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的火焰衝天而起,滾滾濃煙從窗口冒出。周圍涼爽的空氣都被火焰炙烤得滾燙起來,遠遠看去,連附近的景象都因為熱浪而扭曲。

鋪天蓋地的恐懼幾乎將談翊淹沒,他盯著那一層火海,心髒幾乎都要停滯,幾秒鍾之後他才像是溺水之人被救出水麵一般猛地大喘了兩口氣,接著拔腿就朝著住院部的方向奔跑。

所有人都在往外逃離,隻有他在逆向衝回住院部,很快站在門口負責疏散群眾的保安就發現了他,兩個人合夥試圖將他拉住:“先生你冷靜一下!裏麵著火了!”

談翊幾乎是嘶吼道:“我的omega還在裏麵!”

保安在一片吵鬧中大聲喊著:“我們在疏散人群了!也已經報火警!你進去不會有任何幫助的!”

談翊根本聽不進他們的話,他狠狠掙脫開保安抓著他的手臂,卻又被人死死拉住。

有人大喊道:“不要進去!等救援!你先去那邊看一眼,或許他已經自己逃出來了!”

談翊一雙眼睛爬滿了血絲,他眼裏沒有了周邊吵鬧喧囂的人群,也沒有熊熊燃燒的烈火,更分不出心神去思考究竟是為什麽著火,他滿腦子裏隻剩下了一個想法,就是必須要上去!

季淮自己是逃不出來的,他就在六樓,在那個燒的最厲害的房間隔壁,他連走路都困難,怎麽可能自己逃出火海?!

談翊的心都在滴血,兩個保安合力都沒能將他攔住,他瘋了一樣地衝開了他們的束縛,不顧一切地往裏麵跑去。

低層的行動自由的人已經全部撤離,還有些醫護和家屬推著輪椅或抬著擔架在往外逃生,談翊逆著人流衝到了消防梯,一口氣爬上了六樓。消防門已經合攏但並未鎖死,談翊伸手去拉門,被上麵極高的溫度燙的縮回了手。

他粗重的喘息著,大腦一片混亂,慌得手都在抖,他用力抽了自己一巴掌,才勉強冷靜下來,轉身就往樓下走。

火是會往高處走的,五樓燒的沒有那麽嚴重,他跑進走廊裏隨便闖入一間病房,扯過一床被子丟進衛生間的水槽,把水龍頭開到最大,讓水浸濕被子,接著又打濕了一條毛巾,他焦急到等不到被子完全濕透便將其拎了出來,囫圇披上,然後用濕毛巾捂住口鼻,再一次上了六樓。

隔著被子握住消防門把手,將厚重的大門推開,灼熱的空氣撲麵而來,萬幸門口並未著火,隻有濃濃煙氣。談翊彎著腰艱難辨認著門牌號,朝著走廊深處走去。

人對於火的恐懼是刻在基因裏的,那種可以吞噬一切的力量麵前,人類是如此的微不足道。高溫很快就穿透了談翊聊勝於無的遮擋,炙烤著他的皮膚,帶來劇烈的疼痛,談翊的額前鬢角全是汗水,他咬著牙,每一步都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越靠近火源,溫度已經達到了連穿著防護服的消防員都望而卻步的程度,談翊隻覺得渾身的皮肉都要被火焰剮下一層,他的神智都因為過高的溫度而有些模糊,隻有內心的一道聲音支撐著他,一步步往季淮的病房走去。

他必須要去,季淮需要他。

起火點正是季淮房間隔壁的手術室,此刻已經燒得天花板都掉了下來,談翊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大喊一聲才推開了被火燒的變形的房門,然後立刻回身將房門關閉。房間裏沒有燒的像外麵那樣厲害,但客廳、廚房和次臥都已經著火,談翊嘶啞著嗓子喊道:“季淮!”

入目都是小範圍燃燒著的火焰,卻不見人影,談翊迅速搜尋了一圈,將目光鎖定在洗手間。

他大步奔向那個小小的房間:“季淮!你在裏麵嗎?”

季淮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直到那聲音越來越近,他才打開洗手間的門。打濕的毛巾從門縫裏掉落,兩人四目相對。

季淮臉色蒼白,冷汗涔涔,扶著洗手間一側的牆壁才勉強能站立,當他看到談翊的那一瞬間,人已經完全傻掉。

“你怎麽回來了!”他難以置信。

“我不回來,你怎麽辦。”談翊喘息著,他的衣服已經被汗水完全打濕,貼在身體上,被灼燒地皮膚傳來難忍的刺痛,但在看到季淮還好端端地站在他麵前的那一刻,他心頭大石落地,隻覺得一切都值得。

就算他今天要和季淮一起死在這裏,也沒有遺憾了。否則即便偷生,他也一輩子都沒辦法原諒自己。

衛生間暫時安全,談翊關上門,將濕毛巾重新塞進門縫裏,然後不停地端水往門板上麵潑灑降溫。季淮坐在角落裏看著他,眼眶微微濕潤:“談翊,你蠢不蠢。”

談翊暫時停了動作,半跪在他身前,動作輕柔地摸了摸他的臉頰:“不蠢。你和寶寶都在這裏,我一定要回來。”

“你回來送死嗎!”季淮哽咽著說。

“那就死在一起。”談翊道,“總好過上一世,你們走了,留下我一個人。那三年,活著還不如死了。”

“你就沒有想過,正宸怎麽辦,你父母怎麽辦?”季淮說著說著,眼淚已經控製不住,大顆大顆滾落下來,又被談翊溫柔地擦去。

“沒有。但是就算想到了,我也還是會回來,相比較他們,你更需要我。”談翊突然笑出了聲,“抱歉,把你的臉都擦花了。”

他手上全是髒汙,把季淮原本白皙的臉頰弄得髒兮兮一片。

季淮的眼淚更加洶湧,談翊抱了抱他,釋放出安撫信息素,冷杉的香氣將周圍的溫度都降低了一些似的,叫人慢慢恢複鎮定。

但事實上,衛生間內越來越熱了,季淮看不見的地方,談翊臉色凝重,他不知道救援什麽時候能到,也不知道這裏還能撐多久。

他重新站起來,繼續往門框上潑水,盡全力維持這一方安全的空間。

季淮蜷縮在角落裏,手死死抓著一旁的輸水管道,默默忍受著腹部傳來的疼痛。

時間被拉得無比漫長,談翊和季淮都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或許有幾個小時,但或許也隻有幾分鍾。在孤立無援的境地裏,季淮忍不住漫上來滿心的絕望,如果沒有人來救他們呢?

這裏已經燒成了一片火海,即便是消防員也都是肉體凡胎,他們不是神,也沒有什麽裝備能支撐他們跨過熊熊火焰。

如果他們被放棄了呢?

他的寶寶,又一次沒能看見外麵的天空,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嗎?

季淮痛苦地想,為什麽,那麽乖的寶貝,他做錯了什麽?

“季淮。”談翊忽然叫他。

季淮回過神,眼神晦暗地看著他,卻突然被對方托起了下巴,隨即唇上一重,柔軟的唇瓣覆蓋上來,接著冷杉香氣鋪天蓋地。

談翊在吻他。

投入而忘情的吻,摻雜著纏綿的愛與珍重,還有掩埋在深處的悲傷,熱烈的,不顧一切的,就像荊棘鳥在死前發出的最後的悲鳴,帶著一股慘烈和決絕,但又肆意而盛烈。

在一片火海裏,他們像一對交頸的天鵝。

這個吻很漫長,結束後季淮已經氣喘籲籲,談翊將他摟在懷裏,苦笑著說:“不知道這次還能不能重新來過。”

季淮喃喃道:“你想的美。”

“沒事,不能重來也沒關係,”談翊很是樂觀,“就憑剛才那個吻,我這輩子也很值得了。”

季淮沒有說話,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外麵的火越燒越大,已經不能再潑水上去了,因為門板的溫度太高,潑上去的水瞬間會蒸發成高溫的水蒸氣,裏麵的人會被活活蒸熟。

他們唯一能做的隻有等待了。

談翊將帶進來的被子重新打濕,然後披在季淮身上,將他護在角落裏,嚴嚴實實地用濕被子裹起來,然後隔著被子抱著他。如果火徹底燒進來,他自己的身體和這床濕被子,還能給季淮爭取到一點點的時間,也許就這一點點的時間,就能獲救了呢。

談翊溫柔地抱著他。

季淮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哭得滿臉淚水,急促地抽噎著:“不要,談翊,不要。”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麽,這樣的絕境下,他們已經沒什麽能做的了。

談翊擁著他,不停地啄吻季淮的臉頰,像是親不夠一樣,又像是要把自己生命最後一刻全都填充上季淮的氣息。

他貼著季淮的頸側,親吻他青色的血管:“之前不給我親,今天總算親了個夠。”

季淮聲音顫抖:“是我不好。”

他為什麽要和談翊生氣呢,他明明也喜歡談翊的不是嗎?

如果不是他這樣別扭,他們就算死在了今天,也不會有那麽多的遺憾了。

“沒有,你沒有不好。”談翊說話的時候嘴唇依舊貼著季淮細嫩的皮膚,“是我不好,我不配得到這麽好的你,所以才會這樣。”

“季淮,我愛你。”他的眼神裏都是濃得化不開的愛意。

季淮看著他,像是被那雙深邃的眼睛給吸了進去,良久,他顫聲道:“我也愛你。”

“談翊,我也愛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