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來了)

她們走了後,雲姝看向趙嬤嬤。

趙嬤嬤正若有所思。

也是,她是雲府的老人,對雲荼再熟悉不過了,如今有一個這麽相似的人在眼前,怎麽可能淡然。

“趙嬤嬤。”

她一開口,回了神的趙嬤嬤趕緊看過來,一對上那雙冷若冰霜的眼神,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雲姝平日裏性子冷,但這種冷,更多的是冷漠疏離。而不是像這樣,真正的冰冷。

“她跟雲荼,很像吧?”

雲姝很少叫姐姐,趙嬤嬤也是知道的,她幾乎是馬上就心領神會:“再像,那也不是大小姐。”

畏畏縮縮,禮儀舉止也都生疏得很,哪裏能跟大小姐相提並論。

雲姝走到了香爐前。

這大殿金碧輝煌,她身上的衣服,更是極盡奢侈與華麗。

不是她喜歡的風格,但她必須如此。因為代表的是雲家,因為坐的位置是皇後。

“嬤嬤,”她撥動了一下香爐,“你跟了本宮這麽多年,本宮若是成為棄子,你也沒什麽好處吧?”

雲家對雲姝,一直是不滿的。

不滿她不能像雲荼那般,栓住楊珩的心;不滿她這麽多年,還生不出一個嫡長子。

若是讓他們發現了汀蘭……

趙嬤嬤當即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老奴與娘娘自然是一心的。”

其實說棄子,太過誇張了。雲姝再怎麽樣,那也是雲家正經的嫡出小姐,怎麽也不至於被一個來曆不明的丫頭取代。

但雲家是一定不會放棄這顆棋子的。

雲姝是故意這麽說的,也看到了趙嬤嬤眼裏的憐惜,她大概是覺著雲姝感到了危機感,害怕被家族拋棄。

她這麽想,也沒什麽不好。

隻要這個人別去雲太後那裏多嘴。

***

然而沒出幾日,雲母就找了過來。

她才剛剛跪下,雲姝已經起身過來扶住:“母親不必多禮。”

雲夫人便隨著她的動作起來了。

照例是寒暄了幾句,她便讓下人拿出一個佛像。

“這是娘特意去求的送子觀音,聽說很是靈驗。”

雲姝看了一眼那慈眉善目的菩薩:“母親費心了,半煙。”

“奴婢在。”

“擺在屋裏吧。”

看她這樣,雲夫人也放了心:“心誠則靈,娘娘您這麽誠信,菩薩必然會聽見的。”

雲姝嗯了一聲。

她性子向來如此,以至於旁人也分不清她是上心還是敷衍。

說了這個,雲夫人才說起了今日的目的:“聽說上次顧夫人帶了位姑娘來見你,長得……很像你姐姐嗎?”

雲姝雖是敲打了趙嬤嬤,但這宮裏處處都是眼線,自然是瞞不過她的。如今對於她找上來也不意外。

“母親是聽誰說的?”

不鹹不淡的問話,讓雲夫人臉色微僵。

“這話說得,”她避開了目光,勉強笑笑,“這宮裏處處都是嚼舌根的。”

眼前這個女人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雲姝卻覺著與她交談就仿佛在應付宮裏那些女人。

她收回了目光,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是有幾分相似。”

“我還聽說,”雲夫人幾乎是迫不及待,“你要將她入了何家的族譜?既是如此有緣,不若讓她來雲家如何?”

她如此迫切,讓雲姝心裏生了幾分了然。

“母親見過了?”

雲夫人目光閃躲,大約是覺著心虛,可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突然紅了眼眶,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還沒淚水的眼睛:“母親是遠遠看了一眼,她跟你姐姐,真的太像了,太像了。母親一見著她,就想起了你那可憐的姐姐……”

雲姝聽著她小聲的啜泣聲。

大概是因為習慣了她這樣,所以她這會兒連心寒都沒有。雲姝隻是往窗外看了看,看那飄飄而落的樹葉。

“那位姑娘,是顧太醫的未婚妻。”她突然開口。

這話讓雲夫人哭泣聲停了下來,她似乎是理解了雲姝的意思,咽了咽口水,糾結了一小會兒才說:“隻是讓入到雲家來而已,母親也沒說要改了她的婚事。”

這話委婉得讓雲姝覺著諷刺。

沒說要改,但也不敢肯定地說不改,隻把她當做三歲孩童來哄騙呢。

她想了想:“這事,還得那姑娘自己拿主意。母親若是想,去問問她本人好了。”

若汀蘭是個聰明的,自然是知道選自己給她的路,顧夫人想來也會勸的,若她……那自己也沒什麽義務再替她遠離這些紛爭。

連佛,不都是隻渡有緣人嗎?

聽她這麽說,雲夫人知道這是不管了的意思,心下也放心了。

隻要雲姝沒意見,一個孤女而已,還是好拿捏的。

但她看著端正坐在那裏的雲姝,到底是心有不忍:“那姑娘,母親隻是想當個慰藉。隻有你,才是娘的親生女兒,娘分的清楚。”

雲姝沒有理會。

她分得清分不清,都不重要。

***

雲姝去太後那裏請安時,太後果然也說起了這事。

雲姝還是用了同樣的措辭。

雲太後不比雲夫人哭哭啼啼動之以情,她語氣就銳利得多:“哀家知道你與顧家親厚,但你別忘了你是雲家人,心該向著哪邊,你自己掂量著。”

她還想說什麽,外麵卻傳來一聲:“皇上駕到!”

雲太後噤了聲。

想來她是把汀蘭當做最後的籌碼,現在還沒打算亮出來。

不一會兒,楊珩走了進來。

他應該是剛下朝,身上還穿著朝服,一身明黃襯得男人貴氣而威嚴,一走進這暗沉的宮殿裏,渾然成了唯一的鮮豔色彩。

“兒臣給母後請安。”

“皇帝免禮。”

等他問候過了,已經起身的雲姝才屈腰行禮:“參見皇上。”

楊珩直接走過來扶住了她:“皇後無需多禮。”

雲姝已經直起了身子,眼看著楊珩已經要收回手,雲太後的目光看了過來,雲姝能察覺到其中的不滿。

於是她在楊珩的手已經抽離之際,拉住了他的衣袖。

“皇上早朝辛苦了。”

說是關心之話,但她說得太過平淡,聽不出一絲真情在裏。雲太後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倒是楊珩,卻沒有立刻掙脫,而是低頭看著女人拽著自己衣袖小小一角的那隻手,眼帶戲謔。

雲姝眼裏難得閃過一絲窘迫。

好在楊珩還算給麵子,反過來牽住她的手,拉著她坐下。

“皇後也辛苦了。”

溫熱的手掌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雲姝隻能與他牽著手,她這會兒已經後悔了,還不如就被雲太後罵上一番算了。

不過看著兩人這一派和諧的畫麵,雲太後麵色倒是好多了,與楊珩和善地說了兩句。

雲姝插不上話也樂得自在。

隻是聽著兩人交談,她想著,曾經那個在雲太後麵前隻能低三下四的少年,到底還是成長了。

“唐將軍和雲將軍不日就要班師回朝,皇上打算帶誰前去迎接?”

雲姝微微一怔,二哥和唐旭要回來了?她竟然沒有得到消息。

握住自己的那隻手,明顯更用力了。

“自然是朕與皇後一同迎接了。”楊珩低沉的嗓音一如既往,臉上也沒有多餘的情緒。

也是,唐家和雲家打了勝仗,她這個雲家的皇後與皇帝一起,獎賞三軍,再正常不過了。

雲太後滿意地點頭:“將軍們打了勝仗,是好事。皇上與皇後該好生慰問。”

“母後說的是。”

兩人最後是一起出來的。

雲姝猜楊珩的心情應該不好,雖是打了勝仗,但是一個是雲家人,一個是雲家的嫡係,如今他還得被逼著帶自己去犒勞三軍。

雲家越是得勢,他該是越不痛快。

雖然他的麵上並不顯。

但雲姝沒想到,他的方向,竟然是鳳儀宮。

除了侍寢之外,兩人的單獨相處,仿佛沉默占了大多數。

“大軍回朝的消息,皇後不知嗎?”楊珩突然開口問。

他的眼裏藏著幾分陰鷙,隱約可以看出心情確實不好,但與雲姝想的心有不甘似乎又有所差別。。

“臣妾確是不知。”

楊珩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手指摩擦著杯口,似笑非笑:“皇後與唐將軍聯係密切,朕以為,你該知道的。”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雲姝隱隱覺著,這話裏有幾分陰陽怪氣。

但她沒有多想,唐旭雖然是唐家人,但與楊珩感情深厚,是他為數不多的籌碼,沒必要有不必要的誤會。

“並非來往密切,唐將軍顧念少時之情給臣妾寄了書信,但臣妾從未看過。”

她的目光不躲不閃,一片坦然。

半晌,楊珩眼裏最後一絲陰霾也散去了:“怎麽不看?”語氣已經是平日裏遊刃有餘的閑適,像是隨意在問。

他眼裏閃過一抹深思。沒必要因為這種事情動怒。

唐旭的心思,早在少年紅著眼眶對他說:“你不喜歡雲姝,就離她遠點。”時,就顯露無疑。

但雲姝從未喜歡過他,他們都知道。

“沒什麽好看的,皇上若是想看,臣妾可以奉上。”

她也是順口一說,卻察覺到楊珩竟然真的盯著自己。

“那朕就看看吧。”

雲姝愣了一下,他還真是不客氣……雖然這麽想著,她還是馬上喚半煙取了過來。

五年的時間,足足兩捆信,都是未拆封的,時間遠的,甚至已經落了厚厚的一層灰塵。

楊珩拿過最上麵的一封,這個是新的。

打開了看,上麵是唐旭遒勁有力的字。

“我要回來了。”

方才在太後那裏,雲姝明顯並不知道大軍回朝的消息,看來是真的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