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陰天總伴隨著滾滾的濃雲，日頭隱在厚厚的霧氣之中循不見蹤跡，光線暗淡之下，零星閃爍的燈色便顯得極為耀眼。
落地窗外是川流不息的人海車潮，看上去熙熙攘攘，匯聚在一起，又漸漸分開，最終奔向遠方的十字尖塔。
這是宋氏辦公樓頂層才能俯瞰到的風光，不過很可惜，此時室內開會的所有人都無暇欣賞。
今天上午的會議冗長，足足持續了三個小時，而且討論的議題涉及到幾個重大的戰略合作案，底下人匯報的時候，宋墨翰的問題像連珠炮，一個比一個尖銳，轟得眾人大氣都不敢出。
會議一結束，所有人都鬆了口氣，有幾個報告出了點小岔子的更是有種劫後餘生生的感覺，忍不住抬手擦了擦一額頭的冷汗。
趙秘書很快整理完會議文件，並帶著另一份材料進了宋墨翰的辦公室。
“宋總，這是顧子揚在米國期間的所有資料，國內部分還在收集中，等全了，我第一時間交給您。”
昨天半夜，趙秘書第三次收到他老板發來帶感歎號的信息，莫名其妙讓自己查一個叫顧子揚的人。
老板的心，海底的針。
當他拿到這份文件時，他悟了，這個叫顧子揚的海歸博士，很快會成為A大工程學院的老師，那...不是小作精老板娘的學校？還同一個係？
老板現在對老板娘的關注指數飆升到極致，就連新來老師的底細都要摸個一清二楚，也太有狗血網劇裏霸道總裁內味兒了。
宋墨翰看著這份優秀的履曆，心髒緊了緊，好像被一串細針紮過一樣，泛起一陣陣的酸澀。
顧子揚和岑洛是一個專業的？岑洛是因為顧子揚才學電子工程的？顧子揚放棄了米國MIT大學的留院資格？回A大當老師？為了岑洛？
那麽...從今往後，這兩個人...可以24小時都黏在一起了？
最後一個問好冒出時，他急促地呼吸了兩聲，“啪——”他將文件摔在桌上，身體猛然向後仰去，靠在真皮轉椅的椅背上，雙手環臂，藏在臂彎的兩隻拳頭攥得死緊，額角的青筋突突跳動。
一瞬間，他竟然透不過氣來。
就像昨晚，他在別墅的大**，輾轉反側，某一刻，他胸口悶脹到不行，最終拿起手機給趙秘書發了信息。
趙秘書在一旁瑟瑟發抖，好在他老板的電話及時響起，他被宋墨翰大手一揮，揮了出去，頓時，他有種虎口險逃生的慶幸感。
電話是孫寧宇打來的。
事實上，宋墨翰昨晚給趙秘書發完信息後，又給孫寧宇打了電話，對方沒有接。宋墨翰留下一條信息給他：「醒了後，來我公司。」
“翰哥，我在樓下了。”
“滾上來！”
孫寧宇進了宋墨翰的辦公室，房間頓時陷入一種沉重的寂靜之中。
孫寧宇被“滾上來”三個字嚇得不清，許久之後，他先開口打破沉默：“翰哥，對不起，我不該在岑洛...小嫂子麵前亂說話。”
宋墨翰視線落在窗外，聲音淡淡的：“你都說了什麽？”
孫寧宇斷斷續續把昨晚在酒店裏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他當時和一個男人在一起，我那時隻是替哥你不值，這些年裏追你的人什麽樣的沒有，要家世有家世，要學曆有學曆，而他呢？什麽都不是，還背著你和人開房！”
“翰哥！”孫寧宇喊了一聲，抬起頭直視宋墨翰，“你和他在一起，是因為那張臉...”
宋墨翰猛一下轉過頭來，眼神冰冷：“你給我閉嘴！”
孫寧宇硬著脖子繼續道：“翰哥，你就算想找個替代品，也不該是他這樣的，除了那張臉，要啥啥沒有，還水性揚花，不知檢點，他憑什麽和劭晗比？而且翰哥，劭晗他很快就要回國了，我有準確信息，你...”
“砰——”一聲巨響，茶幾差點被宋墨翰踹穿，上麵的杯盞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打斷了孫寧宇的話。
“孫寧宇，我給你臉了是吧？對我的事情指手畫腳！”宋墨翰臉色徹底冷了下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孫寧宇，“不過一個照麵而已，什麽都不清楚，什麽都不了解，你就在這裏隨便貶低他！別的不說，他岑洛能拿全國大學生科技大獎的冠軍，你呢？你是個什麽玩意兒？連上個三流大學還是你爸拿錢塞進去的！還有，你成天招鴨，你自己又有多幹淨！”
“看在這些年朋友的份上，我這次就不跟你計較，孫寧宇，我在這裏警告你，以後再碰到岑洛，避著走，否則。”一聲冷笑，餘下的話無需多說，“滾。”
孫寧宇離開後，秋雨壓著黑雲過境，雨勢漸漸變大，窗外的水滴一下下敲擊在玻璃上，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
宋墨翰恍若未聞，隻是麵色漆黑地看著窗外，眨眼的頻率低得嚇人，事實上，他現在的心髒疼得厲害。
不單因為岑洛和顧子揚，還因為孫寧宇的那番話，宋墨翰心裏的鬼也鑽出來了——
岑洛和顧子揚之間，他目前還不能百分百實錘。
但在那個雨天裏，他和岑洛的初見，他的的確確是因為在岑洛身上看到了心裏那個人的影子，才會鬼使神差地去救他。
這個是事實。
而另一個事實，就是...他現在竟然放不下岑洛，即使岑洛已經向他提出分手，即使岑洛會和顧子揚在一起，即使蔣劭晗回來了。
他心裏的鬼變樣了，變成了岑洛的樣子。
“叮——”
手機一響，宋墨翰僅瞥一眼就心潮再次翻滾，屏幕顯示，來自岑洛的信息。
火速且仔細地閱讀後，他迅速升騰而起的情緒如電光火石般湮滅。
岑洛：「今晚我會去別墅取東西，搬走。」
半晌，宋墨翰喉間溢出一聲歎息，隨之而來卻是無處宣泄的怒氣，酸澀的情緒，混作一團，滿溢在胸腔裏。
難受，難受極了！
另一邊，岑洛很早就去了學校，重新辦理住宿手續，事實上他徹夜沒睡，都在研究和計算科研數據。顧子揚原本想著陪岑洛，但連續幾十個小時沒合眼的他，終究沒撐住。
岑洛離開時，顧子揚還睡著。
不過，岑洛很快又在學校見到了他。第二堂課，校長就帶著顧子揚進了教室。
同學們早就聽說有個非常牛逼的專業課老師最近會來，沒想到這位老師不僅學術背景強大，還既年輕又帥氣，大家都是一臉興奮的樣子。
隻有岑洛拖著下巴，狐疑地看著顧子揚。
顧子揚勾了勾嘴角，沒說什麽廢話，轉頭就開始上課。而岑洛也很快將所有的思想集中在了聽課上，無所謂對方是誰，教得好才是王道。
而顧子揚自然是教得特別好，一堂課下來，沒幾個學生能走神的，除了他的颯爽英姿，他上課的氛圍感極強，完美融合中西方文化，栩栩如生的把一門枯燥無味的專業理論課上的跟走入電子工程的藝術殿堂一般。
課後更是破天荒，幾個學渣都排著隊想問顧子揚課業方麵的問題。
岑洛朝著此刻已經被學生團團圍住的顧子揚笑了笑，先走出了教室，下堂課在下午，也還沒到吃飯時間，他徑直去了學校圖書館查資料。
這時，他收到宋墨翰的信息。
「不行，我這幾天都特別忙，不會回家。」
宋墨翰的意思很明確，他若是不在，岑洛無權去別墅取東西。
岑洛的動作頓了半秒。
倒不是覺得觸動，就是稍微有那麽點訝異。
在宋墨翰心裏，自己還是個手腳不幹淨的替身。
有點好笑。
岑洛淡淡地又盯了手機一眼，平心靜氣地回複。
「沒事，我不要了。」
也就幾件平常穿的衣服，並沒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可以不要。
無所謂。
他回完信息就開始認真查資料，再次抬頭時，他有點傻眼，宋墨翰站在他的麵前。
岑洛心想，他不是沒空嗎？並且按照這人一貫心高氣傲的性子，自己率先提出分手，昨天還冷言冷語讓他陷入被甩的境地，那時，身邊還站著楊子哥，要是傳出去幾乎讓他顏麵掃地，不知道的還以為宋氏集團出了什麽問題了。
這人怎麽還能出現在他的學校，此刻站在他的麵前？
“有空嗎？一起吃個午飯。”宋墨翰攥緊了拳頭，語氣倒是很平靜，自認為看上去特別沉得住氣。
岑洛看過去，宋墨翰的幾縷被打濕的發絲貼在側臉，眼簾垂著，嘴角緊抿，像是自帶一層寒霜，一身寧折不彎的傲氣，又蒙著種抹不去的猶鬱。
整個人顯得有些狼狽。
還有什麽好吃，好談的，不過也無所謂，就當是一頓正常不過的散貨飯，好聚好散的門麵功夫，也不是不可以。
畢竟在一起也挺長時間了。
“我請你吧，別太貴就行。”岑洛看了眼時間，順便給姬子心發了條“今天不一起吃飯”的信息。
宋墨翰發現自己竟有一絲驚喜，太可悲了。
大中午的，宋墨翰選了吃火鍋，包廂內溫暖如春，中間沸騰的底料蒸騰出氤氳霧氣，配上外麵拍擊在窗上的冷雨，難得有一點溫馨的氣氛。
宋墨翰偽裝的淡定不可能沒有紕漏，他低著頭夾第三片肥牛的時候，手抖了一下，岑洛看著掉在桌上的肉，麵無表情地拿起公筷開始下菜，幾片放進宋墨翰那邊的紅油鍋，幾片放進自己這邊的菌湯鍋。
等煮好了，再若無其事地夾出來，丟進宋墨翰麵前的碗裏。
宋墨翰看著碗裏堆著的菜，心情忽然好了一大截，岑洛昨天對他的態度可以忘了，看著專心涮菜的岑洛問：“昨天...你在顧子揚那裏睡的好嗎？”
岑洛一夜沒睡，挺困的，再加上兩個人都已經分手了，懶得和他扯來扯去，況且這是最後一頓飯，他就答了：“沒睡。”
宋墨翰一聽，瞬間就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