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器時代 皇城 4 66 三堂會審
不用南廠的造謠專家們出麵,郭禦史的驚天醜聞就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那些妓女和嫖客們傳播起小道消息來絲毫不比專業人士遜色,而且還有一幫對郭禦史極度不滿的武將們跟著推波助瀾。
當然也有很大一批人抵死不願意相信這個傳聞,他們認為這是**裸的陷害,持這種觀點的人士以文官為主,都察院的一幫人反應最為激烈,雖然這些人平日裏和郭錚的交往並不密切,但是郭畢竟是都察院的人,打狗還要看主人呢,如果這回郭錚真的獲罪了,那禦史們以後還怎麽執法?怎麽參人?
其他各部文官也很憤慨,別說這極有可能是一次構陷,就算是真的嫖娼又怎麽了?人家口味重怎麽了?殺傷一個下賤的龜奴又怎麽了?京城官員眠花宿柳的還少麽?行凶傷人的也大有人在,既然同朝為官,誰手上沒有點小權力,誰能保證以後沒有用到別人的時候?五城兵馬司在這件事的處理上確實欠妥,那個李岩看起來也是個聰明人,如何會做出這種破壞遊戲規則的事情?
文官們一致認為李岩背後有人指使,這個幕後黑手就是武將集團,大明朝向來是以文馭武,但是自從滿清入關以後,戰亂時期武人地位急劇上升,一度超過了文官,閹黨後黨掌權以來,更是禮樂崩壞,很多地方武將不把同級別的文官放在眼裏,東林黨上台以後,這股歪風邪氣才有所改觀,文人出身的兵部尚書袁崇煥配合都察院狠狠辦了一批驕橫的武將,才把他們的氣焰打下去,朝廷氣象為之一新,如今出現這樁事就是武將們的反撲,他們的領頭者不是別人,正是最近風頭最健的鎮武伯!
認定鎮武伯是幕後黑手不是沒有根據的,前日裏郭禦史剛剛參了鎮武伯一本,這件事在都察院是人盡皆知的,報複,一定是報複,前腳被參,後腳就出事,這不是報複還能是什麽?
禦史犯法是很大的事,正常程序是先罷官再下獄,指派專門的官員進行審理,但是昨晚的事情屬於突發事件,所以郭錚的官職還在,卻被五城兵馬司先扣押了,都察院抓住這一點在早朝上發難,左都禦史跳出來參了五城兵馬司李岩一本,說他擅自拿人,違背朝廷規矩。理應速速將郭禦史釋放,由都察院派員徹查此事。其他文臣也跟著附和,朱由校冷哼一聲:“郭錚,朕記得他,此案是要徹查,但是不能由都察院來辦,交三法司會同審理,南廠東廠派員聽審。”
皇上下了聖旨,大家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得各自去準備會審工作,此次三法司會審的主審官為大理寺正卿徐九經,兩個副審分別是左副都禦史趙喧和刑部侍郎馮青山,這三個人都是正三品文官,但是徐九經的年齡最長,審案經驗也最豐富,所以由其擔任主審。東廠和南廠也分別派相應級別的官員聽審。
公審這天,大理寺衙門外麵人山人海,審禦史這種事情可是很稀罕的,來圍觀的人有很多是娼門中人,變態色魔郭禦史的故事已經在京城娼妓界傳的沸沸揚揚,並且通過嫖客們的嘴傳的更遠,作為同行業的後輩,很多妓女們舍著今天的生意不做,也要給原告如花老前輩來捧場助陣,姑娘們一多,潑皮閑漢們自然就多了起來,把個平時門可羅雀的大理寺圍的裏三層、外三層的。
刑部和都察院的兩位大人到來的時候看到這麽多人圍觀都很不開心,但是卻又無話可說,這件刑案涉及民間,不讓老百姓聽審說不過去,而且人家大理寺都沒說什麽,自己又怎麽好越俎代庖。
東廠派了一個中年太監聽審,這人慈眉善目的不怎麽多說話,安安分分坐在一旁喝茶,看起來東廠對這件案子的興趣不是很大,無心參與其中,而南廠來聽審的那位一直沒有出現,椅子空擺在大堂一側讓人心裏沒底。
主審官徐九經是個老官油子,身量不高,相貌也不出眾,但卻是前朝狀元出身,從知縣一步一步升上來的,擅長斷案,不畏權貴,也不拉幫結派,大理寺雖然是三法司之一,但是這些年來主要案子都被東廠錦衣衛辦了,大理寺隻能處理一些普通的民間案件,作為全國的終審機構,徐九經斷過不少疑難案子,名聲在外,這也是朝廷選他做主審官的原因。
三通鼓罷,大人們升座問案,互相謙讓一番,說足了套話之後,還是由主審徐九經開審,他一拍驚堂木:“帶原告。”
原告有兩人,一個是如花姑娘,一個是張狗,後者因為身受重傷所以暫時不能登堂,如花來到堂前,撲通一聲跪倒,拖著長腔就要開唱,徐九經看她紅襖綠褲繡花鞋,一臉的脂粉就知道這是個老妓女,當下止住她的哭嚎,喝問道:“堂下所跪之人姓甚名誰?狀告何人?”
“奴家姓柳名如花,乃二十年前秦淮河畔赫赫有名的花魁,如今狀告的是嫖娼不給錢,還殺傷奴家兄弟張狗的惡人…郭錚。”
外麵圍觀的人聽到如花的自報家門,都哄笑起來,徐九經皺皺眉頭,問道“可有狀紙?”
“奴家有狀紙。”如花哆哆嗦嗦摸出一份狀紙呈上去,徐九經讓衙役轉接過來,一目十行的看下去,不禁暗暗稱奇,這份狀紙寫的極好,一看就出自極有經驗的訟師之手,字寫的不多,但句句切中要害,將那晚發生的事情敘述的非常清晰明了。
“請兩位大人觀看。”徐九經看完之後並未說什麽,而是讓衙役把狀子轉呈給另兩位副審觀看。
“荒唐!一派胡言!”左副都禦史趙喧看完狀紙之後忍不住一拍案子罵道,“且不說別的,民告官就是大罪,這個刁婦膽敢誣告朝廷命官,理應先打一百殺威棒再說。”
“趙大人所言甚是,沒個規矩怎麽使得,日後這些刁民都學著一紙狀子把官員告了,朝廷的臉麵何在,官府的威儀何在?我看不但要打板子,還要滾釘板!”刑部侍郎馮青山也跟著說道,他根本就怎麽細看狀子,來的時候就打定了決心,一定配合都察院把這個案子壓下去。
徐九經看看東廠太監,那位公公正坐著閉目養神呢,好像根本不關心堂上的事情,於是徐九經說道:“二位大人,原告乃一老嫗,一百殺威棒下去還不混肥命喪?案子還沒開審,原告就被打死,這還怎麽審啊,依本官之見,不如讓被告進行申辯,咱們和議審理,如果真的是誣告官員,再治罪不遲啊。”
兩個副審到底給徐正卿麵子,便不再堅持己見,仍由徐九經審理。
“帶被告上堂。”
兩旁站班的衙役一邊拿水火棍有節奏的敲打著地麵,一邊低聲喊著“威武”。郭錚被帶了上來,依然穿著案發當日的粗布短大衣服,隻是鬥笠沒戴,此刻他傲然站在堂上,對著堂上三位大人隻是稽首,並不跪拜,他的功名和官職都還沒革掉,這麽做也是合法的。
“郭錚,我且問你,案發當晚你到城南舊街去做什麽?”徐九經陳聲發問。
“本官前去微服查案,因為當天午時有一人送密信約本官前去,說有本朝高官貪贓枉法的證據要麵呈本官,所以本官才做此裝扮,沒成想剛到地方就有兩人跳出來抓住本官所要銀子,並且抽刀威逼,本官迫不得已隻好反抗,廝打中錯手殺傷了那名男子,後來武城兵馬司的巡邏隊就到了,不分青紅皂白將本官抓起,那女子——就是旁邊這位如花,反而成了冠冕堂皇的原告。事情就是這樣,請三位大人明察!”郭錚慷慨激昂的說出一番滴水不漏的辯詞。
陷害,分明就是陷害,這就是堂上眾人聽到這番辯詞之後的第一個反應。如花可不答應了,哭嚎著撲過去廝打郭錚:“你這個天殺的小白臉,明明是你付不起嫖資,張狗采拿刀嚇唬你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衙役拉了起來。
如花還想在破口大罵,被徐九經一記驚堂木嚇住:“再敢咆哮公堂,板子伺候。”如花不敢言語,徐九經接著問道:“郭錚,本官問你,你接到邀約的密信何在?何人能作證?為何你隨身攜帶之物落在如花的房裏?”
“密信已經毀去,已經涉及機密,所以並未向其他人等透漏,這是我們都察院辦案的規矩,想必大人很清楚這一點。”郭錚答道。
“至於說本官隨身之物落在如花家裏,更是莫名其妙,她家的東西多了,隨便拿一兩樣就說是本官的,請問有何憑據認定?”說到這裏,郭錚的語氣明顯帶著嘲弄。
那頂鬥笠是郭錚在路邊攤買的大路貨,根本無從證明是他私人所有,這一點郭錚早就想過了,此案隻要咬緊不鬆口,勝訴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那證人的事你如何辯解,舊街上好幾個娼婦都說認識你。”徐九經盯著郭錚問道。這件案子看起來簡單,其實複雜得很,牽扯到的關係方方麵麵都有,稍有不慎就會得罪人,真真是一件棘手的案子。
“哈哈哈”郭錚仰天長笑,然後正色道:“徐大人,請問你是相信一幫吃不上飯的老娼婦,還是相信都察院四品右僉都禦史,這件案子隻能這麽清楚了,有人陰謀構陷本官,布了這樣一個拙劣的局來敗壞本官的名聲,用心良苦啊。”
徐九經當了這麽多年的大理寺正卿,還沒遇到過這樣的被告,饒是他機敏過人,也一時反應不過來。
趁著眾人被自己的語言驚呆,郭錚趁熱打鐵接著說道:“這些年老色衰的老娼婦,為了十幾個銅板就能出賣自己的肉體,少廉寡恥以至於次,誰能保證他們不是被人收買的呢?大家都知道獄史是得罪人的官,京城裏恨我郭錚恨得牙癢癢的官員不在少數,事發當天兵馬司的巡邏隊來的如此迅速,如此及時,不能不讓人生疑,要知道平時他們可是從來不去那裏巡邏的。所以,本官要求嚴刑拷問原告以及證人,揪出幕後黑手,還本官一個公道!”
外麵群眾本想看這個殘害妓女的變態受刑的下場,沒想到居然被他反客為主,變被告為原告,眾人岔然,一時間公堂內外一片寂靜,也有一些老百姓是聽聞郭禦史的清名而來的,本來他們就不相信郭錚會嫖娼殺人,此時看到偶像如此義正詞嚴,威風凜凜,都忍不住叫起好來。那些妓女頓時不答應了,兩下起了糾紛打罵起來,大理寺門前一片混亂。
“肅靜!肅靜!”徐九經拿起驚堂木猛敲桌子,十幾個衙役衝出去維持秩序,好不容易才把亂哄哄的場麵控製住。
“兩位大人以為如何?”徐九經問兩位副審。
“證人就不用傳了,都是些潑婦刁民,郭禦史分明是被陷害的,這一點已經很清楚了。”趙喧道。
“趙大人所言極是,眼下重要的是如何為郭禦史洗清冤屈,揪出幕後指使者。”馮青山也跟著附和。
徐九經點點頭,雖然他是清官,但並不是個糊塗的清官,這件案子沒有人命,本身就不是重案冤案,而且就算郭錚真的嫖娼了,真的殺人了,為了這幾個娼婦龜奴,葬送掉一個前程遠大、剛正不阿的禦史實在是太可惜了。
隻要是凡人,孰能無過呢,徐九經這樣想。
打定了判郭錚無罪的主意後,徐九經象征性的問了那位東廠公公一句:“公公以為如何?”
這位公公姓曹,是魏忠賢特地派來聽審的,雖然聽審官員並不能直接幹預審理,但是關鍵時刻說一兩句話還是管用的。長公主跟鎮武伯出去遊玩而和郭錚起了矛盾的事情東廠是知道的,皇帝不喜歡郭錚,東廠也是知道的,本想讓文官們和南廠聽審的那位鬧騰一把,東廠坐享漁利的,可是到現在南廠沒人來,曹公公麵色如秋水,內心卻很著急,要讓這幾個文官判了郭錚無罪,那魏公公一定會怪自己沒用,皇帝也會因此覺得東廠很白搭。
所以他出手了,放下茶杯笑眯眯的說:“證人中好像不止有潑婦刁民吧,武城兵馬司、京軍各衛的十幾位武官都目睹了此案,何不讓他們出來說道說道呢?”
郭錚並不害怕,曹公公這話等於白說,因為那幫武將出現的時候該發生的都發生完了,他們看到的並不能證明郭錚有罪,從邏輯上來說,嫖娼是很私密的事情,隻要沒有抓到現行就不能算,至於持刀殺人,更是全憑自己一張嘴,所與他並不懼怕任何證人的證言。
三位官員交換了一下眼神,覺得還是把程序走完比較好,讓所有的人證發言,讓所有的物證呈堂,把這個案子辦成鐵案才能堵住別人的嘴。
“傳證人證物。”徐九經道。
證人是當晚捉拿郭錚的南城兵馬司巡邏隊的小旗,還有幾個郭錚光顧過的老妓女,物證是殺人得刀,郭錚的鬥笠和半截紅蠟燭,以及那塊冒充銀子的鉛塊。
果然不出所料,這些證人的證言在郭錚的狡辯下蒼白無力,根本不能形成有效的指控。
郭錚看了一眼垂頭喪氣的證人們,得意地笑了,他能想到幕後陷害自己的那個人是誰,有武城兵馬司參與,再加上前幾天剛參過鎮武伯,這事九成是他做的,不過武人九十武人,打仗玩命還可以,鬥心眼搞陰謀還嫩點,就憑這樣低劣的布局就想整倒自己,未免太兒戲了吧。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堂上幾位大人覺得可以結案了,徐九經輕咳一聲正要宣判,忽聽得門外一陣嘈雜,一聲鑼響後,有人高喊道:“鎮武伯駕到。”
聽審的另一位主角終於姍姍遲來。
忽然想起為何要給這個禦史起郭錚的名字,我經常看的<慶餘年>裏好象就有個禦史叫這個名字.
有朋友說影射海瑞,其實沒這麽複雜,我好好的天天影射這個那個的做什麽,社會這麽河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