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森林之王一

機艙裏沒有往日得勝歸來的歡聲笑語,馬平和程小鵬依舊各自注意著自己的警戒角度,雖然已經完全沒有這個必要。許明亮的手還握在機炮操縱按鈕上,似乎已經忘記應該鬆手。陳劍峰和龍飛緊緊抿著嘴唇,駕駛著各自的直升飛機,按照地麵控製塔的引導,飛向軍用機場。

機場已近在眼前,地勤人員引導著兩架阿帕奇穩穩地降落,久已等候在地麵的消防車和救護車閃著警燈拉著警笛把直升機圍攏,一隊軍醫和護士扶住軍帽抬著擔架,頂著旋翼絞起的狂風,蜂擁上了直升機,林傑和雷鳴被抬上救護車。

陳劍峰解開安全帶,正準備站起來,一雙白皙細嫩的手攙扶住他,他轉頭去看,扶他的是個漂亮的女護士,正用清脆婉轉的聲音說道:“首長,您受傷了,請上擔架。”

陳劍峰擺了擺手,自己下了飛機,女護士不放心地緊跟在他身後,數次試圖伸手攙扶他,都被拒絕。

消防車和救護車圍成的圈外,前來迎接的副大隊長江震和羅捷正向他們舉手敬禮,許明亮扶著陳劍峰走過去,江震衝上來緊緊抱住陳劍峰:“歡迎你們勝利歸來!”他向陳劍峰身後張望著:“大隊長呢?怎麽沒看見他?”

陳劍峰看了一眼滿身血汙的隊員,隻是還了個禮,身後的龍飛也陰沉著臉沒有說話。

勝利?這兩個世界上所有軍人最引以為傲的字眼放在現在使用並不合適。在付出了兩位戰友陣亡,兩位戰友重傷的慘重代價後,他們這一次隻能算是完成了任務。號稱軍中驕子的特種兵竟然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不是失敗又是什麽?更何況身為這次任務指揮長的金昊還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陳劍峰把金昊留下的原因做了簡要說明,江震和羅捷愣了片刻,忽然象是約好一般,一同轉身跑向停在另一側的一架武直-10直升機,許明亮和程小鵬見狀一抹滿臉的淚水,緊跟在兩人身後跑去。

“給我站住!”陳劍峰在他們身後厲聲叫道:“你們幹什麽去?”

“就是搭上這條命,我也要把大隊長接回來!”江震滿臉漲得通紅,怒氣衝衝地喊道。

“對,我們要把大隊長接回來!”他們帶來的幾名隊員群情激昂的大聲嚷嚷著,嚇壞了圍在一邊準備給輕傷員們檢查傷口的護士和醫生。

“誰都不許去!”陳劍峰厲聲大喝道:“我們是軍人!不能因為衝動就可以魯莽的衝殺!你們想過沒有,你們的舉動有可能挑起兩國爭端,那就違背了大隊長留下的初衷!你們都是老兵了,不要和新兵蛋子一樣,衝動的象一頭**的叫驢!”

看著被罵得低垂著頭的眾人,陳劍峰緩和了一下語氣,“我比你們誰都更想去接應金昊,但是我更相信,以他的作戰能力,一定可以平安歸來!部隊帶回吧。”

龍飛輕輕地拍拍他的肩膀,低聲道:“上救護車吧,你的血都快流幹了。”

陳劍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回頭望著遠方一望無際地原始森林,“金昊,若蘭,你們可一定要平安回來!”

……

天快黑了,死氣沉沉的山穀上空再次傳來直升飛機的轟鳴聲,不一會兒,一架ah-w出現了。它先是懸停在山穀上空用機載的大功率熱成像儀搜尋生命跡象,緊接著,艙門打開了,僅用了六秒鍾,從機艙兩側和後艙門同時垂降下九名m國特種兵。他們落地後立刻組成縱隊梯次配置,為首的兩人迅速在叢林中尋找著什麽。

很快,其中的一個搜尋到金昊和林若蘭曾經停留的位置,他彎腰從地上撿起兩根被人踏過的幹枯樹枝,又在一叢灌木上找到一綹柔軟的短發,他脫下戰術手套將短發拾起,在手指上輕輕撚著,眼神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他手一揮,示意小隊跟著他繼續向前走。

“毒刺,你發現了什麽?”耳機裏傳來同伴的詢問聲。

“兩個人,有一個是女的。”他開口了,聲音低沉而沙啞。

“哈哈,帶著個女人,他跑不遠。”他的同伴得意的笑起來。

“響尾蛇,你太輕敵了,那個男人,我和他交過三次手,他是森林的王。”

響尾蛇的臉上露出驚奇的神色,能從毒刺這樣一個絕對優秀的特種兵嘴裏聽到這樣的評價,那就是說明逃亡的兩個人中,有一個人的叢林作戰水平,已經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毒刺繼續走在小隊前麵,用自己的眼睛和鼻子,一路上沿著金昊無論如何小心也會留下的一些蛛絲馬跡迅速前進。

天黑了,今夜有月光。林若蘭緊跟在金昊身後,一步也不敢落下。月影婆娑下,森林裏的一切景物都變得詭異可怕,高大樹木如同張牙舞爪的惡鬼,一人多高的野草裏仿佛隱藏著可怕的幽靈。

金昊已經把前進速度放得很慢了,她卻依舊走得很費力,啁啾的鳥鳴聲早已停止,四周沒有半點聲音,隻能聽到從她嘴裏發出的“呼哧、呼哧”拉風箱般的喘氣聲。

“累了?”金昊站住了,溫柔地詢問,目光仍機警地四下觀察。

“還好……我能走……”林若蘭喘息著回答,她可不想在這個時候給他增加什麽麻煩。

深不可測的黑眸在她臉上掃視,金昊的薄唇,勾起一個難以察覺的弧度,片刻之後,他轉身繼續在前麵開道。

又向前走了大約兩公裏,耳中忽然聽到潺潺的水流聲,林若蘭舔舔幹渴的嘴唇,這才想起自己有一整天沒有喝過一口水了,“一定是太渴了,產生了幻覺。”她在心裏嘟囔了一句,繼續跌跌撞撞地跟在金昊身後。

然而,當他們從一大片交錯纏繞的藤蔓植物旁邊繞過去以後,眼前真的出現了一汪清澈的山泉。

“太好了,渴死我了!”她興奮的叫著,忘記了疲勞,快樂得象個孩子般衝向山泉。

還沒等到她捧起水送進嘴裏,手臂已經被金昊拉住:“不要命了?不用淨水藥片會引起腹泄的。”

“我渴了。”林若蘭委屈地低聲說道。

“渴了怎麽不早說?”金昊心裏一陣發緊,他知道自己還不太會照顧她,甚至以為她會象自己一樣不知道渴也不知道累。他四下看了看,把沉重的背囊放在泉水邊,抽出叢林刀說道:“等著。”

不一會兒,他拖著一條砍下來的富含水份的藤條交給林若蘭,“先吸這個解解渴,我給你找點吃的去。”

“走了這麽久連個人影都沒看到過,你去哪兒找吃的呀?”林若蘭吸了一口藤條斷口處滲出來的汁液,口感甘甜,她大口的吮吸起來。

“大森林裏有無窮無盡的食物,特種兵進了森林就等於要來了三個團的支援和一個無窮無盡的後勤倉庫。等我一會兒,就回來。”金昊的眼神裏滿含著自信與狂妄,仿佛他就是森林之王。

林若蘭在泉水裏仔細地洗著臉,把臉上和手上沾染的泥土煙塵洗淨,坐在水邊的石頭上,等著金昊回來。

不到十分鍾,金昊就捧來一大堆各種各樣的食物。他把這些食物一樣一樣的遞給林若蘭:聶帕棕櫚樹的嫩葉味道如同卷心菜;三杈果樹的果實香甜可口;酸果夠大也特別酸,酸得林若蘭從地上跳起來眯著眼睛不斷地擦著流出來的眼淚,卻成功的解決了身體對水的渴求。最後,金昊又遞給她一串野無花果:“來點飯後甜點。”

林若蘭吃得心滿意足,“比壓縮餅幹好吃多了。”

金昊解下背負式水囊和水壺,在山泉裏灌滿了水,又把兩片淨水藥片扔進去,遞給她一塊壓縮餅幹,“那些野果隻能給你提供必須的維生素,不能給你提供行軍需要的能量,把這個吃了。”

“我不要,等我餓了再吃好不好?”她近乎耍賴地避開了金昊遞來的食物。

金昊勾起薄唇,微微一笑,看著她的眸光深濃,“我帶著套絆索,夜裏套點野味來給你補充營養。”他口吻平淡,眼神卻十分炙熱,堅實的雙手,圈緊她細細的纖腰,將她攬入懷抱,“休息一會兒,你太累了。”

“野味?森林裏不能生火,打了野味怎麽吃?”林若蘭奇怪地望著他,他不會是饞了吧。

“剝了皮生吃!”金昊若無其事地瞟了她一眼,故意嚇她。

“唔……”林若蘭跳到一邊,惡心地捂著嘴猛搖頭,“我才不吃,惡心死了!”

懷裏一空,金昊有些不爽,有力的臂膀伸過來,輕易地將她撈回懷裏,“如果不吃就不能活下去呢?你吃不吃?”

“你……你吃過那些東西?”林若蘭小心翼翼地問道。

“吃過,吃過很多次。”金昊皺了皺眉,語氣平淡。“我記得有一次被一條十米長的蟒蛇纏住了,它想吃了我。我把叢林刀刀鋒向外豎起來放在身體前,它越纏越緊,最後把自己弄成了兩截,於是它就變成了我的晚餐。”

“為什麽沒有人幫你呢?難道你沒有同伴?為什麽要一個人生活在叢林裏?”她越聽越吃驚,清澈的眼睛不停眨動著,雙手已經攀住他的手臂。

“當你一個人被扔在原始森林和沼澤裏,長達一年的時間沒有任何人來理你的死活,並且還不斷地受到來自大自然或者人類的攻擊,你就能學會不斷地壯大自己,強悍的生存下去,並且捕捉一切可以成為你的食物的東西。”這並非是什麽生存技巧,而是已經深深種植入骨髓裏的本能。

他的聲調沒有半點起伏,像是在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林若蘭的胸口像被狠狠戳了一刀,心疼得無法呼吸,要受盡怎樣的苦難和折磨,才能讓一個人必須用這樣的方式去生存?直到這時她才能明白眼前這個男人強悍與霸氣是在怎樣的環境裏練成的。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她輕聲問道。

見林若蘭怔怔的望著他,金昊抿了抿嘴唇,有些後悔方才一不留神說出往事,但還是決定把一切都告訴她:“二十歲,那時候我在以色列接受為期兩年的特種兵訓練。”

她放鬆身子,靠在他懷裏,緊偎著他,聽著他規律的心跳,汲取他的味道,“金昊……”她輕輕地呼喚他的名字,吸了吸鼻子,卻沒有把心裏的話說出去。

“傻丫頭,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溫暖的大手輕輕撫過她的背,黑暗之中,那雙黝暗的眸子閃過不明的情緒。她徐緩的呼吸吹拂在他頸間,暖暖地,讓他冷寂許久的心,也跟著溫暖起來。

林若蘭忽然想到,麵前的這個人是金昊,是那個不需要她把話說得太白太透,就可以全然明了的金昊,怎麽會練就這樣的本事啊,可以洞察人心。金昊收緊雙臂牢牢地圈抱著她,讓她感覺一道最堅強的屏障在保護著她,遠離了所有的危險與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