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麵待命的幾個醫護人員飛快地推著擔架衝了上來,將人放在擔架上之後,一個醫生做了一番簡單檢查:“還有生命跡象,快點送去醫院搶救。”

他們立刻將談翊送上了另外一輛救護車,車子鳴笛啟動,隻花了十多分鍾便抵達了醫院,談翊被推進了急救室。

幾分鍾後穿著白大褂的主治醫生走了進來,他一邊腳步匆匆地走到病床前,一邊跟之前救護車上做初步治療的醫生做交接。

“什麽情況?”主治醫師問道。

“最嚴重的傷勢在後腦,患者逃離的時候被天花板砸中腦部和背部,導致失去意識,已經聯係腦外科會診了。另外肩胛骨、背部肋骨骨折,好在沒有刺穿肺部造成血氣胸。還有在火場裏吸入了一些有毒的煙霧,已經做輸氧處理,皮膚表層有燒傷,主要集中在背部和四肢,背部淺度二級燒傷,四肢一級燒傷。”

主治醫師應了一聲,其他的外傷還好,但是腦部的損傷具體會怎麽樣,誰也說不準。具體還是要看腦外科的診斷結果。

很快檢查結果就加急送了出來,醫生麵色凝重:“後腦有淤血,可能會壓迫到神經,目前看起來萬幸的是腦幹沒有受到損傷,但是具體會有什麽後遺症還不能確定。”

大腦是個極其精密的器官,現代醫學還不能很好的詮釋,聞言幾個醫生討論一番,決定先對外傷和骨折的部分做處理。

談翊被推進了手術室,主治醫師穿上手術服舉著雙手走進無菌操作間,麻醉師剛準備打麻藥的時候,躺在手術台上的人突然輕輕動了一下。

“醒了?”

談翊隻覺得眼皮有千斤重,身體無處不傳來劇烈的疼痛,背、手臂、雙腿,全都在瘋狂的抗議著,如同在油鍋裏被煎炸一般的痛苦。

但他尚不清醒的意識中卻有一個聲音在叫囂著,讓他無論如何都要醒來,不能放縱自己沉睡下去。

他還有掛礙。

他的喉嚨深處發出痛苦的悶哼,耗盡了全身的能力,終於睜開了眼睛。

但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黑暗。

身邊傳來消毒水的氣息,有人在關切的詢問他:“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隨即傳來一道遲疑的聲音:“白主任,你看他眼睛……”

那個男聲又傳了過來:“……你能看到嗎?”

談翊看不見,但他隱約感覺到麵前有手揮動時帶起來的微風,他心裏一沉:“我看不見。”

幾個醫護人員麵麵相覷,頓時明白過來這是因為淤血壓迫到的神經影響了視覺功能。

醫生擔心他情緒波動影響治療,出言安撫道:“好,沒關係,你不要緊張,這是因為你腦部有淤血,等淤血散開……”

不等他的話說完,談翊便打斷他,啞聲道:“在我前麵送來的那個omega也在這個醫院嗎?”

“什麽?”醫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他叫季淮,男性omega,距離預產期還有三天。”

參與救援的一個護士想起來確實是看到了一個大著肚子的omega,便說道:“火場救出來的傷患這次都送到我們醫院來了,我看到他了,穿白毛衣的是吧?你不要擔心,他比你早出來,現在一定也在救治當中了。”

談翊頭腦一陣陣眩暈,他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太久,拚盡全力支撐著自己的意識,努力把話說完:“他……信息素……他生產需要我的信息素,幫我抽一些血。”

聞言幾個醫護人員都神色複雜,還沒等他們說什麽,談翊又繼續道:“他的檔案都在那家私立醫院存檔,聯係他們院長,讓他提供季淮的資料。”

“還有……”談翊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他似乎還在說話,但又似乎沒有,大腦已經逐漸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權,他似乎溺在一汪水裏,又似乎飄上了半空。

“還有,保留孩子的臍帶血,一定要保留。”

他強撐著說完最後一句話,便徹底被拉進了水底,再也沒有了意識。

一共交代了三件事,沒有一件是關係到他自己的。

就連見慣了生離死別的醫生也有些感慨,他對一個護士道:“你去把他說的事情給產科那邊傳達一下。”

接著轉向早已在待命的麻醉師:“準備吧。”

這邊的手術室紅燈亮起,此時在醫院的另一層樓裏,產科的手術室中。

季淮扣著氧氣麵罩,呼吸劇烈而急促,一旁的檢測儀數值也在上下波動,護士站在旁邊不住安撫:“你放鬆,放鬆一些,這樣子沒有辦法手術的。不要害怕,打完麻醉一點也不痛。”

季淮無助地看著他,口中發出幾個含混的音節,甚至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護士柔軟的手掌撫摸著他的前額:“沒關係的,你想想很快就能見到寶寶了,就不怕了。”

這時主刀醫生和麻醉師走了進來,觀察了一下數據後說道:“準備手術吧,再拖下去就危險了。”

“好。”

季淮如同一隻任人宰割的羔羊一般躺在**,疼痛、惶恐、擔憂,這些情緒幾乎要將他淹沒,可他偏偏什麽都做不了。

醫生將他扶成側躺的姿勢,從他的腰椎部分將麻醉劑打了進去,一陣酸麻疼痛過後,麻痹的感覺從腰部逐漸擴散到全身。

季淮太害怕了,他閉著眼睛,眼淚順著臉頰滑到鬢角。在住院待產的那段時間裏,他也想過生產時的情況,談翊會坐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鼓勵他,安撫他,會有好聞的冷杉香氣籠罩著他。

可是現在什麽都沒有,談翊甚至還生死未卜。

就在這時,手術室的門打開,一個護士端著托盤走了進來,她和主刀醫生交流了幾句,然後很快走到呼吸機旁邊,過了片刻,季淮忽然一怔。

他睜開眼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但隨即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冷杉清冷而厚重的氣息彌散開來,瞬間讓他渾身都鬆弛了。

不是幻覺。

季淮混沌的精神瞬間清晰了許多,他轉頭看到那個還沒有離開的護士,立刻摘下麵罩朝他道:“談翊是不是沒有事!”

那護士將提取出來的信息素加入到呼吸機裏,隨著氧氣緩慢釋放到季淮的麵罩中。此時聽到季淮的問話,也猜到他說的人就是那個alpha,於是回答:“他沒有生命危險,正在治療當中。”

心頭大石重重落地,季淮渾身發軟,隻覺劫後餘生。

“他沒事……”

看到他的狀態穩定下來,醫生和護士也鬆了一口氣。麻醉逐漸起效,確認季淮腹部已經沒有知覺了之後,醫生正式開始了手術。

手術的過程很順利,短短半個小時,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便在手術室裏響了起來,醫生幹脆利落的處理完,將還在大聲哭鬧的新生兒抱到了季淮懷裏:“是個男孩,六斤八兩,很健康呢。”

剛才還哭鬧不休的小家夥貼到季淮懷裏立刻安靜了下來,乖乖的不動了,季淮看著他稚嫩的麵容,心裏一片柔軟。

他的寶貝,追逐了兩世,曆經了千難萬險,終於來到他身邊了。

“穩穩……”他輕輕吻了一下小嬰兒的額頭。

醫生結束了縫合之後,便推著病床往外麵走去,手術室的大門打開,季淮原以為外麵是空空****,沒想到,卻看見了眼睛微微紅腫著的許清婉。

一看到開門,她立刻起身,疾步奔了過來:“怎麽樣?還好嗎?”

“沒事了,阿姨……談翊呢?他醒了嗎?您怎麽沒去看他?”

看到清醒著的季淮和旁邊貼著他熟睡的寶寶,許清婉緊繃著的神經才放鬆了一些,忍不住又帶上了哭腔:“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小翊還在手術,他爸爸在那邊守著。這是怎麽回事啊,怎麽會出這樣的事呢!”

季淮又累又疼,也還在擔心著談翊,實在沒有心力去安慰她,隻是勉強笑了笑:“不會有事的。”

“對,你們都不會有事的。”許清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立刻調整了情緒:“咱們先回病房,你好好休息。”

季淮點點頭。

談秋朔已經重新給他們安排好了病房,雖然環境沒有私立醫院那麽好,但至少也是單人病房,不擔心吵鬧,季淮疲憊至極,沉沉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外麵的天已經黑了,房間裏隻開了一盞床頭燈,旁邊的小床空著,一道身影伏在他床邊像是睡著了,從微胖的身形,季淮立刻判斷出那人是誰。

“白老師!寶寶呢?”季淮惶急道。

白玫閉眼小憩著,聞聲立刻坐起來:“小七你醒了?談太太抱著寶寶去洗澡了,你別擔心。來喝口水,你嘴唇都幹起皮了。”

“那談翊呢?”季淮又追問。

“他……”白玫為難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他已經做完手術送到病房裏了,其他還好,都是些皮外傷,但是我聽醫生說腦子裏麵有些淤血,可能導致暫時失明。”

看到季淮的臉色,她又補充道:“不過醫生下午又檢查過,說淤血在縮小,看起來是可以慢慢吸收掉的,所以隻是暫時的,你別多想。”

“我沒多想,白老師。”季淮笑了笑,“我們一家三口都還活著,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我已經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