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豎起汗毛,提心吊膽地張望著四周。

遲姍姍反倒像是個沒事人一般,仿佛她就是一個拉門自家大門的民婦,隻是身上的裝束暴露了她。

顧輕舟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南京的天氣和上海城的天氣相差無幾,她套著一件雪白的狐皮大襖,裏麵是件粉色厚旗袍,從內而外的時髦,在積起的雪色中顯得有些突兀。

他恍然回過神來,才跟著進了院子。

這是典當行的後院,按理說天氣雖是寒天徹骨,但仍舊是上工的時節,小院連帶著前麵的典當行都顯得安靜了不少。

顧輕舟微微蹙眉,探頭探腦地張望著周圍的環境,還是不敢到前廳去,到了宋致辦公室的門前。

他幼年時常和宋如玉到這裏玩耍,宋致有一個習慣,喜歡把辦公室的鑰匙放在旁邊的花壇裏,於是每次宋致不在,宋如玉總會率先打開宋致的辦公室大門,到裏麵打鬧。

時隔多年,顧輕舟又在花壇邊摸到了那把鑰匙,冰冰涼涼的,冷得徹骨,心頭卻十分舒適。

應該是宋致在懷念小時候的宋如玉的一種方式吧,也算是給了他一個便利。

遲姍姍和他剛推開辦公室的大門,在安靜的房間裏卻聽見了另一個人的呼吸聲,頓時頭皮發麻,身體愣怔在原地,剛拔出門鎖的鑰匙險些扔在地上。

“我就知道你們會在這裏,”宋致輕歎,從背後扭過身來,坐在椅子上,臉上滿是疲態,似乎是等了他們很久了,“我一早就看出來我家門口被曹岩的人堵上了,被通緝的事,你的下屬已經告訴我了,馳洲也暫時被曹岩的人管控住了,不允許任何人傳達消息,你們在南京出了什麽問題?”

見到是宋致,顧輕舟和遲姍姍這才放下心來,示意她關上大門,他才將幾日的事盡數說給宋致聽。

“這個曹岩,簡直是喪心病狂,他們叔侄兩個狼狽為奸,是一心想要治你和遲小姐於死地呢!”宋致聽完,瘦削的凹陷下去臉色中閃過一絲怒色,拍案而起。

顧輕舟聳聳肩,示意他沒辦法。

“那群百姓怎麽樣了?”

一下子衝上腦門的火氣被收斂住,站在桌沿邊的宋致頹然歎息:“據我所知,最近曹岩確實總是跑到警局去,沒聽說抓什麽人了,可能是偽造證據吧,我再查查。”

首都警察廳的淩處長沒有直接反對顧輕舟的指控,也沒有認同曹岩的控訴,應該還是想調查一二,再做定論,顧輕舟這才懂得,上海城如今張貼著他和遲姍姍的通緝令,應該就是為了給淩處長,圓那個在南京撒的謊。

百姓沒什麽事便也罷了。

聽到這裏,顧輕舟和遲姍姍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為宋致帶來壞消息,卻無法預知案件的發展方向,想要去正麵對抗曹岩,又毫無章法,他的手下都在眼前,而顧輕舟的手下,朋友,一個個都被看管著。

目前他隻有遲姍姍了……

顧輕舟思忖地看向手邊的遲姍姍,近在咫尺,他卻異乎尋常的心悸,潛意識裏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想要說什麽,門外卻傳來一陣迫切的敲門聲。

宋致放鬆的身體緊繃成一條直線,卻沒著急起身,對著顧輕舟和遲姍姍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拔高了聲線,問道:“怎麽了?”

門外這才響起一陣急切的呼喊聲。

“老板,門外來了一隊警察,已經把典當行包圍了,要搜典當行,說是典當行有可疑之人……”

來不及開門,聽到門內的動靜,門外的人就開始扯著脖子喊道。

宋致的雙手瞬間緊攥成拳,怒火躥上頭顱,咬牙低聲地:“這個曹岩,來的真快!當真是一點昔日情麵都不饋贈!”

說完,他拔高聲音地門外人喊道。

“讓他們稍候!”

聽到門外的典當行手下連聲低應,腳步聲漸行漸遠。

偌大個辦公室裏,昏暗的燈光下,顧輕舟兩人和宋致神色陰沉,相互對視一眼,默默歎息。

顧輕舟隱在黑暗中的半邊臉,微微抬起:“為了防止您和阿玉受到牽連,我們還是盡快離開這裏吧,事情已經說給您聽了,剩下的事務也都交與宋伯查探,到時候我會聯係您的。”

“你要走?你爹和我當年是至交,你如今遭遇危難我卻要放你離開,我愧對你爹的在天之靈。”宋致臉上的怒意還未褪去,聽到顧輕舟突如其來的話,臉上蒼白了幾分,聲線嘶啞陰冷。

顧輕舟露出一絲淺笑:“不然宋伯有什麽好辦法?阿玉如今這樣的情形,在卓風的診療好了不少,如若您被曹岩以包庇嫌犯的名義關押入獄,您讓阿玉怎麽活?”

說到此處,宋致的心髒仿佛被紮了一陣,倒吸一口涼氣,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去回答。

“反之,您入獄,帶著阿玉一起收監,阿玉的病情如何您比我更加清楚,關押在監獄裏隻會更加嚴重,到時候便更加不可控,”顧輕舟說著,已經拉著遲姍姍,率先擰開大門,未給宋致半點反駁的機會,“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我們盡快離開,天地之大,等到風頭過去我自會回來。”

“可你現在根本不知道曹岩的最終目的是什麽,真的是抓你入獄?”

宋致喉嚨仿佛被堵塞住,眉頭糾成一團,倍感痛苦,艱難地擠出一句話來。

顧輕舟輕笑一聲,拉開了大門,丟下一句。

“無論如何,我也要去麵對啊……我有我爹的案子沒破,不可能在半路途中放棄。”

辦公室裏的宋致盛怒,無從發泄,將桌上的花瓶推倒在地,發出啪的一聲巨響,心頭的沉悶才稍好一些。

……

小心翼翼地走出後院,顧輕舟和遲姍姍關上那後院的大門,卻聽到一聲尖銳的,類似公鴨嗓的叫喊聲。

“找到了,抓住他們!”

這聲喊叫聲來自巷子口,那個正對著武康路的街頭。

為首的警察公鴨嗓的一聲呼喊,三四個警察瞬間蜂擁而至,後麵還有一連串的腳步聲,不知曹岩到底在典當行附近埋伏了多少人。

眼看著顧輕舟和遲姍姍即將被包圍,遲姍姍拉過的手腕,朝巷子裏跑去。

腳下是厚重的,踩上去還咯吱作響的白雪,顧輕舟和遲姍姍仿佛踩在滑溜溜的冰上,一邊逃跑,一邊又要謹防腳下滑倒,額角不經意漫上一層薄薄的汗水。

身後緊追著的警察也是如此。

顧輕舟連拐過兩個巷口,將身後的警察耍的不知去向時,正待鬆下一口氣,卻驟然聽見一聲劃破空氣的槍擊聲。

“倏——”

“砰——”

隨即,巷子裏其中一個警察掏出腰間的手槍,朝天開了一槍,對身側的幾個同僚:“局長說了,如果活人抓起來費勁,死的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