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燁霖腺體上的傷口是他們分手的直接原因,是莊燁霖身體上磨滅不去的傷疤,更是談翊永遠無法原諒的過失。
當年他們大學畢業的時候,按照慣例和同專業的朋友們一起吃散夥飯,當時談翊在經管係,莊燁霖在藝術係,兩人的戀情一直是校園裏關注度極高的存在,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有這樣一對AO,家世匹配、外貌優越、青梅竹馬。所以當室友邀請談翊去酒吧聚會的時候,他理所當然地帶上了莊燁霖。
他們開了包房,在裏麵喝酒聊天,管理係有幾個同學成績斐然,在學生時代已經通過學校的扶持開始創業,談翊和他們聊得很投入。但莊燁霖對他們的話題興致缺缺,他聽不懂,也不感興趣,百無聊賴地玩了一個多小時的手機後,忍不住催促談翊回去。
談翊和同學們聊得興起,還不想走,於是哄了他幾句,讓他懂事一點。
“談翊,好晚了啊,我想回去休息了。”莊燁霖幾次三番地打斷他們的談話,終於叫原本就性格自我的談翊不耐煩了。
“你先回去吧,自己叫個車。”談翊敷衍道。
莊燁霖哪裏受得了這樣的冷待,當即黑了臉,拿上自己的東西就摔門走了。
當著眾多同學的麵被自己的omega給了臉色,談翊也生氣了,原本想送他上車,這下也不想管了。
誰知道一次分開,就是十年之久。
談翊第二天收到消息,莊燁霖在離開酒吧的時候誤入了一條小巷,那裏是餐廳運放垃圾的地方,汙水橫流,少有人來,更沒有路燈和監控。
而莊燁霖在那裏遇到了一群喝醉了的小混混,一個姿容出眾的omega在沒人的小巷子裏遇到一群社會渣滓,會發生什麽可想而知。
莊燁霖的父母怒火滔天,在醫院裏指著談翊的鼻子質問他為什麽沒有照顧好莊燁霖,那時才二十出頭的談翊慘白著臉,一遍又一遍地認錯,懇請他們讓自己進到病房裏看一眼莊燁霖。
“你走吧,燁霖不會再見你了。他的腺體受到了永久性損傷,你知道這對於一個omega意味著什麽嗎?他這輩子都毀掉了!”莊母哭著控訴。
“不會的……我會找最好的醫生,一定可以修複的……不,就算不能修複也沒關係,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沒關係的!”談翊慌亂道。
莊父失望地看著他:“我們把燁霖托付給你,是希望你能照顧好他,結果現在搞成了這個樣子。你能找到的醫生,我也能找到,他不需要你了。以後不要在出現在我們家人的麵前了。”
病房裏莊燁霖醒了,他的父母立刻回到了病房,片刻後,談翊聽到裏麵傳來莊燁霖絕望的哭聲。
他的腺體被人用利器直接挖掉,再也沒有修複的可能了。從今以後,他不會有信息素,沒有易感期,也不能生育。
莊家父母帶著莊燁霖出國了,談翊在機場遠遠地看著他們上了飛機。他試圖去查那晚究竟是下此毒手,但酒吧本就人來人往,那條小巷附近又都是監控盲區,查來查去也隻能不了了之。
談翊對莊燁霖,是帶著愧疚的。
他對莊燁霖的感情很複雜,有年少時的喜歡,有久別的思念,有當年那件事帶來的愧疚,種種情感雜糅在一起,最終形成了一種割舍不下的東西,不能用愛或者不愛來定義,更像是一種責任。
……
談翊撫摸著莊燁霖後頸上的傷疤,沉默了很久,最終拍拍他的背:“坐好,不是要拍廣告嗎,我幫你看看。”
“好。”莊燁霖吸了吸鼻子,放開談翊,將幾個本子遞過來,“有一家是做快消的,我覺得格調太低了,不用考慮了。另外兩個一個是珠寶一個是耳機,你覺得哪個好一些?”
“珠寶吧。”談翊將文件迅速瀏覽了一遍,“這家骨傳導耳機我了解一些,專利不太清晰,公司有經營風險。珠寶這家是個老牌子,我在他家買過胸針,還不錯。”
“好。”莊燁霖本來就決定了定下這家,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看了眼手表,“好晚了。”
“我送你回去。”談翊還沒換外套,聞言便去門口櫃子上的盤子裏拿車鑰匙。
莊燁霖張了張嘴,卻沒有說什麽。今天談翊突然提到季淮讓他有些不安,他要回去確認一些東西。
送完莊燁霖返回公寓,談翊再打開門,迎接他的就是一室漆黑。因為沒有拉窗簾,外麵的燈光透過落地窗照射進房間,朦朦朧朧地看得出家具的輪廓,談翊一手扶著門把手,失神地看著客廳。
和季淮在一起的四年,回到家時總能看到他的身影,尤其是季淮辭職之後,他的生命中似乎隻剩下了談翊一個人,就像是圍繞著恒星轉動的行星一樣,不管什麽時候,談翊隻要一回頭,季淮總會在那裏。
和季淮分手之後,他也曾覺得不習慣,也會在不經意的時候突然喊出季淮的名字,但他一直認為隻是慣性使然。但就在今天,就在他知道了季淮已經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之後,巨大的惶恐和失落感席卷了他。
談翊突然懷念起季淮在他身邊的日子。
他也不用做什麽,隻是做做飯,澆澆花,或者在臥室裏看書,安安靜靜的,就能讓這個房子充滿了令人安心的氣息。
那時候這裏是家。
談翊不由得反複回憶起今天程宥晟的話,每反芻一次,就讓他更心痛一分。如果季淮聯係了他,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袖手旁觀,他一定會幫忙安排更好的醫院。
還有那個未成形就先一步離開的孩子……
談翊握緊了門把手。
季淮是喜歡孩子的,他很清楚,他答應季淮要一個孩子的時候,季淮的眼睛都是亮的。季淮的購物車裏有很多嬰兒用品,都很可愛,他早早的看好了,滿心期待地等著新生命的降臨。
可它最終降臨在了一個最不恰當的時候。
季淮那時候是不是很難過。
談翊感到心髒處傳來的悶痛,他伸手捂住胸口,自嘲地一笑。
他盡力彌補莊燁霖的時候,又傷害了另一個人。
而另一個人,他再也沒有彌補的機會了。
談翊徹夜未眠,第二天精神差的要命,於是在家休息了一天。段澤川的電話打來的時候,他正站在陽台上,試圖拯救季淮留下來的那些花草。
當時季淮離開的很匆忙,隻帶了隨身物品,這一陽台蓊蓊鬱鬱的植物是沒辦法帶走的了。談翊對這些麻煩東西沒興趣,也懶得管,都是鍾點工打掃房間的時候順手澆點水,後來接二連三的死了不少,都被他們清走了。
這裏原本花草豐茂如同一個小型花園,也是季淮最喜歡的地方,他經常煮點咖啡或者泡一壺茶,坐在藤椅上看書喝茶,那幅畫麵看上去也賞心悅目。
但現在,隻有幾盆諸如吊蘭、富貴竹這樣的好養活的植物還顯得有些生機,其餘的嬌貴些的都死得七七八八,那一架子季淮很喜歡的多肉也遠不如季淮照料的時候嬌憨可愛,要麽莖葉腐爛,要麽幹枯衰敗。
談翊就坐在季淮曾經坐的藤椅上,皺著眉在筆記本上查詢養花的注意事項。電話響的時候他有些不耐,看到是段澤川的來電才接起來。
段澤川的二叔從政,在公安係統有門路,查起消息來很快。
“有消息了?”談翊既迫切,又有些不想聽到段澤川的回複,這樣首鼠兩端的性格,實在是太不像他。
“嗯。按照你給的方向,確實查到了一些不太尋常的東西。我隻把我二叔查出來的東西告訴你,但是具體是怎麽回事,你自己判斷吧。”段澤川的語氣很嚴肅。
談翊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你說。”
“莊燁霖的賬戶上在回國後有幾筆異常的大額資金流動,一共是六百萬,分四次給四個不同的賬號轉出。除此之外,他有過三次和虛擬號碼通話的記錄,另外有多次信息往來。沿著這個線索追查下去,和莊燁霖對接的人不止一個,跟他往來最多的一個叫張一河,他的賬戶上接收了三百萬,這三百萬分兩次轉給了一個H市的普通賬號。”
段澤川繼續道:“時間有限,我能查到的不多。這個事情很嚴重,我二叔的意思是這個張一河很可能不是單人行動,他們的技術手段很高明,保密措施也做得非常好,他背後一定有一個團夥。局裏會重點立案追查下去,讓我提前跟你打個招呼。”
“另外還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說一下,”段澤川的語速放慢,似乎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了,“你還記得當年你和莊燁霖分手那件事嗎?”
“當然,怎麽了。”談翊心頭湧上不好的預感。
“當時他的說法是,他在酒吧後麵的巷子裏被匪徒襲擊,被人挖掉了腺體。”
“是。”
“但是這個張一河……他們好像從十年前,就有聯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