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 亂石荒原(四)
處兒都屯奉命鎮守和西域諸國交界地帶,與颯珊素來很不合拍,雖然雙方暫時是盟友,不過依然很不放心西布加沙。之所以出現這個想法,除了兩者之間的宿怨,主要便是因為西布加沙在死亡之海被河套聯軍攔住的事情,他們還沒有收到消息。
頓了一下,處兒都屯很有些擔心地說道:“你們別忘了,我們已經抽空了各自領地內的所有精壯男子,現在整個柔然南部和東部,所有的部落裏麵幾乎都沒有任何的戰鬥力。如果西布加沙趁機北上的話,我們的半數領地都會落入他的手心。而且,大汗,遲早會知道我們的事情,本將軍著實有些擔心啊。”
欽察汗在柔然的地位猶如天神,即便是處兒都屯這樣坐鎮一方的大將,依然對他敬畏有加。
處兒都屯此話一出,包括錫爾江流在內,都是愁容滿臉。他們並不畏懼西布加沙,隻要欽察汗還在,西布加沙就不敢做的過火。但是一想到自己等人違背了欽察汗就地防守,絕對卷入西北戰事的命令,幾個人就頭皮發麻。即便錫爾江流是欽察汗的舅父也是一樣。
良久,錫爾江流這才說道:“木已成舟,大汗就算知道了,也必定是先收拾這裏的爛攤子。但不管怎樣,我們必須先拿下這裏,不然將士們的軍心必然會受到動搖。”
河套將士也不是鐵打的。
聯軍顯然也是豁出去了,熊熊燃燒的牛油火把將整個亂石荒原照的有如白晝,黑壓壓的聯軍翻下戰馬,或是握著長矛或是提著砍刀黑壓壓的朝著河套大營殺來。不得不說。幸好河套選擇的宿營地點是在亂石荒原,如果不是這裏嶙峋的怪石和崎嶇不平的坡地,聯軍的騎兵早已經將河套大軍的防線踏平。而現在,他們不得不翻下戰馬,像是步兵一樣作戰。
多少年了,河套大軍已經沒有麵臨著這樣的情況。麵對著數十萬大軍的圍攻,就隻是依托著幾道低矮的圍牆,城內已經沒有了足夠的箭矢,所有的將士不得不一邊忍受著對方箭雨的襲擊,一邊和對方浴血奮戰。
“進攻,和對方交織在一起,讓對方的弓箭手失去作用!”李蕭漠的聲音在大軍之中響起。飛熊軍團的將士遲疑了一下,不過血殺軍團早已經呐喊著和對方交織在了一起,他們有著豐富的作戰經驗。在缺乏弓箭手掩護,而對方的弓箭手卻在源源不斷的亂射的時候,最好的方法就是然讓對方分不清敵我,投鼠忌器。
朱石談親自率領著自己的親兵頂在最前麵,將是兵中膽,兵是將中威。這個道理,河套將領領會的最是透徹,因此,每逢作戰,河套的將領們都是奮勇向前誓死不退。也正因為如此,河套大軍才總是士氣如虹銳不可當。現在雖然兵力處於劣勢,情況也相當不妙,但是血殺軍團將士的臉上,卻滿是堅毅。沒有畏懼,也沒有遲疑和恐慌,他們相互配合,盡最大可能的殺傷敵人。
號角齊鳴,又是一波聯軍撲了上來。已經是筋疲力盡的河套將士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和鮮血,咬緊牙關,堅挺的站在了圍牆後麵。而進攻的聯軍也被野戰的慘烈刺激的近乎瘋狂,完全是不要命的衝上來。河套士兵本來就是遇強更強的人,這時候更不能示弱,自然也是紅著眼睛衝了上去,刀光劍影之中,血雨紛飛。
不過讓李蕭漠頗為欣慰的是,河套士兵的兵器搭配相當的合理,除了部分長槍兵,大部分是手持大刀。大刀長於近身作戰,麵對著聯軍的長矛和長槍,相對靈活了許多,因此傷亡率也降低了不少。不過,這不是辦法,對方的兵力實在是太雄厚了,而一道低矮的圍牆,根本起不到多大的防禦作用。
李蕭漠神情嚴肅,這是他有生以來最艱險的一仗,便是當日的菜子壩衝鋒也不過如此。而且,當時多少還有逃生的希望,但是在這裏,他根本沒有任何的選擇。
“準備後退到第四道防線!”李蕭漠沉聲喝道。
他已經沒有辦法了,第三道防線搖搖欲墜,他隻能選擇後退,盡可能的縮小防禦圈子,以增強自身的抵抗力量。抬頭望著天空,東麵已經有些許的白光,應該還有一個時辰左右便會天亮。不過天亮又能怎樣,不過是多拖延一段時間罷了?
令旗舞動,河套士兵紛紛開始後退,搶占第四道防線的有利位置展開防守陣勢。不過已經和聯軍交織在一起的河套將士根本無法後退,他們隻要一轉身,便是鋼刀加頸。他們隻能繼續作戰,紅著眼,咬著牙,拚命地揮舞著手中的兵器,抱著殺一個不賠殺兩個有賺的心思盡可能的為身後的戰友爭取時間。
這就是戰場,殘酷的戰場。有的時候,後退是為了進攻,犧牲小部分的人,是為了消滅更多的軍人。但是,河套將士絕對不會白白犧牲,因為他們相信,他們的主公,他們的戰友,一定會為自己報仇。
第四道防線已經是河套最後一道防線,河套士兵已經退無可退。現在防線內部,擠滿了被鐵鷹驅趕進來的奴隸,人群密密麻麻,河套將士想要轉身都有些困難。
“進攻!進攻!他們已經快完了!”橫石哈桑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大聲吼道。梟其幫也是扯著嗓子叫道:“將士們,榮譽就在前方,殺啊!”
梟其幫親自率領著自己的親兵衝了上去,不過剛剛跳下第三道圍牆,胸口便是一涼,原來河套士兵在撤退的時候,將不少的長矛倒插在了地上,從圍牆外翻進來的聯軍,一不小心便會中招。
“混賬!”梟其幫低頭看著已經從胸口穿過的長矛,想要張大嘴巴放聲大叫,但謔謔了一陣,卻沒有發出一點的聲音,一抹不服氣的神情浮到臉上,梟其幫眼睛裏閃過一抹不甘,最終無奈的閉上了眼睛。誰也沒有想到,縱橫柔然草原,壓得西域諸國喘不過氣來的柔然八大將軍之一的梟其幫,居然會在形勢大好的情況下,以如此窩囊的方式戰死這裏。
得知梟其幫的死訊,柔然方麵更是怒氣衝天,尤其是南井池,他和梟其幫多年兄弟,跟著欽察汗南征北戰出生入死,當時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然後聲嘶力竭的大聲吼道:“進攻,全軍進攻!本將軍一定要將那些該死的天朝人抽筋剝皮碎屍萬段!”
錫爾江流和望加鬆對望了一眼,兩人毫不遲疑的率領自己的部將撲了上去。河套十二萬將士隻剩下四萬不到,不過聯軍方麵的損失更大,接近二十萬將士戰死沙場,尤其是負責主攻的柔然,更是損失慘重,粗略的估算了一下,僅僅是戰死的將士,便在十萬上下。
“河套能夠橫掃神州大陸,果然有其過人之處!”處兒都屯也不得不讚歎道。
望加鬆陰沉著臉,惡狠狠地說道:“那又如何?他們已經是甕中之鱉,隻是垂死掙紮而已。”
處兒都屯點了點頭,一邊下令人收斂好梟其幫的遺體,一邊掃視著戰場的情況,看看自己能夠從什麽地方突破。
清晨。
柔然大草原上,突然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馬蹄聲,無數晶瑩的露珠在整塊地麵的微微顫動中從草葉上滴落地麵,還沒等他們被大地吸收,無數的馬蹄已經踐踏而過,整片草地頓時便的泥濘不堪。
早起的牧民將好奇的目光投了過來。這裏是柔然腹地,雖然和秋明相隔不是很遠,不過秋明乃是西北三族之中最弱小的一個,從來不敢挑釁柔然的威嚴,因此已經很久沒看見如此龐大的一支軍隊從這裏通過。
毫無疑問,這必然是一支最精銳的騎兵,即便是在飛速奔馳之中,他們的隊形也沒有發生絲毫的混亂。馬肯定是好馬,兵肯定是精兵。不過當他們在朦朧的晨曦中看見那麵颯颯作響的旌旗時,所有的牧民都情不自禁的翻下馬背,雙膝跪倒。因為,這是他們的王旗,而能夠插著王旗出征的,隻有他們的王者欽察汗才有這個資格。
“大汗,距離亂石荒原還有一百五十裏,如果我們全速行軍,至少還要三個時辰。”坎普大聲說道。
旌旗招展下,欽察汗麵無表情,誰也不知道這個大草原上的王者究竟在想些什麽。但是從他銳利的眼神和冰冷的麵孔,可以得知他現在的心情肯定很不好。
歎森試探著問道:“大汗,我們是不是一鼓作氣直接殺往亂石荒原?”
欽察汗搖了搖頭,沉聲道:“在急行軍兩個時辰,讓全軍先休息一下。我們從圖林根公國一直奔到這裏,戰馬根本沒有得到充分的休息,如果直接殺過去,到時候必然會發生馬力不繼的問題。”
歎森不說話了。雖然他覺得一鼓作氣是最好的選擇,不過欽察汗明顯對此不感興趣。他也知道欽察汗在擔心些什麽,現在情況未明,他們根本不知道前方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貿貿然的闖進去,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最為主要的是,河套大軍韌性極強,如果柔然騎兵不做任何休息的進攻,在第一輪攻擊中無法將其擊潰,那麽河套接下來的反擊,必定會讓自己損失慘重。
不過欽察汗心中還另有計較。
即便是到了現在,他依然不願意和河套決裂。不是因為害怕,縱橫草原威壓八方的柔然霸主,從來不知道害怕為何物。他隻是不想落人話柄,不喜歡被人說是出爾反爾的小人。因此,欽察汗需要更準確的情報,他想知道,現在柔然大軍和河套之間究竟處於什麽狀態,以便自己做出正確的判斷和決定。
從圖林根到亂石荒原,欽察汗親自率領的十萬騎兵相當於斜穿了柔然的領地。不過越是往東,欽察汗的臉色就越難看。因為這一路上,但凡他經過的牧民帳篷,都隻看見頭發斑白的老人和婦女小孩,居然連一個精壯男子都沒有看見。
柔然和鐵鷹秋明不同,雖然都是由無數的部落組成,每個部落的酋長都有很大的權利,但相較而言,柔然的部落長老和將軍們,權力卻更大。欽察汗之父宗花大可汗當年死於政變,年少的欽察汗便是因為得到了錫爾江流等人的大力扶持,這才一躍而起,最終成為草原霸主。欽察汗是一個重情重義也重視承諾的人,在統一柔然之後,為了感謝錫爾江流等人,因此特地賜予了他們極大的權利。
五個長老,每人擁有兩萬精銳的常備軍。每個大將軍,也擁有一萬精銳騎兵作為私兵。並且,他們有著自己的部落,有著固定的牧區。在他們自己的草原之上,他們可以發布部落動員令,召集部落中所有的男子編入軍隊。柔然總人口大約一百六十萬人上下,欽察汗直屬的部落人口大約在六十萬左右。而五大長老的部落人口接近七十萬,其餘的便是八大將軍的部分。
這次柔然西征,欽察汗主要調集的乃是部落的常備軍,這是從所有部落之中抽調出來的部分,不屬於各個長老看管。錫爾江流等人本來負責留守,為了和鐵鷹秋明聯盟消滅河套大軍,錫爾江流、歎噠、望加鬆三位長老以及南井池、處兒都屯、梟其幫等三人發布了部落全員動員令,他們幾人的部落總人口大約六十萬左右,居然調集了三十萬大軍,由此可見他們的瘋狂。
“混賬,都是一群混賬,他們難道就沒有想過,要是此戰戰敗,我柔然的根基都會動搖嗎?”欽察汗一邊控馬,一邊惡狠狠地想到。
錫爾江流等人的領地主要是在柔然的南部和東部地區。現在所有的精壯牧民都被抽走,如果戰敗,那如此廣闊的地盤之上,根本沒有任何的防禦力量。若是在平時,欽察汗也不會在意,但是他剛剛招惹了奧布斯堡。要是颯珊後院起火,奧布斯堡必定會落井下石。
“舅父啊,你們可千萬不要做傻事,不然我們柔然真的麻煩了。”欽察汗從來不信神也不信佛,不過這個時候,還是忍不住在內心祈禱。
“丹吐司哥的大軍抵達了什麽地方?”欽察汗沉聲問道。
圖蘭朵快馬加鞭,努力跟上欽察汗的馬頭,大聲說道:“不太清楚,不過大汗有令,他必定是率領著大軍在前麵等候,我們應該很快便看見他們了。”
欽察汗一路東來,由於不知道河套方麵的情況,因此他幹脆下令鎮守奔馬灘負責的丹吐司哥率領十萬大軍傾巢而出。有了這二十萬將士在手,相信就算是昊天百萬大軍親臨,他也有資本和對方一戰。
此時,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上升起來不久,而亂石荒原的戰鬥,也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將軍,我們的箭矢用完了,連對方射進來的箭矢,我們都已經射完。”最後一道圍牆後麵,一個衛指揮使衝向朱石談,嘴裏大聲叫道。
朱石談的身上早已鮮血淋漓,有自己的,但更多的還是敵人的。他百忙之中扭過腦袋,惡狠狠地說道:“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那個衛指揮使和身後的眾弓箭手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扔下了手中的弓箭,從地上拾起陣亡將士或者重傷同伴的兵器,發了瘋一般的衝向圍牆。不過長於弓箭的他們近戰能力相當欠缺,包括那個衛指揮使在內,迅速被柔然聯軍的長槍挑飛。不過那幾個柔然士兵也被不要命一般的撲上來的弓箭手們砍成了兩截。
那些一開始逃到亂石荒原圍牆後麵的奴隸們,也紛紛撿起了河套將士的兵器,瘋狂地撲向前麵,和鐵鷹柔然聯軍交戰在一起。被鐵鷹奴役多年,他們心中早已經充滿了濃濃的怒火,所有人都明白,隻要這道圍牆被對方攻破,那自己再無僥幸的可能,因此雖然他們沒有絲毫的作戰技巧,身子羸弱的甚至風吹欲倒,但他們還是咬著牙提著兵器衝了上去,然後血染長空。
天色已經大亮,太陽早已經跳出了地平線,金黃的光芒灑滿來了整個戰場,不過戰場上卻籠罩著一層濃濃的猩紅。戰鬥了整整一個夜晚,河套將士似乎忘記了饑餓也忘記了疲憊,他們隻是拚命的戰鬥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兄弟們,一定要撐住!主公絕對不會忘記我們,援軍很快就要到達!”朱石談嘶啞著嗓子大吼道。每吼一聲,他就覺得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剛才的戰鬥之中,他的肋部受了重傷,現在連提起兵器都相當的困難。
進攻的聯軍實在是太多,雖然河套將士已經努力縮小防線,不過隨著陣亡將士的增加,防線上還是出現了不少的漏洞。不過,這個漏洞馬上被河套士兵和那些近乎瘋狂的奴隸所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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