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翊的個頭將近一米九,光是站在那裏就能給人帶來極其強烈的壓迫感,alpha極具侵略感的信息素彌漫開來,他冷著麵孔站在門口,目光如同帶著刃一般,在兩人身上割過,帶來如同實質的痛感。
季淮忍不住一抖,恐懼蔓延開來,讓他心髒狂跳,四肢發軟,那不僅是信息素帶來的壓迫,更有上一世的陰影,他不敢想象,讓談翊知道了他有著上一世的記憶,對方會做出什麽。
談翊的目光在季淮身上停留了幾秒,接著便轉移到了程宥晟的臉上。雖然對於他來說和這個醫生僅有一麵之緣,而且已經是三年之前的事情,但對方的麵孔還是深刻地銘寫進了他的心髒裏。
“程宥晟。”談翊緩緩吐出三個字,聲線如同帶著冰渣一樣生冷。
程宥晟雖然不清楚為什麽對麵的alpha對他有如此大的敵意,但從第一印象,他就對談翊生不出好感,他不卑不亢地問道:“我是,有什麽事嗎?”
談翊冷冷地說:“你是他男朋友?”
程宥晟顯然沒想到對方這麽問,愣了一下:“不是,他是我的病人家屬。”
談翊點了點頭,重複道:“病人家屬。”
如果說之前談翊還對季淮是否重生抱著懷疑的態度,那麽他今天來找程宥晟的舉動,無疑是一例鐵證。程宥晟的年紀不大,倒推到現在,甚至還不是一個正式的臨床醫師,季淮來找他,除了上一世的羈絆,還能有什麽理由?
季淮在騙他。
程宥晟突然察覺到自己的手在發抖,他側過頭一看,發現不是他自己在抖,而是季淮。季淮無意識地抓著他的手臂,呼吸急促,眼神驚恐,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他瞪大了眼睛:“你、你沒事吧?你有基礎疾病嗎?”
季淮沒有理他,他很清楚,自己已經被談翊看穿了,他躲不掉了。
他的聲線十分不穩,音調也因為激動而有些高亢:“你跟蹤我!”
“我不……我隻是擔心你。季淮,你聽我說,我們需要好好談一下。”
談翊看到他如同被猛獸頂上的幼鳥一般的可憐樣子,心都一抽一抽的疼了起來,他上前半步,季淮卻立刻往後退了一大步,程宥晟不明所以,但出於本能,還是側身擋住了季淮。
談翊的眼神立刻變得狠厲:“讓開,這裏沒你的事。”
程宥晟也不甘示弱:“這裏是醫院,不是你逞凶鬥狠的地方,如果你傷害其他人,我就報警。”
談翊寒聲道:“我不會傷害他,他是我的omega。”
“家暴也是違法的!”
談翊明顯被惹怒了,他對程宥晟的感觀很複雜,一方麵是因為上一世在靈堂的爭執帶來的反感,另一方麵他也不得不承認,在季淮最後的時光裏,程宥晟比他更可靠,給了季淮更多的關懷。這個認知讓他更加的憤怒。
“我再說一遍,這是我們兩個的事情,和你沒有關係。你再多事,我就讓你再也當不了醫生。”
“你!”程宥晟也被激怒了,他上前一步,季淮卻立刻反手抓住了他的袖子,談翊說的沒錯,這是他們兩個的事情,季淮不能讓程宥晟牽扯進來,他很清楚,談翊說的不是一句空話,他有能力影響程宥晟的前途。
季淮看著談翊,那也曾是他在分開後無限思念的麵孔,也是他病重的時候希望能見一麵的人,哪怕是聽聽他的聲音也好。但談翊沒有見他,也沒有接他的電話,甚至還親手剝奪了他的生命。
“你想怎麽樣?”季淮的聲音裏透出絕望。
“我想和你好好談談,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到樓下去,可以嗎?”談翊急迫地說道,眼神裏帶著一絲希冀。
“走吧。”季淮率先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程宥晟拽了一下他:“別離開醫院,這裏有保安。”
季淮朝他笑了笑,轉身走了,他單薄的背影在洶湧的人潮中顯得孤獨而渺小。談翊目光不善地看了一眼程宥晟,立刻追了上去。
“到車裏吧,外麵有點曬。”談翊趕上了季淮,說道。
“不用了,門診樓和住院部中間有個花園,那裏有座椅。”季淮抬頭看著電梯顯示屏上的數字,避免和談翊對視。
“好。”
兩人在陽光沐浴下的座椅上落座,快到中午了,陽光有些灼熱,大部分病人已經散完步回病房休息和吃午飯了,所以花園裏人並不多。
剛一坐下,談翊便開門見山:“你記得,是不是?”
季淮疲憊地說:“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你想幹什麽呢?我發誓,我絕不會再參與你的生活,也不會出現在你們的視線裏,如果你覺得不滿意,我可以離開A市,或者等我攢夠錢,我可以出國。世界很大的,我不會再對你們造成任何困擾,談總,我隻是想活下去。”
談翊心裏痛的像是要裂開:“我沒有覺得你是困擾!季淮,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季淮看著他,很久才說:“……哪件事。”
談翊說不出口,那段過往對季淮來說是何等的黑暗恐怖,對他來說也是不堪回首,他努力組織著措辭,每句話都像是在他心上割刀子:“那個要捐獻骨髓,最後悔捐的人,是被人操控的。你最後打給我的電話,我沒有接到。我……對不起,我不知情,也沒有去阻止。”
“被人操控……”
談翊的聲音都低了下去:“是莊燁霖,對不起,季淮,是我沒能察覺。”
季淮的目光有些空洞:“莊燁霖,就是那個和我很像的人。不對,不能這麽說,是我和他很像。”
他撫摸著自己的眼尾和眼角的淚痣:“這裏很像,對吧?我第一次看到他也很吃驚,我沒有想到過,世界上居然能有兩個人這樣像。但也隻是殼子像,那樣的人,我怎麽配和他比。”
“不是這樣的!”談翊語氣慌亂,“你和他不一樣,他是個披著人皮的罪犯,是我沒能看清楚他,都是我的錯。我真的很後悔,季淮,你知道嗎,你走了之後我又過了三年才重生,三年,一千多天,我每天都在後悔和自責中度過,我真的快被逼瘋了。”
他傾身想去握住季淮的手,卻被對方躲開了。
談翊啞聲道:“季淮,我知道你恨我,害怕我,但你相信我,那件事不是我做的,如果我知道莊燁霖是這樣的人,我一定會想盡所有辦法去阻止他,我從來沒有想過傷害你,我是……我是愛你的。”
愛……
他們在一起的四年,談翊從來沒有跟他說過愛,季淮在今天聽到了,說內心沒有波動是假的,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刻的悲哀。
看到季淮沒有反應,談翊更加急迫:“季淮,你說句話好不好?我們都重生了,我們還能再來,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補償你,好嗎?”
“我們還能再來?”季淮像是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談翊,你憑什麽覺得我會重蹈上一世的覆轍?我承認,我愛過你,但是我搭上了一條命,我已經清醒了,我們該結束了,你說過的話,原封送還。”
談翊的臉色褪去了血色:“不,我不能接受。我知道那件事對你傷害真的很深,但我保證這次一定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我會保護好你,我會盡我所能的補償你。”
季淮突然激動了起來:“隻有那一件事嗎,談翊,隻有那一件事嗎!”
他站起身,憤怒使他的血液上湧,臉頰都漲得通紅:“你永遠學不會考慮其他人的感受!哪怕再重生十次,一百次,你依舊是那個以自我為中心的談翊!你把我當成莊燁霖的替身,把我當個傻子一樣騙了四年!你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我告訴你,沒有了,我所有的愛人的能力都在那四年的一廂情願裏消耗光了,我再也不會愛任何人了!”
“不……”
季淮根本就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他的眼白上爬上了紅血絲,他指著兩人坐過的座椅,嘶聲吼道:“你讓我給你機會,誰來給它機會?這個地方,就是我們的孩子最後一次見到陽光的地方,我把它殺了,我親手簽了字,把它殺死了!你知道那天你在幹什麽嗎?你在莊燁霖的音樂會上!如果我知道最後我也沒辦法活下去,我一定不會打掉它,能讓它多活一天也好,或許我還能聽到它的心跳,感受到它的胎動。最後我陪它一起走,我們都不會害怕。”
雖然季淮清楚,哪怕沒有做流產手術,孩子也不可能活到出生,但那是他永遠邁不過去的一道深淵,那種孤獨、絕望、痛苦,他這輩子都無法釋懷。
季淮哽咽著說:“談翊,我們不可能了,我不想看到你,我看到你就會想起它,想起我過得那四年暗無天日的日子。骨髓是你拿走的還是莊燁霖拿走的重要嗎?我原本也不想活了。我上一世最大的不幸,就是遇到了你,你憑什麽覺得,這一世,我還會再犯一樣的錯?”
談翊僵硬地看著他,季淮撕心裂肺的控訴讓他再也沒有立場去開口懇求,他受到的傷害遠比談翊想象的要更深、更重,所有的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談翊再一次認識到,即便有了重生的機會,但錯就是錯,無可挽回就是無可挽回。
“我走了。”季淮抹了一把臉,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