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器時代 皇城 4 61 教坊司.合作

教坊司是隸屬於禮部下麵的一個小機構,司名義上是管辦的禮樂機構,但實際上就是官辦妓院,收容罪臣的妻女為妓,男丁為樂工,而且教坊娼妓和普通青樓娼妓在身份上也有不同,一般民間妓院的姑娘們,攢足了銀子便可以從良上岸,或者遇到多金的恩主幫自己贖身,可是教坊娼就不能,不但終生為娼,所生的子女也要從事這個行當,女的繼續為娼,男的做龜奴。

教坊司的長官稱之為奉鑾,正九品而已,但是這個位置的油水很大,所以擔任奉鑾的都是有些門路的人。劉子光一行人到了教坊司門口,兩個隨從進去找奉鑾的時候,他還牛比烘烘的擺臉色,紅衫團的軍爺可不吃那一套,一頓嘴巴下去自然就老實了,乖乖出來拜見鎮武伯。

“前長信侯府上的小姐李香君,本官要帶她走。”劉子光直接了當的說出了目的,跟個九品小吏用不著兜圈子。

“伯爺,這可有點難了。”奉鑾哭喪著臉說。

“怎麽跟鎮武伯說話呢?伯爺要人你敢不交?”劉子光的隨從又揚起了巴掌。

“下官不是這個意思,是這樣的,今天香君姑娘掛牌,京城各路貴人都到場了,誰出的價錢高,誰就能獲得**權,您想啊,昔日侯爺家千嬌百媚的小姐,誰不想嚐個鮮啊。那麽多人圍著呢,這要是到時候見不到人,下官這教坊司奉鑾就算當到頭了。伯爺您要是想來這頭一樁,不妨去樓裏喊價,您隻管喊,多少都算下官的…”

奉鑾誤會了劉子光的意思,還以為他想頭一個睡李香君呢,所以自以為是的出了這麽一招。

劉子光大怒,李香君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就因為出生在李家而遭此大難,這種罪惡的株連製度實在是讓人義憤填膺,目前自己的能力還沒有強大到修改這種根深蒂固的製度的地步,所以隻能救一個是一個了。

教坊司的花樓裏,喊價的聲音此起彼伏,劉子光沒搭理奉鑾,徑直走進了花樓,隻見樓裏坐滿了嫖客,這些兩眼冒著綠光的嫖客大多是中老年人,看樣子養尊處優,不是高官就是富商,可能以前也經常去長信侯府上走動,也是被小香君稱作世叔、世伯的。如今侯爺家的小姐掛牌拍賣**權,這些昔日的長輩便急匆匆的跑來捧場,真是世態炎涼啊。

李香君頭上頂著蓋頭坐在台子上,看不到容顏,穿著彩衣的單薄身軀不停的顫抖著,仿佛一隻待宰的羔羊,可憐而又無助。

喊價已經進入了尾聲,最高出價已經達到了匪夷所思的五百兩,就算是秦淮河上一等的清涫人的夜資也不過就是這個價格,大部分的嫖客已經停止了喊價,隻有幾個肥頭大耳的家夥依舊在不住的往上加碼,但是幅度已經很小,都是十兩十兩的往上抬。

劉子光剛要說話,忽然外麵又進來一人,高聲喊道:“我家主人出一萬兩銀子!”

一萬兩的巨額價碼頓時嚇倒了眾人,一萬兩啊,就是買揚州瘦馬都能買好幾個了,頓時沒人敢在出價,負責拍賣事宜的教坊司左韶舞一錘定音:“一萬兩!價高者得。”

劉子光才不去管哪裏來的冤大頭出多少兩銀子呢,他徑直上去拉了李香君便走,花樓中頓時一片嘩然。教坊司的差役看到劉子光身後穿著飛魚服的隨從,自然不然動手阻攔,那些中老年嫖客更沒那個膽子,隻敢跟著吵吵嚷嚷,倒是後來那個喊出一萬兩高價的漢子喊了一聲,背後竄出七八個勁裝漢子,個個手持鋼刀,堵住了劉子光的去路。

兩邊立刻短兵相接,配刀出鞘互相指著,劉子光帶的十個隨從都穿著飛魚服,拿的繡春刀,一看就是官府中人,對方雖然是普通衣著,但是卻毫無懼色,手中鋼刀亮如秋水,一看就是上好的利國鐵廠貨色。

“且慢動手!”後麵傳來一聲高呼,一個管事模樣的人匆匆走了進來,對劉子光道:“大人,我家主人請您出來敘話。”

此人衣服上有個圓中帶方的徽記,正是日升昌的標誌,看來那位神秘的主人正是胡大小姐,日升昌是依靠李太後的關照才發達起來的,可是卻為反後黨的東林集團提供財力支持,胡懿敏身為太後的親外甥女,寵愛有加的幹公主,卻又是東林黨的右護法,並且在反太後的行動中出了大力,她和李香君身為表姐妹,卻放任表妹淪落到教坊司,細想起來,這都是一個個的謎團。

雙方收刀,但依然警惕的對視著,劉子光把驚愕的說不出話的李香君交給手下吩咐道:“送回府。”然後獨自出了花樓。

胡懿敏的馬車停在路上,劉子光登上馬車,一身素色衣裙的胡大小姐正端坐在車裏等他,看見人來了便對車夫說:“走吧。”

“去哪裏?”劉子光問。

“找個地方喝一杯,我猜你一定有很多事情想知道。”

“胡護法,我沒有什麽事情想知道,即使存在好奇的話也會自己去查。”

劉子光在潛意識裏覺得胡懿敏是個危險的人,所以說話帶了幾分的不客氣。

胡懿敏卻不動聲色:“其實鎮武伯今天即使不出現,我也會把香君救出來送到您府上。”

“為什麽要送到我府上?”劉子光更奇怪了。

胡懿敏輕輕一笑:“我請你上車就是為了告訴你這一切……”

馬車來到秦淮河邊一處豪華的酒樓,這裏的夥計好像對日升昌的馬車很熟悉,車一進門就迎上去將兩位客人請到樓上雅座,不能胡懿敏點菜便把美酒佳肴奉上了。

現在正是晚飯時間,營業的高峰期,可是偌大的一層樓就隻有他們兩個客人,靜靜的讓人覺得很不正常。

“這座酒樓是日升昌的產業。”胡懿敏淡淡的一句話就打消了劉子光的疑惑。

“這些都是我慣常吃的菜肴,希望能對你的胃口。”胡大小姐招呼劉子光吃菜,自己卻不動筷子,隻是端起一杯血紅色的葡萄酒輕輕呷了一口。

劉子光也端起麵前的玻璃杯,用手掌托著杯底,手心的溫度使葡萄酒的芳香散發出來,他一邊嗅著酒香,一邊說:“胡大小姐有什麽要對我說的,請吧。”

胡懿敏沉默了一會,開口道:“你知道我的名字為什麽叫懿敏麽?”

這種設問句自然是不需要回答的,所以劉子光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等待著下文,他今天來就是做一個安靜的聽眾。

“那是取憶敏的意思,家母閨名李敏,生下我就死了,父親為了紀念她,所以給我取了這樣一個名字。”

“母親是死在家族的祠堂裏的,因為她敗壞門風,和父親私定終身,所以被李家的老太爺和幾個哥哥活活打死,可憐那時候她已經身懷六甲,在重毆之下誕下我不久便失血死了,而我生下來的時候毫無氣息,被他們認為是死胎,便同母親一起用草席卷了扔到荒郊野外,幸而被趕來收屍的老家人救起,才有了今天的我。”

胡懿敏訴說這個真實的故事的時候語氣平淡,波瀾不驚,但是卻讓那位聽眾震驚萬分,原來胡大小姐還有這麽一段淒慘的往事,一時間劉子光手中的葡萄酒都忘了喝。

“父親隻是徽州一個窮書生,當然不會是姥爺和舅舅們心中合適的東床快婿,何況母親是定好了要嫁到宮裏去的,所以他們才會這麽下狠手,這裏麵也有我的姨母,也就是如今住在冷宮中的那位太後李娜的一份幹係,如果不是她告密,可能母親和父親早就遠走高飛了。”

這簡直像小說一樣精彩了,劉子光聽的入港,胡懿敏停下來飲酒的空當,他急忙催促道:“後來呢?”

“後來……後來父親帶著我輾轉流落,穿百家衣,吃千家飯,終於將我養大,父親滿腹才學,可是由於姥爺的關係無法參加科考,隻好投身商海,隱姓埋名,靠著一文銅錢的本錢發展成了徽州赫赫有名的大商號日升昌。”

“再後來,我那心硬如鐵的姥爺終於歸西了,父親覺得生意做得很大了,也有點說話的資本了,便帶著我上門討要說法,卻被兩個舅舅亂棍打出,那時候商人再有錢也無法和官員抗衡的…我們隻有把仇恨藏在心裏。”

“隨後發生了十年前的奪宮之變,我那皇後姨母到底繼承了姥爺心狠手辣的血統,聯合九千歲鬥敗了東宮太子,掌握了朝政,不知道她通過什麽路子,居然找到了父親,要借一大筆銀子當軍餉,那時候的朝廷不比現在,國庫裏根本沒有幾兩銀子的,父親經過深思熟慮竟然答應了她,發動徽商籌措了一筆巨款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從此後徽商的地位也被朝廷認可了,父親的日升昌也辦起了票號錢莊的業務,有當朝太後的支持,當然風生水起,日進鬥金。我想,也許是姨母在用這種方法來彌補她心中對母親的愧疚吧。”

“姨母把我招進宮中,百般憐愛,說我長的象她死去的妹妹,可是這些都不能化解我心中的仇恨,於是我秘密加入了一個叫東林的組織,其實他們是些什麽人我並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他們是把推翻後黨作為宗旨就足夠了,這幾年日升昌提供了不下百萬兩銀子給東林,我也坐上了所謂右護法的位子,多虧母親大人在天之靈保佑,也靠眾位同仁努力,終於推翻了後黨和閹黨,我那兩個可恨的舅舅也都死在了奉天殿,他們的妻女被送進了教坊司。”

“你的仇已經報了,可是香君這孩子是無辜的啊。”劉子光道。這段故事他已經聽明白了,可是為什麽要把李香君弄到教坊司裏,又為什麽要救出來送入自己府中呢?這兩個疑問還沒有得到解答。

“香君從小嬌生慣養,讓她受些磨難也好,至於為什麽要送到你鎮武伯府上,那更簡單,因為我表妹喜歡你。”胡懿敏說完這句話,一仰脖把杯中殘酒飲幹了。

劉子光嚇了一跳,沒想到李香君居然喜歡自己,看來今天來救她還真來對了。不過胡懿敏為什麽要做這件好事,她既不是紅娘也不是雷鋒,今天作出如此舉動,肯定有其他目的。

“胡大掌櫃此舉不光是為了成人之美吧?有什麽話不放直說,如果能幫上忙得決不含糊。”劉子光開門見山的說道。

“合作,我要的是合作,鎮武伯是鐵廠出身,我們日升昌是徽商出身,雖然咱們現在在朝廷裏都有一定位置,但是根基不穩,隨時都有出局的危險,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那幫正途科班出身的官僚是容不下你我這樣的人的。正所謂樹大招風,這個淺顯的鎮武伯你不會不明白吧。”

這麽一說劉子光倒真有些擔心起來,明朝皇帝通常都有殺功臣的嗜好,現在自己手握禁宮兵權,又控製了五城兵馬司,萬一有人在皇帝那裏偷偷說點什麽可就慘了,他倒不怕和朝廷翻臉,但是兄弟們現在都結婚安家了,再起刀兵反出京城很不現實。

“好吧,說說你的合作條款。”劉子光略一思考便答應了胡懿敏的提議。

一番商量過後,劉子光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府邸,剛進院子,兩個手下便過來稟告:“大人,我們按您的吩咐,把徐老太送到衣食無憂的地方去了。”

劉子光點點頭:“不錯,讓這老東西在大獄裏麵過完殘年吧。”

兩個手下麵麵相覷,然後齊道:“大人,您說的衣食無憂的地方是大獄啊,我們…我們把徐老太直接送回老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