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器時代 戰爭 10 58 論兵
夏完淳和梁士貽都是京城新晉的青年才俊,文法詩詞好的不得了,又是社團領袖,風頭比當年的江南四公子還要更勝一籌,人們都說下次春闈這兩人必當高中三甲,不出十年,就能進入朝廷中樞。
這樣說不是沒有道理的,新一代的年輕人和侯方域那一代又有不同,以前的複社成員多是豪放公子,每日在秦淮河上飲酒作詩,喝得爛醉了再指點江山,議論時局,行事灑脫奔放,風流不羈。而現在的複社成員則完全沒了那種狂放的風格,連飲酒都是極少的,更別說流連於秦樓楚館了,這些意氣風發的年輕人整日就知道研讀兵書,討論軍國大事,對大明乃至整個民族的前途進行探索。生活清苦節儉的很。
而夏完淳就是其中的傑出人物,這個少年出身名門,受父親夏允彝影響,矢誌忠義,崇尚名節。他五歲讀詩書,七歲能詩文,十一歲就中了秀才,自幼跟隨父親遊曆山川,結識天下豪傑,少年時即胸懷大誌,不愛八股文章,卻博覽天文地理數學史學,尤其對時局頗有興趣,在鬆江的時候就和一些少年組建了愛國小組織“求社”,進京求學以來,在東林書院刮起一股探索時局的風氣,學子們拜夏完淳為複社領袖,一改江南四公子退隱後複社頹廢之氣,隱隱又恢複了當年的風采。
而金陵書院的鐵血社也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梁士貽和夏完淳不同,他是山東農家子出身,受到紅衫軍的資助而進入當地社學讀書,成績優異被推薦入金陵書院,一進書院他就被這種思想言論自由的風氣所吸引,憑著一腔熱血建立了左翼社團鐵血社,專門結納愛國誌士。
按理說複社和鐵血社也算是殊途同歸了,但是因為大家所處的書院不同,所以也就連帶著這幫年輕人起了一較長短的念頭,東林書院人氣不旺,大多數辯論都在金陵書院進行,每逢兩個社團論戰,整個鍾山地區的關心時局的青年學子都會跑來觀戰,可謂金陵書院一景。
夏完淳和梁士貽雖然都是風口浪尖的人物,但畢竟還是謙謙君子,金陵書院的規矩又是言論自由,不管是什麽人都有暢所欲言的權力,所以當劉子光打斷他倆的時候,兩人都很有風度的說了一聲:“請。”
劉子光道:“兩位說得很起勁,很精彩,但是我想送你們一句話:空談誤國,實幹興邦,與其在這裏賣弄口舌,不如學班超投筆從戎,真刀真槍的報效朝廷,總比空口白話說什麽殺光清狗要強的多。”
兩人原以為劉子光是來辯論的,沒成想居然是來批判他們的,兩人到底是謙謙君子,隻是淡淡一笑,然後夏完淳道:“夏某早有此意,如今時局正處多事之秋,強敵環顧,虎視眈眈,若不是為了遵從家父的遺命,夏某早就從軍了,在袁督師麾下做一名將官,為我大明收複失地,開疆拓土!”
梁士貽也道:“我們鐵血社的社友們早有這個打算,等學業有成就投身鎮武侯的紅衫軍,做個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儒將。”
劉子光道:“兩位的精神可嘉,不過我想請問你們,憑什麽入伍就能當將軍,難道憑你們的誇誇其談麽?紙上談兵誰都會,但是你們知道打仗的艱辛,為將者的所必備的素質麽?
戰爭遠非你們想象的那麽簡單,做一名將軍,首先要有堅強的體魄,過硬的武功,騎馬射箭發銃,馬戰步戰,樣樣要精通,不然士兵根本不會服你,其次要有敏銳的觀察力和判斷力,以及堅韌不拔的性格,戰場上瞬息萬變,必須跟著形勢不斷改變對策,稍有不慎就會功虧一簣,把千萬士兵的性命葬送掉。
指揮作戰、行軍布陣、沙盤作業、步炮配合、後勤補給,樣樣都是學問,正如你們剛才所說的,紅衫軍打仗全靠江南財力物力支持,那正說明現在的戰爭和以前的戰爭有所不同了,單靠著幾本老掉牙的兵書,就妄想當將軍,簡直是笑話。”
兩人被劉子光說得瞠目結舌,一時間卻又無法反駁,聽眾們也聽傻了,眾人竊竊私語互相詢問:此乃何人?但無人知曉。那位女公子也傻眼了,沒想到這位大叔這麽能侃,居然把社長都給說得不敢還嘴呢。
夏完淳到底腦子靈活些,稍微愣神之後便開始反駁:“照先生的意思,我們倒成了百無一用是書生了,在下到認為兵者乃詭道也,並不一定非要多麽強悍的體魄,隻需要一顆精明的頭腦即可,君不見孫臏、孔明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麽?我大明講究以文馭武,就是從這方麵考慮的,單純靠武力拚殺不是兵家正統。”
“大繆!”劉子光當即駁斥:“首先說你舉出的兩個例子都是極其罕見的個案,從古至今有幾個孫臏?又有幾個諸葛孔明?不錯,他們都是曠世奇才,但是精英統軍是不可取的,因為一旦精英不在了,軍隊的靈魂就垮塌了,君不見五丈原之後蜀軍就一落千丈麽?咱們大明沒有孫臏,也沒有諸葛亮,怎麽辦?諺語說得好,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這是群策群力的表現。
剛才夏公子說劉子光並非帥才,隻是個勇將罷了,在下深以為然,但是為什麽一個有勇無謀的猛將能百戰百勝呢?那是因為他手下有參軍班子,每日根據戰場情況布置出局部地形沙盤,進行兵棋推演,將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都考慮進去,製定相應的作戰方案,這樣才保證了他連戰連捷的神話。
現代戰爭打的是綜合國力,指揮也不全是靠謀略,而是謀略和實力相結合,試想三國時期的空城計,放在現如今就行不通,我一通火炮打過去,有沒有伏兵不立刻知曉了?所以說年輕人應該與時具進,不要故步自封,學諸葛亮沒什麽不好,但是千萬不要學成了趙括啊。”
談軍事劉子光還是有兩把刷子的,不過他跳出來賣弄這些並不是為了出風頭,而是另有深意。果然,梁士貽中招了,他若有所思道:“先生所言極是,可是我等怎麽才能成為有用之才呢?難道去軍前做一名小卒,從最底層幹起?”
劉子光正等著他這句話呢,當即答道:“非也,咱們大明還沒奢侈到用金陵書院學生當小卒的地步,在下有個建議,梁公子可以斟酌,此地往南五裏,有個京師講武堂,是鎮武侯辦的軍官學校,專門培養軍官,騎馬射箭操炮,繪製地圖、參讚軍務,海戰陸戰空戰,各學科都有,學成之後可以直接進入紅衫軍任職,起碼是個把總的職務,也可以通過鎮武侯推薦,進入禁軍擔任軍官,在下以為,這倒是各位公子投筆從戎的一條好出路。”
說到底劉子光是為他的講武堂招學生呢,京師講武堂有兩種學製,一種是一年半期的初級班,培養小旗級別的軍官,生源主要是十五六歲的民間良家子和軍隊裏的優秀士兵,還有一種是三年期的高級班,培養的是中高級的參謀、指揮、後勤軍官,生源素質要求比較高,至少要識文斷字、頭腦靈活,身體素質過硬。這年頭風氣是重文輕武,正經讀書人哪個會去吃糧當兵啊,所以講武堂高級班一直處於嚴重缺編的境地。
梁士貽聞言大喜,道:“正合我意,我正愁報國無門呢,多謝先生為我指出一條明路。”
而夏完淳則皺眉思索,片刻之後說道:“茲事體大,容夏某考慮之後再做定奪,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再會各位。”說完一拱手,領著一群穿著白袍子的複社成員離開了金陵書院。
目的達到,劉子光也衝梁士貽一拱手,打算就此離開,但梁士貽卻拉著他的手道:“如果沒有看錯的話,先生應該是鎮武侯麾下的一位將軍,咱們鐵血社正準備投在侯爺門下,還請先生引見。”
劉子光道:“你怎知我是鎮武侯麾下之人?”
梁士貽狡黠地一笑:“先生腳上的大回力泄露了玄機。”
劉子光低頭一看,原來是一雙南洋橡膠底帆布身的高筒步靴,這種靴子是紅衫軍的製式軍靴,彈性好,透氣佳,用靴帶還能束住小腿,起到綁腿的效果,由於是軍品,民間流傳的極少,偶爾有士兵將舊靴子送給親戚以至於流落在民間,被好事者炒到極高的價格,還是有價無市,千金難求一靴。
靴子因為彈性好,所以被民間人士取了個花名叫做回力靴,半高筒的被稱作小回力,十寸高筒的被稱作大回力,大回力尤其難覓蹤跡,拿著銀子都買不到。劉子光一身寒酸的麻布袍子,腳上卻穿著一雙價格不菲的大回力軍靴,這隻能說明他是紅衫軍的成員,而聽他一席談頗有見解,所以必定不是尋常軍校,而是有一定身份的軍官。
劉子光嗬嗬一笑道:“侯爺求賢若渴,你們去了他自然歡迎,何需在下引見,再說了,在下隻是紅衫軍一老軍而已,和侯爺不是很熟啊。”
這時,身穿盜版紅衫軍戰袍的鐵血社成員們已經將劉子光圍了起來,一雙雙熱切的目光看著他,紛紛請求他講幾件鎮武侯征戰沙場的事跡,劉子光沉吟片刻道:“好,那我就講講他化裝成二郎真君空降北京皇城,活捉滿清太皇太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