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童林一看這位氣勢洶洶,就知道來者不善,因此他告誡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控製自己,別惹出禍來,能解釋就解釋。童林正想著,雷春說話了:“你是從哪兒來的?聽說你要求幫?”“啊,不錯!我把銀子丟了,打算求各位高高手周濟我一步,將來我如數奉還!”“嗯,可以,一筆寫不出兩個綠林來,人不親藝還親。不過,我有點事情想問問你:聽說你沒門沒戶,還要別開天地,另興一家武術。這話是你說的嗎?”“不錯,是我說的。”“嘿嘿!我活了四十多歲,還是頭一回聽說這樣的新詞兒!姓童的,你為何伸手打我的徒弟?”“師父,您別這麽說話。請問,您就是雷春雷老師嗎?”“不錯,是我!”“雷師父,您先讓我把話講清楚。您想想,我身困貴寶地,求幫還怕不得,怎能撒野呢?可您手下這幫人,蠻不講理,伸手就打,張口就罵,我萬般無奈了才還的手,望雷師父明察!”“什麽明察?衝你剛才說的那句話,我就該揍你!姓童的,甭說廢話!今兒個你踢了我的場子,砸了我的飯碗。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現在我們就比試比試!如果你把我打贏了,你就出個價,我姓雷的就是頭滾地,也滿足你的要求;要贏不了我,我就為這幫徒弟報仇雪恨!”說著話,雷春噌把大褂甩掉,緊了緊板帶,拉開了門戶:“伸手吧!”

童林一看這仗非打不可了,他心中埋怨師父:為什麽非得叫我說這兩句話?誰都不愛聽,這不是沒事找事嗎。萬般無奈、童林往旁邊一閃身,把子母雞爪鴛鴦鉞往地上一放,再次進行解釋:“雷師父,我可沒有比武的意思,更不敢來砸您的場子。雷師父,您誤會了!如果您不肯幫忙,我也不再強求。”“不行!姓童的,今天你不跟我交交手,就別想離開雙雄鎮!休走,接掌!”呼一聲,雷春就使了個單掌開懷,朝童林的門麵打去。童林一看來勢凶猛,噌往旁邊一閃身,就躲開了這一掌。

緊接著雷春又使了個操掣連環掌,掣右手,探左手,朝童林的前心就砸來了。童林一閃身,又躲過了這一掌。童林邊躲閃,邊解釋。可雷春呢,不但不理睬,反而一掌比一掌緊、一招比一招快地朝童林打來。

童林一看這情況,算了,幹脆我就給他點厲害瞧瞧吧!

隻見童林晃動著雙掌,開始還著。童林圍著雷春這麽一轉,雷春就傻眼了。他一瞅,前邊也是老趕,後邊也是老趕,左邊也是老趕,右邊也是老趕。他也不知道哪個是真老趕,哪個是假老趕了。雷春心裏想:這小子的本領可真夠高啊!我連他的邊兒都沾不上。怪不得我那麽多徒弟都讓他給打了個屁滾尿流。難道說,今天我也要丟人不成?

其實,如果雷春這會兒不再打了,這結果還挺好,童林也絕不可能再伸手打了。可雷春還挺愛麵子,覺著自己如果就此罷手,臉上就無光。再則呢,他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了那麽些大話,如果一停手,那不等於怕了人家了嗎?雷春現在真是騎虎難下呀!他咬緊了牙關,仍然晃動雙拳,朝童林打去。童林一轉身,就轉到雷春的身後邊去了。童林一看,這雷春沒完沒了,幹脆,我給他一下子吧!想到這兒,他把胳膊往前一探,亮出柳葉綿絲掌,然後用手指頭輕輕一點雷春的後背,雷春就覺著有人摸了一下他的脊背,心裏一想,壞了,我上當了!這老趕繞到我身後邊去了。

前邊咱們說過,雷春的綽號叫鐵背龜,他會靠山背的功夫。他經常叫徒弟拿大木槌子砸他的後背,一般的拳掌打上來,跟沒打一樣。雷春把舌尖頂上牙膛,兩肩往上一聳,後背一繃,打算把童林這掌給繃出去。這他可想錯了。

童林這拳掌講的是按外傷內。雖然他沒有使勁,但打上去也有泰山之力。耳朵裏就聽啪的一聲,隻見雷春噔噔噔噔往前跑了十幾步,就覺著兩肋發脹,胸口發熱,頭發沉,腳發輕,一個跟頭栽倒在地,哇地吐了一大口。大夥兒都嚇了一跳。“哎喲,吐血了!”其實呢,雷春吐出去的全是他早晨吃的炸醬麵。

童林在旁邊一看,也傻眼了。他也沒想到自己的拳掌會有這麽厲害。童林趕緊跑過去,把雷春給扶起來:“雷師父,實在對不起,恕在下失手了!”雷春張著大嘴,喘了半天氣,這才平靜下來。他望了望童林,一點頭:“童老師,我算開眼了!哈哈!你可真有兩下子!從今以後,雙雄鎮就沒有我姓雷的這一號啦,我讓給你姓童的啦!”“不不不,我絕無此意!”“哎,好了好了,別說了!”

你甭說,雷春這人還真有點骨氣。說完了話,他把衣服穿上,一揮手把陳衝叫進來,扒在他耳邊說了會兒話。陳衝一轉身,就跑到關帝廟裏頭去了。時間不大,陳衝又跑了回來,把十兩銀子遞到雷春的手裏,雷春一轉身又遞給了童林:“童老師,這十兩紋銀,是我奉送您的,您就拿著作路費用吧。我認輸了!”童林一看,沒有接,心裏想:我把人家師徒都給揍了,臨完還要人家的錢?他覺著於心不忍,實在過意不去。童林想再解釋一下,雷春一擺手:“甭解釋了!這皮咱們算掀過去了。不過童老師,我也把醜話說在前頭。我鐵背龜雷春也算有一號,在這雙雄鎮呆了十幾年。如今我要走了,請您記住今日今時!隻要我還有三寸氣在,這一掌之仇,我是非報不可!”

按下雷春帶徒弟離開雙雄鎮不提。

單說童林,他接過十兩銀子,心中暗想: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得趕緊起身回家去見父母。就這樣,童林一轉身離開了雙雄鎮。

書中代言,隻因童林初下龍虎山,誤走雙雄鎮,掌打鐵背龜雷春,結下了一掌之仇,後來的麻煩可就多了。到了後文書中,有一段杭州立擂。有個叫鐵背羅漢法禪的人,他是雲南八卦山上的四莊主,他找童林,要給徒弟雷春報仇。這才引出了童海川三次赴杭州,掌打鐵背羅漢法禪一段。這是後文書,咱先不提。

單說童林,離開雙雄鎮,趕奔霸州。雖然有了點錢,但童林還很簡樸。他一路之上,住小店,吃麵條,啃餑餑。他想方設法要省下五兩銀子,好給父母帶回去。

這一天傍黑的時候,童林就到了童家莊。他站在高坡之上,手搭涼棚往家裏望,心中一陣酸楚,眼淚順兩頰就掉了下來。童林心裏說:爹爹、娘,你們的不孝之子回來了!不知兩位老人身體如何?想到這兒,童林恨不能馬上推開門,喚一聲爹娘。他又一想:不行,雖然事過八年,但不知爹爹還生不生我的氣。要是他還生我的氣,我一進屋,非把他給氣壞了不可。這樣吧,我先在窗戶下聽一聽他老人家的口氣,如果他不計較我,我就進去;如果他還生我的氣,我也隻好另想辦法。想到這兒,童林轉身來到後院。他看見自己當年親手栽的那棵棗樹此時已長成了大樹;再抬頭看看西屋,燈還亮著。童林躡手躡腳,來到後窗戶台,用舌頭尖舔破窗戶往屋裏一瞧。哎喲,這八年的變化可真不小,家裏的擺設還不如當初。咱前邊說過,童林是他們家中的主要勞動力,當初他每年都掙不少錢,你想,童林八年不在家,少收入了多少錢!

童林再往炕上一看,童老爹正在那兒躺著,胸脯上還蓋著一床被子。童林提鼻子一聞,屋裏一股藥味,隻見母親正蹲在地上煎藥,童森也在地下忙著什麽。這屋裏靜悄悄的,誰也不言語。此時此刻,童林真想用嗓子喚一聲爹娘,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麽做。童林強忍心中的痛苦,繼續往下看著。隻見他母親把煎好的藥雙手端到爹麵前:“他爹,把藥喝下去吧。”童老爹晃晃腦袋:“算了,花這冤枉錢幹什麽?我沒說嗎,我就是一口氣,什麽病也沒有。這個冤家不在我眼前,我就死不了!明兒個別再給我抓藥了。”“咳,有氣不就是有病嗎?他爹,你就把這藥吃下去吧!過去的事,就別再想它了。”“什麽?”老頭兒一聽,胡子都掀起來了。“你說得輕巧,我不要想它了?我是他爹,他是我兒,他一下子沒把我給摔冒了泡!怎麽,就拉倒了?我問你,有時看你偷偷抹眼淚,你是不是還在想那個孽種呀?你要是想他,咱夫妻的感情就算了結,你愛上哪兒就上哪兒去,我領著老二過日子。你……你給我滾!”“哎喲,快別說了!我是說,童林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他一走八年,音信皆無,當娘的我怎能不掛念呢?世上有幾個像你那麽狠心的人呢?”“嗯,我是鐵到底了,永遠也不想見他!他愛死愛活,我管不著。假如他還活著,隻要一進我的屋門,我就撞腦袋!”

童林一聽,心唰一下就涼了。他心裏想:怎麽辦呢?他老人家什麽時候才能饒了我呢?童林這麽一想,不由得流下兩行熱淚。

最後,童林一狠心,算了,我也不和他們見麵了。他把這五兩銀子往窗台上一放,轉身就走了。出了院子,童林又一琢磨:不行!不跟他們打個招呼,萬一這銀子丟了怎麽辦呢?他又回到窗台跟前,用手輕輕彈了彈窗戶。“誰啊?”屋裏傳出童老爹的問話聲。不一會兒,童森從屋裏走了出來。他手裏提著一盞油燈,左右看看,沒發現有人,心想:這是怎麽回事?童森往窗戶台上一瞅,哎,那是什麽東西?白晃晃的還發著光。他走到近前一看:“銀子?!是誰放在這兒的?”童森正在這兒發愣呢,童老爹又說話了:“小子,你怎麽不說話呀?怎麽回事?是貓還是狗?”“嗯……什麽也不是!”童森說著話就進了屋。他把這五兩銀子往爹的麵前一放,三口人都傻眼了。他們怎麽也沒想到這是童林放到這兒的。

單說童林,他把銀子放好了,輕輕敲過窗戶,一轉身又來到了院子外頭。童林想:我可怎麽辦呢?上哪兒去呢?哎,對了,我上北京去!那是天子腳下,大邦之地,藏龍臥虎哇!就憑我這點能耐,到那兒混口飯吃.恐怕也不成問題。如果實在不行,我就找個地方戳杆子、立場子、收徒弟。要是能成家立業,再做點闊事,到那會兒再回來,好好給爹賠個不是,他的氣也許就消了。童林主意已定,把牙關一咬,轉身奔北京走去。

進了京城,童林一瞧,嗬,可真了不得!巍峨的城樓、高大的宮殿把童林給攬了個眼花緣亂。

童林找了一個起夥的小店住下。第二天早晨一起來,他就到街上找活兒去了。

童林在街上轉了半天,大失所望。原來,他以為在這地方混口飯吃還不容易?結果到這兒一看,可不是嗎,就那麽不容易。戳杆子、立場子?在哪兒戳?上哪兒去立呢?尤其北京這地方,南庭北亭,設五城兵馬司順天府。街上管得非常之嚴,對閑雜人格外注意,當兵的手拿兵器,來回直溜達。一看這情況,童林的心裏就有點發虛。

一日兩,兩日三,童林住了半個多月,也沒找到個掙錢的差事。

單說這一天,童林拎著包,在大街上來回轉悠。這天兒可真夠冷的,童林身上的衣服也不厚,那兩個錢也都花完了。童林心想:這回跟八年前在龍虎山遇難一樣。難道說我還死個第二回不成?實在不行的話,我還回去,寧願讓我爹生氣,也得找個安身之地。童林邊走邊想,不知不覺就來到天橋這兒了。此時,天已發黑,可童林還沒吃著東西。他把褲帶緊了緊,又轉悠了一會兒。到了定更的時候,童林不敢轉了。他一看,街上也戒嚴了。路靜人稀,所有的小商店都關門閉戶,隻有巡城的小隊子在大街上來回走動著。

童林見勢不妙,趕緊順著牆根兒往前走。這會兒,童林也弄不清楚自己走的這是什麽地方。書中代言,童林走的這地方是安定門裏富貴巷。童林。看前邊好像有大門樓,甭問,這兒住的準是個大財主。童林一想:我也沒錢了,上哪兒住店人家也不會要,幹脆,我就在這門樓下蹲上一宿,等明天再想辦法。

說話的工夫,雪花就飄下來了。

童林走近門樓,仔細一瞧,門前還有一對石頭獅子,紅色的門樓,像廟一樣。門前八字照壁,非常寬闊。他再一瞅,門樓的旁邊還有兩個石頭門垛兒。童林靠著這門垛兒,懷裏抱著子母雞爪鴛鴦鉞就睡著了。

這就叫人逢喜事精神爽,悶來愁長盹睡多。

到半夜的時候,雪下了有一尺多厚,天亮了,整個北京城已被大雪覆蓋。童林還睡著呢。

正這時候,隻聽得吱紐紐、咣當的聲音,大門就開了。從裏邊走出一夥兒人。這些人長袍短褂,外麵披著皮袍,在這兒往兩旁一閃,打後邊走出一個人來。這人邁著方步走到門口。先咳嗽了一聲,然後他仰麵望天,又瞅瞅地上的積雪,麵帶著笑容點了點頭。

誰知,他們這一出來,把童林給驚醒了。童林抬頭一看,喲,裏邊出來人了!我得給人家躲開。他這麽想著,起身就站。還沒等童林站起來,撲通又摔倒了。這一摔不要緊,當啷啷把子母雞爪鴛鴦鉞掉到地上去了。就見那位主人猛一扭頭:“嗯!”

此人究竟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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