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翊難得睡得這樣好,一覺睡到了早上太陽升起。他是被季淮慌亂的腳步驚醒的,沒來得及享受這個舒適愜意的初夏清晨,就聽到季淮胡亂穿上拖鞋跑出了房間,他立刻起身跟了出去。
“怎麽了?”他緊張地問著,但還沒走到衛生間裏,就聽見了裏麵傳出來的聲音,頓時意識到了什麽,大步走進去一看,季淮麵色蒼白,冷汗涔涔,胸口劇烈的上下起伏著,看上去十分痛苦。
談翊明白這是孕期的反應,但也沒有想到過會這樣嚴重,一陣揪心。他走上前輕輕撫著季淮的背幫他順氣,又倒了杯水讓他漱口。
“怎麽會吐得這麽厲害。”談翊當然知道季淮也給不了他什麽答案,但還是忍不住說了,不是疑問,而是歎息。
季淮漱了口又喝了水,回到沙發上閉著眼睛休息,談翊看到他憔悴疲憊的樣子也跟著難受,坐在他身邊想將人抱在懷裏親一親,但卻被季淮皺著眉頭躲開了。
談翊失落地收回手:“早上想吃點什麽?我去買。”
季淮嗓子有點啞:“還喝昨天的綠豆粥吧。”
味道清爽,他多少還能喝一些下去,是這幾天難得能下肚的東西。
“那我去買。”談翊說著便要起身。
“剩下一半還在冰箱裏,熱一熱就好了,多了也喝不下。”季淮從小在福利院長大,知道不該浪費,“你自己想吃什麽就自己去買。”
談翊道:“我去買新的,喝剩的給我,浪費不了。”
他去那家粥鋪買了綠豆粥、包子、蒸餃和下飯小菜回來,誰知道蒸餃的食盒蓋子一打開季淮就又想吐,嚇得他立刻緊緊蓋上拿到外麵去,打算等下自己出去偷偷吃。
季淮喝了小半碗粥,談翊也如他所說的,將昨天剩下的和今天季淮沒喝完的全都拿過去吃掉了。
他從小養尊處優,別說他吃別人的剩飯,就算是同桌吃菜也得是談翊先動了筷子其他人才能夾菜的,但此時他沒有一絲怨言,將剩下的粥都吃了個一幹二淨。
飯後季淮便去書房裏工作,談翊將垃圾收拾好丟掉,心裏卻思考著是該把家裏的阿姨叫過來還是自己也學著做做飯,外麵賣的東西總沒有自己家裏做的來的放心,平常也就算了,季淮懷了孕,總不能一直在外麵買著吃,更不可能讓季淮去做飯。
出去扔垃圾順便把電腦和資料拿回來的工夫,談翊就做好了決定——他要學著做飯。
這無疑是個能把認識談翊的人都驚掉下巴的決策,但凡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談翊是看不上這些瑣碎事務的,他一向是覺得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來做,他的時間要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像是做飯洗衣這些家務,於他而言都是沒有意義的瑣事。
也正因為此,上一世的談翊從來不知道季淮為他付出了多少,那些溫涼適宜、新鮮可口的飯菜,那些熨燙好了合理搭配著的衣服,甚至細小到家中放車鑰匙的托盤,都是季淮的傑作,細微之處才可見真章。
所以這次,他決定要自己動手去做了。
他並不覺得這是什麽挑戰,做菜再難,也不可能比管理一家公司要難。畢竟世界上會做菜的人很多,但能把一家公司運營到正宸這個規模的,卻並不多。
談翊信心滿滿地下單了幾本菜譜。
接著談翊便將電腦放在堂屋的桌子上,開始辦公。這裏雖然也不是為了伏案工作設計的符合人體工學的桌椅,但比車裏的空間還是要好上太多。談翊一邊審閱著郵件,一邊想到,昨天他到西屋書房去拿折疊床的時候看到書房裏的書桌十分寬敞,兩個人用都綽綽有餘,他要想個辦法,登堂入室才行。
兩人一人一個房間工作,時間過得很快,期間談翊每隔一兩個小時便起來去倒些水或者切個水果送進去,但季淮工作的時候總是很投入,他送了兩次後季淮便嫌棄他打斷自己思路,鎖了門不讓他進了。
談翊隻能隔著門低聲勸著:“你坐一會兒就站起來動一動,往後孩子大了,老是這麽坐著腰怎麽受得了。”
“知道了。”季淮急著把新的思路寫上去,十分敷衍地回複。
談翊有些無奈,季淮工作的時候他沒有見過,還真的不知道原來是有點工作狂的潛力在身上的。
也是,不然怎麽能年紀輕輕就被提拔上了組長呢。隻可惜後來他為了不讓季淮在外麵嶄露頭角,也是為了自己的舒服,生生毀了他的前程。
想到這裏,談翊更不敢去打擾他了。
他將郵件處理完之後,看還有點時間,便自己上網查了一查周圍的醫院,懷孕六周就要去做產檢了,他心裏有點緊張,畢竟當時在G國發生了核泄漏事件,誰也不知道空氣中的核輻射會不會對胎兒產生影響。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當時才想讓季淮吃藥。但現在孩子已經有了,就不能再想那些,隻希望它能健康。
附近醫院一家就是季淮上次去的公立三甲,另外一家是私立醫院,巧的是那家私立醫院和杜博士的科研機構掛靠的醫院屬於同一個醫療集團,談翊便有些心動。
原本是想讓助理去核實一下兩家醫院的資質。但消息發出去之前他又想起來民間似乎有流傳懷孕三個月之前不能對外人說的說法。
不得不說,重生以來,尤其是季淮懷孕以來,他對這些有的沒的的東西也都格外重視。前些天剛得知好消息的當下他就想和父母還有段澤川他們分享,但最後還是生生給忍下來了。
反正注意一點總沒壞處,談翊想著。
時間很快到了中午,談翊便挽起袖子到了廚房。廚房裏是一體式設計,用的燃氣灶,他熟悉了一下廚具和燃氣灶的使用方法,便按照網頁上的說明,打算做一道酸湯麵,吃起來開胃的。
季淮在書房埋頭工作,正在研究著如何在電路裏加一個自舉電容,剛有一些思路出來,就聽見屋外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嚇得他心跳都快了幾拍,隻得匆忙在圖紙上做了個標注,然後便出去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
一出門他便瞧見談翊站在院子裏不住咳嗽,廚房裏冒出滾滾濃煙,油煙味熏的他捂住口鼻,胃裏又是一陣翻湧,皺著眉問談翊:“你在幹什麽?”
談翊訕訕的:“我想先炒個蔥花爆香,可能是火有點大,就糊了。”
季淮:“……關火了沒有?”
談翊連忙解釋:“關了關了,抽油煙機也開著,等下應該就散了。這裏油煙大,你回房間裏去,別嗆著了。”
季淮覺得有點奇怪,大概是因為在他的印象裏談翊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形象,似乎什麽事都是手到擒來,今天居然發現做菜都做不好,叫他心裏感覺有些微妙。
他想告訴談翊怎麽控製火候,但一張嘴就又有點想吐,便擰著眉頭回去了。談翊看見他神情,以為季淮生了氣,便走到堂屋前麵,隔著玻璃門說道:“是我不好,廚房我會收拾好的。你中午想吃點什麽?我先去買回來。”
季淮捂著嘴緩過去一陣反胃,才說:“隨便買點吧。”
反正也吃不下什麽。
談翊拿上手機出去,到了街上看著各種餐館和小吃店有些頭疼,這時他才發覺,他和季淮一起生活了四年,這一世又關注了他那麽久,他卻連季淮喜歡吃什麽都不知道。
迫不得已,他給白玫打了電話。
聽清楚他的來意,白玫笑道:“福利院的孩子哪有那麽多講究,十幾年前的時候窮,有口飯吃就不錯了,挑食的孩子得餓肚子。小七他什麽都吃的。”
想了想又補充道:“對了,隻一個,他不吃芋頭,也不是不吃,他對那個過敏,一吃就鬧肚子發燒。就算是生的手碰著了也會起疹子。”
談翊一怔。
季淮……對芋頭過敏。
他突然想起來前一世,有一次他回家後無意中和季淮提起,那天去的一家廣東菜館做的芋頭南瓜煲味道很好。
季淮給他做了,他吃著滿意,便誇了季淮,後來季淮便時不時地做給他吃。季淮自己有沒有喝,他怎麽想都想不起來了。
“談總?”白玫聽見這邊沒了聲音,以為是斷線了,便叫了他幾聲。
“……在,謝謝阿姨了。”談翊強撐著開口。
“太客氣了您,都是一點小事。還有啊,院裏的小孩們生病了我都給他們做肉末蛋羹,季淮也挺喜歡的,別的就沒什麽特殊的了。”白玫道。
談翊再次道了謝,便掛斷了電話。
他買了些清淡的炒菜和麵條,帶回去之後叫季淮出來吃飯。飯桌上忍不住還是問了:“你……對芋頭過敏,是嗎。”
季淮的筷子停了停:“你找白老師了。”
“是。”談翊道。
季淮沒正麵答複:“也一個來月沒去看她了,過兩天周末我要回去一趟。”
“周六得去產檢,周日去吧,我開車送你。”談翊還是將話題給扯了回去,“你做飯的時候,會不會起疹子?”
季淮放下了筷子:“我又不傻,知道過敏,戴著手套不就行了。”
談翊張了張口,還沒說話就被季淮打斷:“別再跟我說對不起了,我聽厭了。”
談翊閉了閉眼。
那是因為他做的錯事實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