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87 江山美人

不知怎麽,吳三桂心中一顫,連忙道:“快讓她進來。”

一名身披鬥篷的女子被親兵帶了進來,帽子遮著頭看不清麵容,但看身形明顯不是陳圓圓,吳三桂心中陡然一落,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女子將帽子掀開,語氣有些急促,“我這裏有一封信交給大人。”說著取出一個信封來。

親兵接過信封,捏了捏,裏麵有個很小的東西,不似暗器,也就放心的擱在了吳三桂的桌子上,然後退回去手扶刀柄侍衛著。

信封沒封口,吳三桂把裏麵的東西倒出來一看,頓時眼眶就紅了,對親兵道:“你們出去。”

親兵知道大帥勇武,斷不會發生謀刺之事,便退了出去,隻留下那名女子。

吳三桂拿起桌上那隻玉簪,顫聲道:“這東西哪裏來的?”

女子道:“將軍,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

原來這女子是陳圓圓的丫鬟,據她說自從陳圓圓和冒辟僵複合以後,好日子沒過上幾天,冒辟僵就又納了三妻四妾,冷落了陳圓圓,並且對其經常打罵,最近吳三桂掛了上海軍的帥印,陳圓圓就對這方麵的邸報關切起來,這更惹惱了冒辟僵,直接將陳圓圓押到陣前,要當著吳三桂的麵殺掉這個賤婦,一方麵給吳三桂施加壓力,一方麵洗雪自己的仇恨。

吳三桂聽罷,神色變得複雜起來,捏著那個玉簪臉上陰晴不定,這個簪子是陳圓圓一直帶著的,不會有假,這個丫鬟所說的種種情況也很象真的,至少吳三桂覺得冒辟僵就是這樣寡情的漢子,思索良久,他才道:“如何才能救得圓圓。”

丫鬟道:“小姐被關押在大營深處,有重兵看押,硬搶肯定不行,隻有用別的辦法,我出來的時候,小姐倒是交代了一條計策,不知道將軍有沒有魄力去做?”

吳三桂道:“說。”

丫鬟立刻滔滔不絕起來:“小姐說了,和冒大人早年確實有過白頭之約,不過上次那件事情,也算沒有辜負他,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小姐看夠了世間冷暖滄桑,覺得對她最好的人還是將軍您,她再也不想住在繁華之地了,隻想尋個沒有人煙、山清水秀的地方和將軍共度餘生。”

“打住,本帥問你如何才能救得了人。”吳三桂打斷了她。

丫鬟趕忙道:“想救人也不難,眼下戰事又起,兩軍對壘,若是將軍贏了,那小姐的性命就保不住了,要是將軍輸了,冒大人贏了,小姐才能可能活著,隻是不知道將軍願不願舍棄一場勝利來換小姐的命。”

吳三桂一隻手在椅子上有節奏的磕著,眼睛盯著那丫鬟,道:“繼續說。”

丫鬟道:“將軍英武過人,兩軍開戰自然頗有勝算,為此冒大人甚為忌憚,怕影響了自己的前程,若是將軍送一個勝仗給他,他自然會將小姐奉還,反正他對小姐已經沒有感情了。”

吳三桂冷笑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丫鬟,本帥卻不知道圓圓身邊還有此等能人,這些話是冒辟僵教你說的吧。”

丫鬟麵色不該道:“我當將軍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沒想到和冒辟僵一樣,都是薄情人,榮華富貴麵前就忘了紅顏知己,男人啊,全都一個樣,可憐我家小姐還以為將軍和那冒辟僵有所不同呢。”

丫鬟一再提到冒辟僵,激起了吳三桂的怒火,他一拍桌子道:“少提那個懦夫,今夜你先在此留宿,待本帥想好對策再說。”

見吳三桂主意已定,丫鬟也不再多說,聽從安排去了。

雖然兩軍開戰,但是戰線之間並未象邊疆那樣分明,兩邊都是鄉裏鄉親的,來往還算方便,經過一夜深思熟慮,吳三桂終於答應營救陳圓圓,丫鬟帶了回信立刻趕回城外的弘光軍大營,下午又趕了回來,這次帶來一個確切的消息,冒辟僵答應約見吳三桂。

約見地點是常州城外運河邊,地勢開闊,不易埋藏伏兵,雙方都能放心,吳三桂依約帶著二十名騎兵來到約定地點,隻見對麵也來了數十騎,為首一人正是冒辟僵。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吳三桂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但他畢竟是統馭數萬人馬的大將,稍微平靜了一下情緒,就恢複了常態。

雙方隔著運河站定,運河雖然不寬,但是想縱馬跳過去也不可能,雙方都有火銃弓箭,人數也相等,誰也不會趁這個時候動手。

冒辟僵隊伍中有一名帶著麵紗的女子,身段窈窕,一身素白,看到熟悉的身影,吳三桂忍不住低呼了一聲:“圓圓。”

來者正是陳圓圓,隻見她撩開麵紗,用幽怨的眼神看了一眼吳三桂,隨即又將麵紗放下,吳三桂不由自主縱馬向前走了兩步,一直走到運河邊上,戰馬嘶鳴著不肯前進他才醒悟過來。

見吳三桂失態,冒辟僵心中就有數了,他隔河喊道:“吳將軍久違了,咱們之間的恩怨暫且放到一邊,今日做個買賣如何?”

吳三桂沉聲道:“講。”

冒辟僵道:“你助我奪取上海,事成之後我放圓圓跟你走,你們兩人遠走天涯,從此我們兩不相欠,再無瓜葛。”

這簡直是獅子大開口,饒是吳三桂心中記掛著陳圓圓也忍不住出言譏諷:“冒大人打的一手好算盤,你當上海這幾萬兵都聽吳某一個人的號令麽?我們遙遵的可是監國大人,若是吳某一敗再敗,哪還有帶兵的資格,早被奪職了,還幫你奪取上海呢,簡直做夢,再說了,就算我能幫你奪了上海,你們一統江南,自然鳥盡弓藏,哪還有我的活路,怕是到時被你冒大人一刀殺了也未可知呢。”

冒辟僵哈哈大笑道:“我當吳三桂是響當當的漢子呢,原來畏首畏尾和市井小人別無二致,也罷,既然你信不過我,我也不強求你,一句話,常州府換陳圓圓,你幹不幹?不幹咱們就此別過,你和陳圓圓來世再見吧。”

恰在此時,陳圓圓又掀開了麵紗,一雙大眼睛望著吳三桂,沒有說任何話,甚至連表情都沒有,就看了那麽一眼,麵紗依舊放下,但吳三桂依然聽到了陳圓圓心底的那一聲歎息。

一個聲音在吳三桂心中響起:別放過這次機會!能不能挽回她的心,就看這一次了。”

“好,我答應你!”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冒辟僵聽了嘴角浮上了一絲微笑,一甩額前的散發,道:“吳將軍果然爽快,這裏是我定下的計劃,你依計而行便是。”說著讓人將一封信綁在箭上射了過來。

這事就算談成了,冒辟僵撥馬要走,吳三桂忽然喊道:“且慢!”

冒辟僵一怔,轉頭道:“吳將軍這就要反悔嗎?”

“不是……我想……我想和圓圓說句話。”

冒辟僵心中稍定,一指陳圓圓道:“去見見吳將軍,別亂說話。”

陳圓圓催馬向前,掀開了麵紗,雙眼竟有些紅了,對著河那邊的吳三桂低聲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女人家的聲音小,但是風把這話帶到了吳三桂的耳畔,一霎那他的心裏也是一酸,隨即挺胸道:“為了你,便是江山社稷放在眼前我都可以放棄……”

相對無言,唯有淚兩行,秋日的運河畔,黃花枯草,見證著這感人至深的一幕。

弘光朝廷的南征大軍由冒辟僵的京營軍和劉宗敏的漢軍組成,京營軍的糧餉兵器都是二流水平,戰鬥力也遠不如漢軍,所以冒辟僵想打個勝仗,也好提高自己在弘光朝廷中的位置,這年頭,官職已經不頂事了,能讓腰杆子硬的隻有軍隊,能打的軍隊。

冒辟僵向劉宗敏提出,自己負責主攻常州,漢軍隻需要依計行事,打下常州雙方平分便是,劉宗敏老大的不高興,心道小冒發瘋了麽,麵對吳三桂就連漢軍都不敢說有必勝的把握,你小小一個書生怎麽這麽大的勝算,等冒辟僵把計策說了劉宗敏等人才哈哈大笑起來,劉宗敏開心的眼淚都出來了,拍著冒辟僵的肩膀笑道:“小冒,你真是太有才了!這樣的計策都能讓你想出來,俺們這些老粗不如你啊。”

冒辟僵連忙說不敢當,雙方議定了具體行事方案他才離去,這邊剛走,那邊郝搖旗就啐了一口在地上:“呸,連自己婆姨都能賣出去,這也是讀書人!”

劉宗敏哼了一聲:“搖旗,你不懂,女人如衣服,穿舊了就扔,我看姓冒的不簡單,咱以後得防著他點。”

過了兩日,郝搖旗提兵來攻常州府,吳三桂派遣手下一員大將出城迎敵,一萬軍健雁翅排開,真是兵強馬壯,常州守軍精銳可謂傾巢而出。

現在的戰法已經和數年前大有不同,兩軍交戰,火器為先,野地浪戰尤以排銃為主,就是士兵排成三層橫陣,以此概略瞄準朝對方射擊,誰也撐不住誰就敗,兩邊隔了老遠就開始射擊,一時間陣前硝煙彌漫,漢軍前排倒了一大片,後麵就不穩了,有人丟了火銃掉頭就跑,當官的也不阻攔,反而也跟著逃命,碩大一個軍陣轉眼就垮塌,幾千人馬望風而逃,這邊常州府的軍隊自然是以降勝勇追窮寇,發一聲喊,大軍壓上直追了過去。

一時間常州城外的兵馬走了個幹幹淨淨,可轉眼間又有一支軍隊開過來,看旗號是弘光朝首輔冒辟僵的人馬,常州府城門緊閉巋然不動。

冒辟僵羽扇綸巾,一副世外高人打扮,端坐馬上指著城門高呼:“還不快快開門。”

話音剛落,城頭上一陣響動,顯然是有人發難,緊接著城門吱吱呀呀的打開了,冒辟僵羽扇一揮:“衝!”

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