到目前還未見人。而目據冷老圖今天派人投書說,小姐已被他用‘五毒點穴手法’點封了渾身的主要大穴,武功業已完全喪失。”

柳南江駭然張目道:“真的?他為什麽要這樣?”

公孫彤道:“起因於那把鐵劍。”

柳南江問道:“那把鐵劍的價值珍貴嗎?”

公孫彤搖搖頭,道:“不過是人雲亦雲,根本毫無價值可言。”

柳南江道:“還他就是。”

公孫彤道:“可是冷老魔不但要鐵劍,還要玉佩。相公是知道的,真的玉佩根本不知下落,堡中那方玉佩雖是假的,卻是令師所托之物。即使小姐被殺,堅主也不會拿出來的。”

柳南江訝然道:“奇怪?冷老魔怎會知道堡主手裏有一方玉佩呢?”

其實,他的訝色有一半是假的,早晨聽白玉梅所說的情形後,那方真的玉佩顯然已落在秦羽烈的手中。現在他略作試探,倒要聽聽公孫彤如何回答。

公孫彤歎息一聲,道:“說來也真可笑,這兩天,江湖中起了一陣可怕的謠言。說什麽蕭三先生是被‘關中一龍’淩震霄所殺,而淩震霄又被堡主所殺,因此,原來在蕭三先生手裏的那方玉佩就落到了堡主的手裏。事實上,不是相公提起,堡主就根本不知道淩震霄已然遇害,這顯然是有人故意中傷。”

柳南江故作驚色地道:“堡主應該迅速追查謠言的來源予以澄清才對。否則,堡主一定會成為眾矢之的,那就太可怕了。”

公孫彤道:“是呀!堡主正追查謠言的起因,偏偏又遇上這件事。”

柳南江道:“有在下效勞之處嗎?”

公孫彤道:“堡主將希望完全寄托在相公身上哩!”

柳南江道:“那又未免太看重在下了……”

語氣一頓,接道:“這樣吧?在下設法找尋秦姑娘的下落,不管有無下落,明晚我都會趕來三老峰頭,請總管轉告堡主。”

公孫彤拱手一揮,道:“老朽代堡主謝過……”

語氣一頓,接道:“方才那位小僮,相公是如何識得的?”

柳南江情知對方動問必有原因,哄瞞反而使對方起疑,因而直答道:“實不相瞞,是在下的書僮。總管因何動問?”

公孫彤哈哈笑道:“真是太巧了,尊僮不知怎麽被冷老魔抓了去百般拷打,後來被堡主教了出來。堡主問他主人是誰,他搖頭不答。堅主因而對他非常賞識,認為如此忠心耿耿的仆從難求。為他療傷,又給他銀兩,還要他去堡內養傷,他卻婉辭了。”

柳南江拱手一揮,道:“想不到如此麻煩堡主,請先代謝。見麵後,在下還要拜謝。”

公孫彤笑道:“相公太客氣了。”

語氣一頓,接道:“就此別過,老朽還要和堡主見麵,冷老魔的實力不弱,我等今晚得預先布置一番免得及中了冷老魔的圈套。”

言罷,率領兩名壯漢疾速離去。

柳南江怔怔地望著公孫彤的背影出神。按理說,他沒有理由懷疑白玉梅說的話,可是他在公孫彤的應對上卻看不出一絲破綻。

公孫彤離去後,淩菲走了過來,似笑非笑地向道:“密談完了嗎?”

柳南江道:“對不起!我和公孫彤密談已完,但我和福兒還要密談一番。”

淩菲一撇嘴唇,道:“早在我預料之中,去吧!我才不稀罕聽你們的悄悄話呢。”

言罷,飛身縱上了那座巨石。

柳南江問道:“師弟……”

他發覺喊溜了嘴,連忙改口道:“福兒,有什麽事嗎?”

福兒低一道:“秦堡主曾救過我一次……”

柳南江搖搖手,道:“方才公孫彤已經提過了,你是怎樣落到冷老魔手裏的?”

福兒答道:“我想察訪一下他傾巢而出的目的何在,不想被他發覺了,用毒蛇困住了我。”

柳南江點了點頭,又問道:“還有什麽事?”

福兒壓低了聲音道:“有人說秦堡主的壞話。”

柳南江“噢”了一聲,問道:“什麽樣的人,說了些什麽?”

福兒答道:“一個無名客,約有五十多歲,麵無表情,大概是經過易容之術。那日我在杜曲打尖,他將我扯到暗處,對我說:請轉告柳相公,絕不可輕信秦羽烈,他是個偽君子。

‘芙蓉仙子’的門人沉屍曲江是他的傑作,不過下手之人卻是公孫彤,目的在使相公增加無謂困擾,他再出麵討好。還有,‘倚水閣’旅店中臥底的茶房行藏被相公識破,也是由公孫彤之滅口。淩晨霄也是死於公孫彤之手,三個人都是心脈震斷而死。他還說,表麵上‘祥雲堡’是稱秦羽烈為堡主,實際上是掌握在公孫彤的手裏。說是公孫彤的武功不知比秦羽烈高好幾倍。”

柳南江真是越聽越驚,這個無名客的來意固然可疑,但是他的活卻有一半可信,因為有許多事情都是事實,絕非出於捏造。就像那臥底茶房的被殺,說得一點不假。

但是,若說“祥雲堡”實際上控製在公孫彤手裏,那有一點令人難以置信,武林中人無不願意揚名顯姓,誰會願意處幹幕後中呢?

柳南江沉吟一陣,道:“那個無名客因何知道我們呢!”

福兒道:“連公孫彤武功比秦羽烈高的事情他都知道,了解你我的關係就算不得什麽了。”

柳南江神色凝重地道:“如果無名客所說的話都是事實,公孫彤倒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大物。想想:他因何深藏不露,顯然有重大的企圖。”

福兒笑道:“相公!我該提醒你一下,公孫彤如果武功真比秦羽烈高,那當然可怕。可是,那個無名客卻更加可怕。”

柳南江訝然道:“為什麽呢?”

福兒神色突轉凝重,道:“試想:公孫彤瞞盡天下人,卻瞞不過無名客,無名客是不是比公孫彤更加厲害?還有,他為什麽要將這樁秘密告訴我們?絕非為了我們,而是為了打擊秦羽烈和公孫彤。”

柳南江不禁脫口讚道:“福兒!你比我還行嘛!我這個做師兄的……”

福兒截住他的話頭,道:“相公!你又不留神了。”

柳南江連連點頭道:“對!對!下次該留神一點……”

語氣一頓又接道:“福兒!我想拜托你一件重任,也可以說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任務。”

福兒欣然點頭道:“相公吩咐就是。”

柳南江肅聲道:“我想找機會讓你暫住‘祥雲堡’中,一方麵去印證那位無名客的話,一方麵去查訪玉佩是否確已到了秦羽烈手中,他們毫無疑問也會知道我的動機,論閱曆你自然鬥不過他們兩個老江湖,不過,他們或許不會將你看在眼裏,而使你有了機會。可是,你一定要萬分小心,如果你獲悉他們的秘密而且適時被他們發覺的話,你就休想活著離開‘祥雲堡’了。”

福兒點點頭道:“放心吧!我一定會小心的。萬一不幸……”

柳南江低叱道:“不許這樣說,否則,我如何向師父交代……”

正說到這裏,驀然聽見淩菲發出一聲慘叫。

這一驚非同小可,柳南江立即彈身而起,兩個騰躍已想登上了巨石。

淩菲側臥地上,雙目緊閉,右腿卻在簌簌而抖。

此時已到子夜,一彎眉月已起。柳南江看得很清楚,淩菲的小腿上有一個蛇頭咬著。

再一細看,柳南江不禁稱奇不已,原來那條蛇隻是半條。想不到這條被淩菲軟劍揮斷的蛇還能活這樣久,最後還報了一劍之仇。

柳南江叫道:“淩菲,淩菲……”

淩菲一點反應也沒有,想必中毒昏迷了。

福兒也已跟上了巨石,倉惶問道:“淩姑娘怎麽了?”

柳南江喟然道:“真想不到,被斬成兩斷的蛇還咬了她一口。”

福兒疾聲道:“相公,你怎麽還發呆呢?趕快拔劍挖掉被毒蛇咬到的地方呀!”

柳南江暗道一聲慚愧,有許多地方他真不如他伶俐的師弟。

柳南江拔劍在淩菲小腿上挖下銅元般大一塊肉,蛇的毒牙緊緊咬住那塊肉上,事實上不挖下那塊肉是不行的。

福兒又道:“不要丟掉……”

說著,在淩菲身上拍了幾下,封住他的穴道,若免每蔓全身,然後接道:“毒蛇身上之血已經流盡,因而毒性不深,淩姑娘還有數。相公盡速用劍挑著這半條蛇和那塊肉去找冷老魔要解藥。毒蛇是他放出來的,他應該要負責任。”

柳南江點點頭,道:“對!你在這裏看守,我去去就來。”

說罷,提劍縱下了巨石。

福兒叫道:“相公!這條蛇帶去呀!”

構南江邊走邊說道:“我先去找個人來幫幫忙!”

原來他是去找白玉梅。

白玉梅方才飛快地溜走,是她事先就和柳南江說好的,因為她不願意和別人多接觸。

此刻,她見柳南江匆匆而來,不禁驚道:“又發生了什麽事?”

柳南江疾聲道:“姨娘!淩菲被毒蛇咬了一口,中毒昏迷……”

白玉梅駭然道:“冷老魔沒有將毒蛇全部收回籠嗎?”

柳南江道:“說起來令人難以置信,咬淩菲的那條毒蛇早已被淩菲揮劍斬成兩段,結果還咬了她一口。”

白玉梅道:“真是怪事!人呢?”

柳南江道:“昏迷在巨石之上,由福兒看著,我去找冷老魔討解藥,請姨娘將她抱到這裏來避一避風,中毒之人最忌風寒了。”

白玉梅麵現猶豫之色,未立即作答。

柳南江忙道:“姨娘!服藥之後不待她醒轉,我就將她搬出去。”

白玉梅不待他說完,就點點頭,道:“好吧!”

兩人來到巨石之上,驀然發現淩菲不見了,福兒卻四平八穩地躺在地上。

柳南江不禁倒吸一口長氣,四下一看,並無半個人影。

白玉梅已蹲下去把福兒的脈,片刻之後,道:“被人點了昏穴。”

柳南江聽說福兒隻是昏穴被點,這才放了心,忙伸手在福兒昏穴上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