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明章身體底子強健,恢複得很快,剩一些淤傷不妨礙日常活動。得到醫生的批準,他回了趟波曼嘉公寓,收拾一下去了公司。

設計展結束後項明章和沈若臻猶如人間蒸發,近一周沒露麵,但一般人不會想到“綁架案”,都以為他們臨時出差了。

項明章突然出現在辦公大樓,跟上級突擊檢查似的,招來了幾大部門的總監和主管。

正好,他糾集大家開會,把積攢的、待推進的事務集中討論了一下,然後去研發中心轉了一圈。

好巧不巧,遇見了周恪森。

凝力醫藥的項目亟待落實,周恪森半路截住項明章,直接問:“項先生,識琛和你在一塊嗎?”

項明章說:“嗯,你找他?”

“我找他好幾天了。”周恪森道,“怎麽都聯係不上,打到新西蘭問他媽,他媽也不清楚,說和你在一起。”

項明章氣定神閑,其實說的話經不起推敲:“他給我幫忙來著,正趕上手機壞了。”

周恪森擔心道:“那他在哪?沒出什麽事吧?”

被綁架受了槍傷,項明章實在答不出“沒事”二字,說:“這樣吧,晚一點我讓他打給你。”

周恪森這才踏實一些,剛想再問兩句,項明章拎著包走了,包裏鼓鼓囊囊裝著文件,看樣子又要好幾天不來。

醫院病房,沈若臻躺得膩味,墊高了枕頭半坐著,他透過玻璃看著外間的動靜,當是解悶兒。

項明章給他請了三個人,一名保鏢,一名照顧日常的專業護工,一名負責營養餐的廚師,趕上許遼過來,能湊齊一桌麻將。

沈若臻發了會兒呆,病房的門開了,項明章攜著一身倒春寒的涼氣,偷懶沒係領帶,鼻梁上架著一副細邊眼鏡遮擋眼角殘存的淤青。

放下一大袋文件和電腦包,項明章拎著一盒路上買的甜點,進了治療室,說:“看景兒呢。”

沈若臻羨慕道:“你今天去公司了?”

項明章把床尾的小桌拉近,匯報道:“去了一趟項樾通信,開了會。事情挺多的,一時片刻弄不完,我拿過來在醫院遠程辦公。”

沈若臻說:“我好多了,你不用每天陪著我。”

項明章很會誇張:“我離開半天你就魂不守舍,望夫石一樣,要是一整天不在,病情反複了怎麽辦?”

沈若臻辯駁道:“你別咒我啊。”

項明章打開甜品盒子賠罪,裏麵是烤好不久的花環泡芙,熱騰騰的一個圓圈,點綴了巧克力碎和果仁。

他用叉子喂沈若臻,說:“本來想給你買荔枝,但怕水果太涼。”

沈若臻愛吃甜點,咽下去說:“還要。”

“不能吃太多,嚐嚐就行了。”項明章嘴上說著,縱容地又喂了一塊。

口中藥味緩解,沈若臻問:“隻去了項樾通信嗎?”

項明章明白什麽意思,他沒去老項樾,說:“我交代底下的人了,我被綁架的事會正式告知董事會。”

沈若臻道:“你打算怎麽說?”

目前為止,齊叔沒有供出項行昭是幕後主使,謊稱是自己要綁架勒索。項明章回答:“齊叔幹的,隻字不提項行昭。”

沈若臻意見一致:“警方未下定論,這麽說是對的。而且齊叔是項行昭的親信,足夠耐人尋味了。”

“沒錯。”項明章道,“董事們會很震動,不敢相信項行昭這個慈愛的祖父會害我,所以對外我不提他,就也還是孝順的孫子。”

沈若臻說:“一旦警方給項行昭定了罪,犯罪是事實,董事們心理上自然會傾向你這受害者。”

項明章分析道:“齊叔嘴硬不了太久,警方不是好糊弄的。他在遊艇上說過什麽,另外幾名綁匪為了減輕罪名都認了,何況還有你這個重要的人證。”

他們已經配合警方做了筆錄,沈若臻說:“那項行昭現在什麽情況?”

項明章道:“我們指控了他,作為嫌疑人有警方盯著,等於軟禁在靜浦大宅。”

從他們平安脫險的那一刻開始,項行昭就敗了,被抓捕的齊叔和綁匪都成了威脅,他不敢輕舉妄動。

更重要的項瓏生死未卜,項行昭落於絕對的劣勢,隻能等項明章發號施令。

沈若臻推斷:“別忘了你大伯和姑姑,不論出於親情還是利益,這段時間他們一定會想辦法幫項行昭脫罪。”

“沒關係。”項明章不冷不熱地說,“定罪或脫罪,程序都很漫長,也許他根本活不到那個時候。”

項行昭沒有腦退化,但年老體衰是真,這一遭巨大的打擊無異於又一次中風。

沈若臻感慨般歎了口氣:“我也算見識了人心不古。”

“讓你見笑了。”項明章看了眼手表,把甜品盒子收起來,“要不要躺一會兒?下午推你去做檢查。”

沈若臻道:“前天不是剛做過?”

項明章開了條件:“再做一次,做完給你玩手機。”

沈若臻的雙臂不方便動彈,怕牽扯傷口,買好的新手機一直被項明章保管著,他談判道:“玩多久?”

項明章嚴格地說:“給周恪森回電話,三分鍾夠用了。”

沈若臻:“……”

住院治療期間,醫生要求的檢查有五項,項明章擅自追加的有二十五項,把沈若臻從頭到腳查了個遍。

積累的報告單有厚厚一遝,項明章告訴了沈若臻身份曝光的最初原因,就是因為一張腹部的造影片子。

做完檢查,沈若臻給周恪森回電話,他一聲不吭消失了六七天,也無法承諾歸期,編什麽理由都像是假的。

沈若臻幹脆坦白在住院,不過折中地說隻是鬧了小毛病,周恪森非要來看他,他不肯透露是哪家醫院,反複強調康複在望。

萬幸的是傷口痊愈得很快,沈若臻漸漸可以下床走動、自主洗漱穿衣,到拆線那天,有種脫下枷鎖如釋重負的輕鬆。

晚上,項明章幫沈若臻小心地洗了個澡,洗完吹幹頭發,說:“對著大海發過誓就是不一樣,配合多了。”

沈若臻道:“我盡量言出必行。”

項明章把他打橫抱起,對著鏡子掂了掂,輕了,抱回病**,說:“不拉窗簾了,我睡外間沙發,有事就叫我。”

沈若臻側身躺著,更顯得薄薄一片,把病床讓出一大塊空白,問:“你要不要一起睡床?”

項明章的自製力忽好忽壞,麵對沈若臻的邀請百分之九十九是後者,他上床躺下,依靠剩餘的百分之一,說:“等你睡著我再出去。”

偏偏沈若臻睜著一雙不太困的眼睛:“那我睡不著,你就不用出去了。”

項明章將棉被拉到沈若臻胸口,病號服太寬鬆,能窺見摘了紗布的胸膛上那道新鮮的傷痕。

他探手去碰,說:“以後就要留疤了。”

沈若臻心口被摸得發熱:“反正不常**於人前,除了你。”

剛說完,項明章收回手,沈若臻追加了一句:“你覺得難看嗎?”

那隻手掌轉移到沈若臻的腰間,項明章把他放平在**,撩起他病號服的下擺,慢慢往上推,露出了整片胸膛。

疤痕還未平滑,沈若臻有些不自在:“做什麽。”

項明章不發一言,低頭覆上沈若臻的胸口,那塊位置劇痛過,麻木過,虯結成疤以為會變成沒知覺的死肉,原來還會癢,會酸。

沈若臻抬手抓住床邊的欄杆,又鬆開,認輸地撫上項明章的腦後。

等項明章欠身虛籠在身上,沈若臻說:“我真的要被你弄得睡不著了。”

仗著夜深人靜,關著門,項明章過分地說:“撫慰一口你的疤就睡不著,那換成要緊的地方你怎麽辦?”

沈若臻怕想錯了:“什麽要緊的地方?”

項明章與他抵著額頭:“男人哪要緊,你說呢。”

沈若臻連眨兩三下眼睛,愣道:“我想用一下手機。”

項明章差點笑出來:“要上網查麽,用不用告訴你關鍵詞?”

正鬧著,手機響了,兩個人嚇了一跳,項明章從床頭櫃上拿來手機,是楚太太打來的。

出事後雖然報了平安,但沈若臻術後那幾天聯係不上,楚太太難免會懷疑。

項明章按下接聽鍵,把手機放在沈若臻耳邊。

“喂,小琛?”楚太太道,“老周說你一直沒去公司,找不到你,怎麽回事啊?”

沈若臻說:“我已經聯係過森叔,沒事了。”

楚太太半信半疑:“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前幾天電話打不通,微信也不回,你到底怎麽了?”

“真的沒事。”沈若臻轉移話題,“媽,你們在新西蘭怎麽樣?”

楚太太不好騙,說:“掛掉,我打視頻給你展示。”

沈若臻無可奈何,坦白自己受傷住院了,楚太太一聽頓時帶上哭腔,問長問短嚷著要回來。

好歹事情結束了,總遮遮掩掩的不是法子,項明章拿起手機,說:“伯母,你別急,我幫你們訂機票,這邊我會照顧若……識琛。”

楚太太沒注意他卡殼:“好,麻煩你了明章。”

項明章歉疚地說:“是我連累了他。”

電話掛斷,項明章有些失神,剛才他對楚太太說“識琛”的時候,心裏倍加難堪。

沈若臻受他連累,“楚識琛”也是。

那場遊艇爆炸,“楚識琛”無辜喪命,項明章不認為自己沒有責任。

除了讓罪魁禍首付出代價,項明章想給楚家一些補償。

這時,沈若臻道:“等出院了,我帶你去遠思墓園。”

項明章問:“誰在那裏?”

沈若臻知道他在想什麽,說:“楚識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