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趙秘書知道很多事情後，挺同情他老板的。
工作上，宋墨翰作為老板，其實說到底倒不怎麽壓榨員工，有額外的工作也會有額外的獎金，他最常做的還是壓榨他自己，他的日常安排其實比公司高層還要更滿，特別是最近，連休息的時間都很少。
生活上，老板和小老板娘分手後，精神狀況差得不行，還不怎麽吃飯，常常胃疼，不到一個月，老板整個人都清瘦了一圈。
他真怕大老板有一天會倒下。
他們的深刻交流是在那天公司大會後，趙秘書遞上了大學生科技大賽獨家讚助權的文件，宋墨翰隻需要在上麵簽個字、蓋個章，這件事就算是完美搞定了。
但是宋墨翰看著這份文件很久，都沒有提筆，趙秘書當時緊張得不行，還以為文件哪個地方出了問題。
老板不發話，趙秘書就隻能一動不動地站著，辦公室進入了詭異的寧靜。
突然之間，宋墨翰握著文件的手猛地一緊，薄薄幾張紙被用力摩擦，刹時發出輕微的動靜。
“老板，是哪個條款有疑慮嗎？”趙秘書警覺地看著老板帶著血絲的眼睛和眼底的青色，心裏既害怕又擔心，忍不住多補充了一句，“又或者說，老板是有別的想法嗎？”
宋墨翰深吸一口氣，放下文件，整個人靠進真皮椅背，閉上眼，手背輕敲額頭，又是長長一口歎氣，低沉道：“你也做幫我做了戀愛攻略，可是我都覺得沒有用。”
突如其來的話題轉變，已經讓趙秘書措手不及，更何況那份攻略雖然自己百分百用心了，但畢竟沒有太多真情實感，說到底也是另一個層麵上的糊弄，以為就這樣混過去了，卻在此刻被翻舊帳，趙秘書的臉頓時變得刷白，緊張地嘴唇都開始哆嗦：“老板，我...”
“你整合得很好、很詳細，隻是我覺得沒用而已，愛情本就是自己的事情，我又怎能去指望任何人呢？”宋墨翰苦笑一聲，繼續道，“坐吧，陪我聊一會兒。”
聞言，趙秘書總算把跳到喉頭的心髒又咽了回去，他邊用手臂擦鬢角的汗水，邊小心翼翼地拉開椅子，端正地坐下：“老板，對不起，是我沒用，沒有幫到你。”
“是我沒用。”宋墨翰淡淡地吐出四個字。
“不不不，老板，你怎麽可能沒用呢？這麽龐大的宋氏都被您管理得井井有條，別說整個集團上上下下，外麵的人，包括競爭對手，有哪個不服氣您的呢？”趙秘書腦子轉得很快，一波日常拍馬後，他很明白自己被老板留下來聊天，不單是簡單陪聊，潛在任務依舊是幫老板解決問題，他緊接著進入主題，“老板，您和老板娘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沒有解開？”
“我和他解釋了替身的事情，我也和他求婚了，但...”宋墨翰欲言又止，又是一聲苦笑。
他隻是單純想找個可靠的人聊聊天，排解一下壓抑的情緒，他並不指望從這個人身上找到破譯密碼，因而也不想贅述前因後果。
“老板，是他不相信您嗎？”趙秘書一人能頂一個秘書團，當然不是蓋的，無需老板多說，他很快想到合理解釋，把話題順接下去。
宋墨翰沉默了一陣，說：“他信的。”
趙秘書逐漸放開膽子，接道：“信了？那他為什麽還繼續和老板鬧別扭呢，不願意跟您重歸於好呢？”眼底頓時劃過一絲複雜，緊接道，“老板，您想我從頭捋一下作為旁觀者對你們這段感情的分析嗎？”
宋墨翰睜開眼睛：“你說。”
“就是...我覺得您可能是天生對情感比較淡漠吧，好處就是外界的變化很難影響您，您可以一直維持一個穩態。老板，我舉個大膽的例子，以我來說，我跟了您很久了，現在拋開上下級關係，您願意和我聊私生活，我認為您可能也把我當作朋友。如果我忽然意外掛了，您可能會給我家捐一筆錢，但不會在我的葬禮上感到悲傷，因為您對我投入的感情尺度，就是可以接受我隨時消失。”
宋墨翰目光裏頓時出現一絲詫異，趙秘書忽然又變得緊張起來，小聲問道：“老板，還要我繼續嗎？”
“嗯，你說。”
“好的。”趙秘書咬了一下嘴唇，繼續，“但是，老板娘算是個意外，無論是白月光也好，替身也罷，他其實在頭一年付出了普通人難以付出的誠摯關心您，愛著您，後期卻逐漸變了一個人，您開始在意他，也才發現自己愛上了他。您的這種穩定就被打破了，您也開始患得患失，沒有安全感，這種就是網上說的普通人談戀愛都有的毛病，在您這就顯得難以接受，您就要反過來證明，您還是您，這可能就是您把白月光當替身的原因，說到底是您不想失控。”
“當真相大白後，姑且不說老板娘那邊信不信，其實您已經又走向一個極端，您早就控製不了自己對他傾注的情感，但您還想著讓愛變得可控。其實您要證明的不是您的愛，而是想證明他還愛您，明年還愛您，下輩子還愛您。”
宋墨翰已經完全被凍結在了原地，直到一滴汗水滑落在手背，他喉結艱澀地滑動了一下：“我沒有想過這些...”
趙秘書一停下來就感覺壓力變大，小心地問道：“老板，還要我繼續嗎？”
“嗯，請繼續。”
“好的。”趙秘書深吸氣，繼續，“老板您沒有想到這些，也就證明了這些可能都是出於潛意識的行為，因此您很急，您習慣了快速得到成效，您才會趕著結婚。您在意的都是您自己的感受，您想要一直拿著掌控權，但您已經失控，並且根本沒有在意過老板娘的真實心理，也並沒有真正去花時間了解過老板娘。”
看著宋墨翰雕塑一般凝固而沉重的神色，他趕緊補充：“老板，我不會現在就被開除吧...我...其實都沒有成功的戀愛經驗，也不是學心理學的，就是...單純作為這些年旁觀者的一點理解。”
沒想到宋墨翰沉默了片刻，忽然語氣嚴肅地說道：“漲薪，請繼續。”
“老板，其實說到底，您沒有真正給予老板娘信任的資本，您給予的是您想要的結果，您在意的都是您自己的感受。”趙秘書微頓，接著道，“您一直出於一個自私的位置。”
宋墨翰扯了扯嘴角，慘淡地笑了一下。
他其實很早就發現岑洛可以牽動自己的情緒，但趙秘書說得沒錯，他不喜歡被人掌控，不喜歡失去理智的感覺，起初無論是不是和心中那道“白月光”有關，他都厭惡自己被這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左右，更不希望自己有一天，變成母親那樣，為了渣男失控到自殺，所以即使第一天就知道岑洛是白月光，他也會控製住，也可能選擇逃避，或者不肯承認內心。
他遭遇了空難，失去部分記憶，但近些年經曆很多變故，他都記得。父母的背叛，叔伯的陷害，來自各方的明槍暗箭，在遇見岑洛的時候，外表看起來雖然很正常，可是內裏並不完好。
而當他和岑洛在一起的時候，說是有白月光的陰影，事實上他本身就不知道該怎樣去愛一個人。
確定岑洛就是白月光的那一刻，他一門心思地想著重新開始，可是他沒有真正準備好付出自己的真心去好好對待這個人，隻是一味地想要占有獨霸。
他真的很壞，很自私。
宋墨翰垂著頭，眼眶又酸又脹，拳頭捏得死緊。
他在努力調整情緒，可是沒用，隻要稍微想一想以前的事情，或者腦海裏稍微晃動過一秒岑洛的臉，那種心口破洞的恐慌感覺就會一瞬間全部冒出來。
趙秘書看得很不好受，甚至想自責。
可是下一秒，宋墨翰雙手捂臉，忽然很輕很輕地說了一句——
“本來，我和他可以過得很幸福的。”
他的聲音很平靜，沒有崩潰，也沒有任何激烈的情緒，卻讓趙秘書一下子愣住了。
所有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半晌，趙秘書弱弱地問：“老板，您需要我這邊怎麽做？”
又是長久的沉默。
而後，宋墨翰抬起頭，眼神幽深，卻閃著極亮的光，啞著嗓子說:“重頭開始。”他對自己說。
“獨家讚助換回去吧，所有費用我們承擔。”
“好的，老板。”趙秘書工作上不會多問一句，這是職業操守，但以前事後，他會內心逼逼幾句，但這一次他沒有。
他老板正在開竅，正準備改變，這是第一步，宋墨翰不再大張旗鼓地去索取，而是轉為默默地關注，在沒有了解透岑洛之前，在沒有學會如何正確去愛之前...
...
岑洛這次的安檢手續極為簡單，走得也是特殊通道，A大一行人都得到了特殊的照顧，岑洛內心反而有些不安。
不過，這不影響岑洛在飛機上美美地睡一覺。
一覺醒來，已經到了繁華的首都市，一家五星級酒店承接了科技博覽會和大學生科技大賽兩個項目，參賽的科技產品在博覽會展出三天，往年這幾天最熱鬧，來參觀的除了學生和家長，還有各個科技企業前來發掘新專利。
酒店入住的皆是參賽的學生和帶隊的老師，選房間時，岑洛和顧子揚對了眼色，自然就是同一間，辦理完入住手續，顧子揚帶著岑洛在內的A大參賽者去科技博覽會參觀。
博覽會展廳一望無際，除去全國各大學校，還有新上市的科技板塊公司的新產品，岑洛邊走邊瞧，眼花繚亂，他認真觀摩著各種VR技術、智能出行、未來概念產品。
突然聽到有個同學叫了一聲：“我艸！顧老師、岑洛，你們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