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 7 30 金融戰

不管怎麽說,幾大車銀子的到來給外麵的百姓們極大的心理安慰,他們不再擔心領不到銀子,隊形開始變得有秩序起來,趁這個機會,胡懿敏趕緊和劉子光商討起對策來。

“庫裏的銀子還能維持半天,其實京城銀庫的存量還是可以的,隻是沒料到擠兌這麽厲害,裏麵有夾雜了大量的偽鈔,單是為了支付這些偽鈔就多花了十幾萬兩,現在偽鈔還在源源不斷的湧進來,偏偏還不能不付,隻要承認有偽鈔的存在,那日升昌的信譽就完了,沒有一年半載修複不過來。”胡大掌櫃說。

“盡量多籌集些銀子吧,我會派人追查偽鈔的源頭,這不是簡單的針對你們家票號的行為,而是打擊整個大明經濟的準軍事行動,我會上報給內閣和皇上的,你放心好了。”劉子光寬慰道。

“唉,內閣是指望不上了,他們眼巴巴的盼著日升昌垮台呢,鳥盡弓藏啊,現在咱們日升昌已經不是可以利用的對象了,而是影響他們撈錢的絆腳石。”胡懿敏哀歎一聲,可不是嗎,現在東林黨把持了朝政,已經不再需要日升昌的財政支援,日升昌的死活他們才不管呢。

幾個多次兌現偽鈔的家夥被押到票號的後堂由南廠番子提審,根據他們交待,每次都有個神秘的人把偽鈔交給他們,由他們去兌換現銀,然後抽兩成給他們,這種單線聯係的接頭方式很難追查到源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剛開始的時候老百姓們隻拿著十兩的銀票兌付,漸漸的演變成更大麵額的銀票也加入到兌付的行列裏,一百兩的,五十兩的票子出現在票號的櫃台上,更大麵值的本票也開始零星出現,已經有京城的富商聯係票號。要求兌付手中掌握的大批銀票,這種行無異於雪上加霜,本來就不寬裕的現銀根本沒有辦法支付這麽巨量的票據,京城雖然不如江南那樣貿易發達,但卻是個極大的消費型和積累型城市,大批的銀票匯集在這裏,並不占用流通市值,日升昌的存銀支持市麵上流通的銀票還馬馬虎虎,如果支付起京城富商們積攢多年的大額本票來,可就真的一籌莫展了。

“無論如何都要撐下去!我已經發信給合肥總庫了,緊急調撥一百萬兩現銀過來,敞開了供應,隻要把頭兩天應付下來就能緩過勁來,咱們日升昌可不是輕易能打垮的!”胡大掌櫃咬牙切齒的說。

“我有三個辦法,一個是開源,一個是分流,一個是堵截,開源就是加大現銀的兌付量,咱們來者不拒,分流就是把這些擠兌的人分出去,比如現在就公開發售招商局的股份,不接受現銀,隻接受銀票,堵截就是一方麵威脅那些富商不要來湊熱鬧,一方麵把偽鈔的源頭堵上。”劉子光說。

“很好,你這倒提醒了我,百姓們發瘋似的擠兌還不是怕銀票變廢紙嗎,我可以提高利息,接受銀票和現銀的存款,給年息一成的高息,還怕他們不存錢嗎。”胡懿敏也拋出了自己的招數。

京城上空出現了兩艘龐大的飛艇,在人流密集的區域上空緩緩的飛行著,飛艇上垂下兩條寬大的紅綢布,上麵用大黑字寫著:“招商局即日公開發售股份,一千兩起起售,為方便核算,隻接受日升昌銀票以及本票。”

招商局是穩賺不賠的皇家產業,被京城的經濟學家們譽為當代最賺錢的商號,隻要拿住了一股招商局股票,子孫後代不用愁,原先是一萬兩一股,還要排隊領號限製發售,現在降低了門檻,尋常的殷實之家也能買得起了,而且人家隻接受銀票,這不由得讓在日升昌門口排隊的人們心思大動,有不少排在隊伍末端的人眼看今天排不上了,心想還不如去招商局發售新股的地方撞撞大運呢,於是人群三三兩兩的散去,叫上三輪車,按照飛艇上標注的發售地方趕了過去。

那些拿著大額本票的富人們更是對招商局的股票大感興趣,他們不再急著兌付現銀,而是一方麵派出家人去招商局籌備處排隊,一方麵開始聯絡熟人朋友,看能不能多買些股票。

招商局的門檻降到了一千兩,還是有大量的老百姓買不起,而且老百姓家裏沒有餘錢,根本不具備投資的條件,他們還是專注於將手上的銀票兌換成現銀,不過票號門口打出的大幅廣告不可避免的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年息一成的存款利率算是很高了,一百兩銀子存進去,明年就能拿一百一十兩,於是善於精打細算的中產階級們開始動起了腦筋,銀子擱在家裏不會生小的,還不如存在票號裏吃利息,存單不比銀票,是記名的票據,而且有指印和圖章,不怕票號賴賬,想到這裏,一部分人變了主意,情願將手中的銀票換成一年期的存單,而不是支取現銀了。

票號的屋頂上,一個穿著香雲紗金錢紋袍子的夥計拿著大喇叭高聲喊道:“大家不要急,每個人都有份,咱們票號有的是銀子,明天來也是一樣的。”

隊伍中有人高聲回應:“別聽他胡扯,日升昌快要倒閉了,大夥趕緊兌銀子啊,晚一晚手上的銀票就變廢紙了!”

老百姓是愚昧的,盲從的,聽到有人蠱惑,心裏又開始盤算,不管怎麽說還是現銀拿在手上最放心,於是又是一股人流湧過去。

穿著便裝混在老百姓隊伍中的南廠番子冷眼瞅著那些起哄的家夥,這些人是暗藏的滿清間諜,早就上了南廠的黑名單的,隻是一般情況下不出來鬧事而已,現在看來這場擠兌事件裏,不可避免的有滿清軍機處的陰影籠罩。

武城兵馬司的全部人馬都調動起來了,在日升昌票號門口圍成人牆,用刀槍保護兌換工作的平穩進行,而此刻劉子光已經進宮麵聖去了,他要說服皇上開放戶部銀庫為日升昌救急。

“朕也沒有辦法啊。”朱由校兩手一攤,無奈地說。這種牽扯到具體政務的事情,皇上也沒有發言權,內閣說不行就不行,那幫閣老不是不知道今天的擠兌事件,可是他們說日升昌隻是一家民間票號,朝廷沒有救市的責任,更不應該幹擾這種正常的經濟活動,如果這個頭一開,以後什麽商鋪出現狀況都要戶部出麵,那樣很不利於大明朝市場經濟的健康發展。

劉子光沒轍,隻好再想辦法,剛想告辭離開,朱由校說了:“朕的內帑自己還能作主,庫裏好像還有些陳年的大錠子,估摸著也有幾十萬兩,卿家可以拿去救急。”

內庫中有個專門的金銀庫,存放著皇帝的家底子,這些五十、一百兩一枚的大錠子長年累月的擱在庫房裏都氧化了,成色確是極好的,劉子光領了皇命,帶人緊急去提銀子。

劉子光帶了一群大內侍衛來到內庫,卻發現庫房的大鐵門緊閉,碩大的鐵鎖上鏽跡斑斑,管理庫房的官吏不知去向。

“人呢,快給我找來!”劉子光大發雷霆,票號的現銀已經很不足了,如果再不能得到補充,老百姓又要鬧事,武力鎮壓是萬萬不行的,那樣正好著了滿清間諜的道,他們除了想引發金融動**以外,製造民間對立情緒也是目的之一。

好不容易將庫房小吏找來,這個膽大包天的家夥竟然說沒有戴公公的手令不能開庫,戴公公是劉子光的老熟人了,以前在戚墅堰機器廠拍賣的時候曾經去監督過,兩下裏還曾經鬧過一些不愉快,劉子光知道這是內務府的規矩,也不想危難這個小吏,便強壓住怒氣讓他們趕緊去把戴逸找來。

“戴公公不在,你們改天再來吧。”這是戴逸房裏小太監對劉子光的回答,這個十三四歲的小太監顯然不認識大名鼎鼎的鎮武侯,把他們當作尋常的侍衛了。

“戴逸去哪裏了?他不在鑰匙總在吧。本侯奉皇命開庫取銀,誰敢怠慢?”劉子光真火了,那麽多的銀子就隔著一道鐵門不能取用,這種心情實在讓人上火。

“戴公公日理萬機,誰知道在哪裏忙呢,你們是奉了皇命,咱們何嚐不是呢,這可是皇家的內帑,少了一分一毫也不行的。有什麽事改天再說吧,今天沒空。”小太監年歲不大,說話卻很有一套,頗有戴逸的風範。

啪的一聲,小太監臉上多了五道手指印,一個大內侍衛收回巴掌,惡狠狠的說:“什麽狗屁戴公公,耽誤了侯爺的大事,你們誰也逃不了幹係。快交鑰匙。”

小太監捂著臉驚恐萬分,忽然又興奮起來,望著劉子光他們的身後高叫:“表外公,這些人罵你呢。”

“是誰說咱家是狗屁戴公公的?”一個難聽的公鴨嗓在眾人背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