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說來,這些女子個個都不簡單。章州之地人傑地靈,能匯聚如此眾多的特別之人,想必城主也是費盡了心思吧。”

扇麵輕掃而過,最後停駐在嫣然的身上,隨之而來的是審視的目光。

嫣然下意識地想要遮掩麵容,卻突然意識到自己早已蒙上麵紗。

城主打了個酒嗝,身體無力地癱坐在椅子裏,嘴角掛著傻氣的笑容:“自然,此乃天災助我良機。大人盡管放心,她們全都是自願來此侍奉,僅為換得家中一份糊口之糧。”

這話說完,又是一陣酒嗝聲響起,惹得周圍的人或笑或鄙夷。

城主勾勾手指,周圍的女子連忙蜂擁而至,有的遞上醇香的美酒,有的甚至以口傳遞著鮮美的葡萄,種種諂媚之態盡顯無遺。

目睹這一切,嫣然的胃中如翻江倒海,外麵的百姓為了得到一口糧食可以舍棄一切,而在這高牆之內,卻上演著歌舞升平的景象,一頓宴席的花費足以讓外麵的貧苦人家支撐數日。

“高,實在是高。外頭餓殍遍野,到了你這裏,人們竟然甘願俯首稱臣。城主的手腕當真不凡。”

這番刻意的吹捧讓城主的得意之情溢於言表,但他並未在這個話題上多做停留,而是轉向嫣然一行,示意來客們開始挑選。

“我已敞開心扉,大人何不親自示範一番?”

城主笑道。

“那些車載之物還不夠彰顯誠意嗎?”

有人質疑道。

城主笑而不答,眼神中閃爍著玩味的光芒。

就在這時,陰影中的男子起身,緩步走到嫣然麵前,突然之間,一把拽住了她的臂膀:“難道女夷大人也潛伏於此?”

察覺到情況不對,嫣然心中警鈴大作,正欲逃離,卻不料眼前一黑,意識迅速消散。

再次睜開眼時,她發現自己手腳被縛,坐在一個未知人物身後的椅子上。

臉上的遮麵紗巾已被粗魯地扯去,而眼前之人全身隱藏在一件寬大的黑袍之下,麵部更是被一張鐵黑色的麵具遮擋得嚴嚴實實,宛如一柄未出鞘的劍,即便鋒芒內斂,那份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冷冽氣息依舊讓人不敢輕視。

嫣然緊緊盯著那人的背影,心底湧現出一股奇異的熟悉感,但很快,她自我嘲笑地搖了搖頭,那種想法太過於荒唐不經。

她的目光隨即被院落中那堆積如山的財寶所吸引。

在跳躍的燭光下,那些珍奇異寶閃耀著璀璨的光芒,每一樣她都認得,因為它們本應安放在城外的救援營地之中,登記在救災物資的名冊上。

怎麽回事?

嫣然的心跳不由加速,險些失聲驚呼。

“精彩,實在是精彩。”

章州城的領主瞪大了眼睛,繞著這些稀世珍寶興奮地鼓掌讚歎。

他剛想伸手去拿一支碧綠溫潤的玉如意把玩,卻又似想到什麽,急忙收回了手,神色間閃過一絲微妙的變化。

他舉杯向那戴著麵具的男子遙遙敬酒,兩人在沉默中完成了這次無形的交流。

“閣下的手段實在令人歎服,居然能把國庫中的寶藏轉移到此處,隻可惜那些糧食,如果不是因為倉庫失火……”

城主的話語在空氣中戛然而止,留下的是一片意味深長的沉默。

“若非借助這場突如其來的混亂,我們又怎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掉包這些珍貴寶物,確保它們安然無恙地離開此地呢?城主您應當清楚,在這樣的關鍵時刻,任何貪念都可能成為絆腳石,引來滅頂之災。然而,這批寶物光彩奪目,若繼續存放於府邸之中,無疑是一枚定時炸彈,隨時可能因為糧草與賑災物資的同時失蹤,招致來自上級的嚴厲審查……”

話音未落,麵具人的話語被城主那輕描淡寫的笑聲打斷,他壓低嗓音,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之情:

“此事你大可不必憂慮,轉瞬之間,這些寶物便會如同晨露般蒸發,世間再無痕跡,無人能夠察覺其存在。”

那些承載著無數生靈希望的糧草,原是為了救濟萬千嗷嗷待哺的饑民而準備的生命之舟,

此刻,卻慘遭利用,變成了掩飾寶藏秘密轉移的無辜替罪羊,在熊熊烈火中化為灰燼,無聲哀鳴。

“嗚呼……”

嫣然心中正義之火熊熊燃燒,對於這種無恥行徑難以忍受,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悲憤的歎息。

瞬間,庭院內所有人的視線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齊刷刷地聚焦於她。

在這一片注視中,唯有那位神秘的麵具人,依舊背對著人群,悠閑地把玩著手中的酒杯,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其無關。

“女夷大人已然醒來。”

城主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微笑,沒有過多言語,僅以眼角餘光斜睨著座中某位男子,靜候著他的回答。

嫣然緊緊咬住下唇,目光如炬,死死鎖定那道背影,

心中波濤洶湧,情感交織複雜,良久,才艱澀地從齒縫間擠出了那個名字:“淩……

熠辰。”

那如白玉雕琢的手指在空中微微一頓,麵具下的臉龐似乎輕微上揚,隨著喉嚨的微妙動作,杯中的琥珀色**緩緩流入,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似乎透過麵具傳遞而出。

盡管遮掩了麵容,嫣然依然能感覺到他臉上那抹玩味且深意安安的微笑,讓她的心仿佛被拽入冰冷的深淵,同時又倔強地在心底拒絕接受這個事實。

淩熠辰明明是為了籌集糧草而不惜一切,怎麽可能與這群宵小為伍?

但除了他,又有誰能有如此手段,精挑細選國庫中的珍寶,用以救災,恰好又契合章州城的急迫需求?

難怪當糧草被付之一炬時,他能如此冷靜自持,紋絲不動;

難怪這一路行程中,他的舉止總是顯得如此格格不入,令人費解。

能夠在重重偽裝下,僅憑一眼便識破自己身份的,除了淩熠辰,還能有誰?

然而……

“淩熠辰,這究竟是為什麽?”

嫣然低聲呢喃,心痛難當。

當看見他緩緩摘下麵具,那張熟悉無比、曾令她魂牽夢繞的麵龐展露無遺,她的心宛如被鋒利的刀刃割裂,疼痛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