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部門早會的時候,季淮便在大家各自匯報完自己的項目進度後,向劉峰提出請他給自己分派一些具體的項目去跟進。

當著全組人的麵,劉峰也不好再推三阻四,他思考一番,對季淮道:“那這樣,你先跟著小張學習一下信號輸出端的電路,我們要對這部分再進行優化。”

季淮卻並不認可,信號輸出端無非就是調試、降噪、仿真,相比這些,他更希望能參與到更核心一些的項目中去,發揮更大的價值,“峰哥,我之前在學校裏做過自主學習算法的項目,負責其中的硬件部分,也拿了省級的獎項。我想加入到這邊來。”

劉峰目光中隱隱透出些不屑:“季淮,學校裏的項目都是紙上談兵,和實際操作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你這樣好高騖遠,對你的發展來說不是好事。”

季淮堅持道:“我還是想試試。”

劉峰道:“季淮,我們是一個團隊,有人負責核心項目,有人負責邊緣項目,這些事情都是要有人去做的。我知道你覺得我給你分配的工作簡單枯燥,沒有太多技術含量,但是輸出電路也是我們整個體係裏必要的一部分,你不能眼高手低。先把這部分做好,我再安排其他任務給你。”

這話一出,連原本負責輸出電路的小張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季淮隻得退讓,他想或許確實是他心急了,畢竟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有著三年的相關經驗,在其他人眼裏他還是個白紙一張的應屆生。

下會後他去找小張要資料,對方也是愛答不理,季淮說了不少好話,小張才發了一份數據給他,讓他做仿真和調試。

季淮拿到之後,便輸入到程序裏開始跑,然而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前幾個數據中他跑出的結果和小張已經給出圖形卻總是對不上,季淮反複調整了幾次,卻依然有差別。

無奈,季淮隻得打開仿真的程序,開始從頭梳理。這個項目他剛剛接手,隻清楚大概的整體邏輯,但對於細節部分卻並不了解,手頭的資料也十分有限。為了弄清楚這部分程序,季淮一邊讀,一邊不斷上網搜索各種資料,下載了幾十篇論文。

整個下午,季淮都在埋頭鑽研,連晚飯都沒來得及點,他也不想吃,擔心連續的思維一經打斷,再拾起來就很難了。

認真研究什麽東西的時候,時間就會流逝的很快,漸漸的身邊的人聲小了下去,燈也接二連三的滅了,似乎有人跟他說了什麽,但季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完全沒聽見。

等他終於將程序弄通,發覺是有兩個條件被人調換了順序的時候,辦公室已經空無一人。

房頂的燈都熄滅了,隻留下季淮上方的一排,四周都是黑暗,他坐在那裏,被燈光包裹著,身形顯得有些孤寂。

季淮的眼睛酸澀,他閉眼休息了一會兒,然後打開手機,發現已經是淩晨兩點,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自己肩膀僵硬,腰背酸痛,肚子也餓的心慌。

正打算打開外賣軟件找個通宵營業的店鋪點個宵夜,季淮卻突然看見,自己右邊的空桌子上放著一份飯菜,上麵還貼了一條便利貼。

【飯盒是可微波的,加熱一下再吃。明天放你半天假,下午再過來。】

筆鋒銳利,筆力遒健,一手漂亮的鋼筆字,季淮大略一猜,便猜到是傅景修的手筆。

他將飯盒拿過來,裏麵是一份米飯和三盒菜,菜色清淡,還配了一碗蒸蛋。

季淮心裏一熱,他拿著飯盒到公司的茶水間,把飯菜熱了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吃完後才收拾東西下樓,準備打車回家。

這個時間實在很晚了,季淮等了十多分鍾才有司機接單,到家時已經是三點鍾,季淮酒足飯飽,困意兜頭而來,沉重的眼睛都要睜不開,幾乎是閉著眼爬上了樓,然而剛轉過彎,就被自家門口一個黑漆漆的人影嚇得倒退兩步,瞌睡都醒了一大半。

“誰在那?”季淮嗬斥一聲,接著用力跺了跺腳。老房子的感應燈已經失效了,非得弄出點響動才能亮。

等暖光的燈光照亮走廊,季淮才看出眼前的人正是談翊。

談翊眼下烏青,神色疲憊:“你怎麽回來這麽晚。”

季淮不答反問:“你在我家門口幹什麽?你再跟蹤我,我要報警了。”

談翊無休止地在他麵前出現,無異於在反複的提醒他上一世的種種不堪,季淮真的受夠了,卻又怎麽都無法擺脫。

“我沒有跟蹤你。”談翊歎息,“我隻是過來看一眼,你家窗子的燈一直沒亮,我怕你出了什麽事。”

晚上無法入睡的時候,談翊就會開車過來,看著季淮家裏的燈光和偶爾晃過的人影,能讓他的苦苦煎熬的精神得到一些短暫的放鬆。

“我是個成年人,我有能力照顧好自己。麻煩讓讓,我要回家了。”

談翊看著他:“加班到這麽晚嗎?工作不要這麽拚,要注意身體。吃過飯了沒有?”

季淮掏出鑰匙,打開門鎖,沒有理會談翊的話,徑直走了進去。

談翊看著大門在他麵前合攏,聲控燈已經滅了,他眼前唯一的一束光亮也越收越緊,即將被厚重的門扉徹底隔絕。

就在門縫即將完全合攏時,季淮突然停下了手。

談翊看著那道門重新打開,心髒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季淮會說什麽?會讓他進去嗎?

“不要再來了,房子我已經掛在網上,找到轉租之後我會搬走。”

談翊似乎聽到心髒裏有什麽東西,從高處墜落了下去。

房門在他麵前關閉,發出一聲輕響。終於,所有光源都消失了,談翊獨自站在一片黑暗當中,苦澀在舌尖蔓延開來。

季淮胡亂洗漱一把便躺上了床,他盡力讓自己不去關注門口的動靜,也不去想談翊到底走了沒有,但卻還是忍不住豎著耳朵。門外一片寂靜,他幾次想下床拉開門看一眼,但還是用理智硬生生地把自己按在了**。

然而他雖困極,卻怎麽也睡不著。

直到門外傳來下樓梯的腳步聲,季淮才鬆了一口氣,疲憊地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睡到了上午十點多,季淮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他躺在**,回想起那兩行剛好反了的代碼,心裏湧上一陣無奈,看起來日後的工作中少不了明爭暗鬥了。

他和人打交道的能力不是很強,也應付不來這些職場鬥爭,這讓他不由得懷念起了正宸,那裏的工作氛圍相對單純,隻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心裏想著曾經的公司,季淮的手機恰巧便彈出一條新聞,正是和正宸相關的。

季淮忍不住點了進去。

正宸的產品向來是人工智能領域的風向標,談翊重生回來之後也對公司的發展方向做了優化,如果是什麽新產品問世,那也沒什麽稀奇的,但這次的新聞卻並不是科技領域,而是在社會板塊。

正宸起訴揚青,老牌科技公司身陷知識產權風波。

他繼續往下翻,原來是正宸在社交賬號上掛了律師函,針對揚青這幾年發布的幾款產品,要求對方停止侵權並賠償經濟損失共計三千萬。

揚青?季淮依稀記得這家公司,似乎是做一些電子產品的,譬如手機、智能手環、攝像頭這些,雖然不是很有名,但是也做得很大。在上一世,似乎並沒有發生這樣一件事,正宸怎麽會突然起訴揚青?

他不由得打開了瀏覽器,搜索揚青。

當他看到這家公司的法人時,才心下了然,不由得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董事長莊青,股東裏有三四個莊姓,其中一個便是莊燁霖。

季淮想起那張與他相似的臉,胃裏就是一陣不適,他快速退出了瀏覽器,將新聞關掉,起身洗漱去了。

下午來到公司,季淮找到小張,告知他程序裏有兩個語句寫反了。小張聞言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哦,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麽回事來的,哎呀你看我這腦子,我忘記把最新的版本給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季淮扯了扯嘴角:“沒事。我繼續去做仿真了。”

說罷他便回到了自己的工位開始工作,懶得去理會周圍的人的議論紛紛。

接下來的日子裏,季淮照舊做著自己的事情。劉峰分配給他的大多是一些沒有什麽技術含量的重複性的基礎工作,但從中這些邊角的工作裏,季淮也總能找到一些可以深入鑽研的地方。他一邊完成劉峰分配的任務,一邊用自己的方式對這個係統進行深入的摸索。

他做了一份改善報告,針對其中的幾個點給出了自己的看法,並且在想辦法完善。不管其他人對他怎麽樣,季淮很感激傅景修的賞識,他希望能做出一些成果,幫他推動公司的發展。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間就進入了深秋,天氣轉涼,花木也逐漸凋零。

談翊已經有一個來月沒有出現在他麵前了,季淮悄悄鬆了口氣。那樣的人,想找什麽樣的omega沒有?大概是終於被自己三番五次的拒絕惹惱,放棄和他糾纏不休了。

上一世的事,終究是會被遺忘的。

直到有一天,季淮偶爾看到了一條娛樂新聞,才恍然明白,為什麽最近談翊都沒有再來糾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