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顧輕舟還是屈服於遲姍姍,隻因他的肚子也開始有點餓。

在醫院門前的街上走了一陣。

醫院背靠外灘,還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夜色中散步,黃包車夫殷切的向客人問好,小攤主吆喝著的叫賣聲令遲姍姍停住腳步。

顧輕舟隻覺渾身一頓惡寒。

遲姍姍停在一處陽春麵攤前,目光中透著殷切的期盼。

“吃這個?”顧輕舟不滿的問她。

遲姍姍笑著頷首,“都說你請客,我還不能挑了?”

“……”

顧輕舟強忍不適點點頭,望著攤主在鍋裏來回攪動的筷子嫌惡的皺眉,人隨著遲姍姍坐在位子上。

遲姍姍吆喝著叫了一聲,“小二,來碗陽春麵。”

話音剛落,就被顧輕舟矢口否認,“一碗。”

遲姍姍疑惑:“?”

沒見顧輕舟說話,遲姍姍揮揮手,讓小二去做。

小二縮縮身子,揮著抹布退下去,忙不迭地去取麵條。

陽春麵上來,遲姍姍端碗吃下幾口,又思索片刻,麵頰赤紅,“你不餓嗎?你請我吃飯,就我一個人吃不太好吧。”

“你吃。”

顧輕舟對碗裏的陽春麵嗤之以鼻。

遲姍姍頓時胸中明了,抓撓著後腦勺,隱隱說道:“上次,你從警察局離開,我很快被放出來了,是你和局長好像說了什麽?”

“是你吧?”遲姍姍又問道。

顧輕舟一怔,仔細回想他走的時候確實交代那個刀疤臉,親自照顧遲姍姍的事,又佯裝迷糊地搖搖頭。

她微眯眼睛,打量著顧輕舟的表情:“喂,你今天剛教得我怎麽看說謊,你覺得你說謊我看不出來嗎?”

顧輕舟忍著笑意,沒有說話。

桌子上忽然被人放上一個沉重的物體,發出砰地一聲響,顧輕舟偏頭看去。

卓風不知道何時出現在這處,一身素色西服,風塵仆仆,提著一個沉重的黑色木箱,紐扣處亮閃閃的,發著銀光。

“可算找到你們了。”卓風跌坐在座位上,招呼著小二倒杯水,忙咽兩口,粗喘著氣。

遲姍姍蹙眉:“你是誰?”

“美女,我是顧輕舟的朋友,我叫卓風。”卓風淡笑一聲,紳士地伸出手要遲姍姍握手。

遲姍姍眉頭一擰,眼看就要出手。

顧輕舟握上卓風伸出去的手,“什麽事?”

他抬腕看看手表,似乎並未到要做催眠的時間。

卓風一把按住他的抬腕姿勢,“別看了!你上次拜托我找個法醫的事,我幫你辦好了。”

說著,卓風朝海邊招招手。

卓風找的法醫是個金發碧眼的男孩,才十九歲,渾身透著靦腆與稚氣,長得像外國人,實際上是北京人。

卓風伸手拍拍申哲的肩膀,對顧輕舟解釋。

“我托好多朋友才找到的法醫人才,申哲學的是臨床醫學,夠你用了。”

顧輕舟不安地皺皺眉。

申哲訕訕一笑,月光下,金發確實襯著申哲膚色質量極佳,白皙細嫩,惹得遲姍姍想要伸手捏起來試試。

隻是眼前的小孩性格靦腆,像個入世不深的小男孩。

顧輕舟緘口不言,心中詫異申哲的能力,隻是未曾說出口,打了個照麵,便領著小孩回到宋府。

顧輕舟借口送送卓風,兩人便坐在車裏。

卓風攥著方向盤,藍色如海水的眼眸緊盯著他。

顧輕舟的臉色很差,似乎不單單是受傷那麽簡單,精神狀態也不佳。

“今天發生了什麽?”

顧輕舟的手腕垂著,額頭上還有一塊白色膠布,繃帶在並不明亮的光線下也能看得清楚。

“沒什麽大事。”

顧輕舟神情淡漠,似乎受傷的並不是他。

受傷的地方除去細密又磨人的刺痛毫無其他反應,稱不上是什麽大傷。

隻不過今天在奚曉雯的家裏,他恍惚間忽然冒出的一段話倒讓他膽戰心驚。

“我今天在調查案子的時候胡言亂語了。”

顧輕舟並不想說,最終理智戰勝感性。

卓風被他說的一愣:“說了什麽?”

“奚曉雯的父親讓我想起了他,意識模糊的時候似乎聽見有人跟我對話,問我想不想要報仇……”

顧輕舟抿著唇,臉色慘白。

卓風的額角抽搐,心如亂麻,鐵青著臉勸導:“這案子你先別查了。創傷後應激障礙症出現幻覺是什麽後果,這點你應該比我懂。”

顧輕舟沒有說出來,他這個詞,指的便是顧輕舟的父親顧鸞,那個他一直以來的偏執根源。

“不調查,我這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真相。”

顧輕舟扯扯嘴角,額頭上沉悶的疼痛令他的臉色蒼白。

卓風拳頭狠狠錘向方向盤,收回力道,閉著眼深呼吸,“你調查的事根本連八字都沒一撇,不過就是不知名的兩封信,萬一隻是個惡作劇呢,你根本就記不清你父親死之前發生了什麽,怎麽查?”

“我有預感不是這麽簡單,你別管了。”

顧輕舟心情煩躁地胡**著額角,卓風的話像是尖銳的刺一根根紮在他的心上,幾近窒息。

他伸手拉開車門,忽然又頓住。

“那個小孩,”顧輕舟又換個說辭,“那個申哲,明天送走。”

卓風鎖眉:“為什麽?”

“他還隻是個孩子。”

卓風被氣得笑了,“申哲可是美國留學回來的,他家是醫藥世家,個個都是研究醫學的,他十六歲就被送出去留學學醫了,他和當初的你差不多,一心隻想研究法醫學,你覺得他不合適?”

顧輕舟抬腿出門的腳步一頓,臉色稱不上多好,隨後緩慢關上門,朝著宋府走去,絕口不提換人的事了。

他曾幾何時想學法醫被顧鸞屢次反駁,覺得是不入流的東西,而申哲卻是輕而易舉便可得到,他有什麽理由摧殘別人的夢想,用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別人的身上,於他不妥,放在申哲身上就不會難過了嗎……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他自是懂得。

顧輕舟絕口不提換人的事,決定留下這個少年考察一下,明明隻是一個十九歲的少年,究竟又能有多大的天賦,讓卓風對他讚不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