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母的年紀不大,和張鴻福是差不多歲數的同輩人,平常也沒見有什麽病痛。

突然間就以這種不明目的死法沒了,村裏人在感歎生命無常的同時,情不自禁就會聯想起李母那日去工廠鬧事,說過要撞死在工廠這種話。

一個無理無據卻又讓人信服的說法在村子裏悄然且迅速地誕生了。

人們認為推了破廟建工廠一事不祥,李母肯定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陡然暴斃。

在停靈三天,李幺賴要給其母出殯時,他從村裏來幫忙的人那聽說了這個說法,當即取消出殯計劃,披麻戴孝地鬧到了張家去。

他也沒闖進張家院裏,而是拿了一個燒紙的火盆,跪在張家門前不遠的地方邊哭號邊燒紙。

氣得張靜鐺去接了一盆水,氣勢洶洶端著水盆就往外走。

要不是張鴻福喊住了她,她肯定會衝出去,一把把李幺賴燒紙錢的火盆澆滅。

“那咋辦啊?也不能讓他在咱家門口一直燒紙錢啊!”張靜鐺急躁得坐都坐不住。

外頭的傳言她也聽說了,氣得她飯都吃不下,可是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能出門去吆喝,說這不關她們家的事兒;也不能像縮頭烏龜一樣,躲在家裏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不然……咱還是給他一點兒錢吧,當是喪葬費。”張靜禾遲疑開口。

“不行!”張靜鐺張靜槐異口同聲。

“憑啥啊?”張靜鐺氣憤,“誰知道他媽是怎麽死的,我們憑啥錢給他!”

張靜槐說:“我們不能給這個錢,不然大家肯定會認為我們是心虛,這樣就給那些莫須有的謠言提供了依據。”

“對!小妮兒說的有道理,姐你可別迷了!這回你要是給錢了,我敢保證肯定還有下次,沒準下次誰家的豬鴨雞狗死了,都找到咱家來,訛咱家的錢。”

見兩個妹妹的反應這麽大,張靜禾當即承認錯誤道:“是我想得簡單了。”

她聽著外頭李幺賴情真意切的哭聲,想起了當年自己失去母親時的滋味,覺得如果能用錢撫平些李幺賴的失去至親的悲傷,那好像也不錯。

不過既然兩個妹妹都不同意,那就說明她的想法有些欠缺考慮。

前車之鑒讓她選擇相信兩個妹妹,在這種事情上,還是兩個妹妹比她更理智一些。

因為李幺賴沒有闖進張家,哭嚎的時候也沒有說及張家,所以張靜槐她們倒是沒法采取動作。

再加上李幺賴這會兒才死了媽,她們要是采用一些比較強硬的手段,倒顯得她們家冷酷無情。

天氣炎熱,買回來的豬肉不吃放到第二天就會臭。

李幺賴的母親在家停靈三天後已經隱隱約約散發出一些臭味,再被李幺賴耽擱兩天,臭味已經熏得左鄰右舍都有了意見。

村民們勸李幺賴先把人下葬,有什麽事兒回頭再說。

李幺賴說:“我媽死都不閉眼,肯定是還有心事沒有了解,要是我這樣就將她下葬了,她肯定在地底下也不安生的!”

所謂的‘心事’是什麽,大家夥都了解。

大家夥見勸他不動,便隻能把目光投向張家,希望張家能退一步,早點把這事情給解決了。

幾個年長的老人承著大家夥的重望,在李幺賴的目光下走進張家。

張鴻福看在來人是長輩的份上,客客氣氣,又是請坐,又是端茶倒水。

不過等老人們表明來意,他馬上就變了臉色。

“你們不講理啊!”張靜鐺心直口快,顧不得對方是自己爺爺輩的人,衝出來就說,“這跟俺家有什麽關係?這每天都有人死,你們說不定也哪天就死了,到時候也說跟俺家有關,俺家也得賠錢給恁家人?”

幾個老人被氣得吹胡子瞪眼,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半晌,一個麵色紅潤的老頭才開口:“哎呀~俺都知道,李老五他媽的死跟恁家沒關係,那不是總要有個解決的辦法嘛。這樣一直拖下去,人都臭了,也不中啊!”

“解決的辦法為什麽就非得是我們家賠錢?”

話音剛落,張靜槐就補充:“既然大家夥這麽上心解決事情,不如集體捐款吧,不管大家捐多捐少,到時候捐來的錢都給李幺賴。”

“吔?這、這這……”幾個老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想張家這兩個小妮兒的嘴太厲害了,真是說不過。

又集體沉默了一會兒,方才說話那老頭繼續又說:“妮兒啊,話不是你這麽說嘞。說到底,李老五他媽確實是上過恁家建的那個工廠,確實可能是氣死的。”

“新鮮,她上我們家來訛我,回去之後過了十天八天,突然死了說是被我們氣的?”張靜槐連連冷笑,“你們混淆是非的本領真的是很強。”

“不是…妮兒,你非要我把話說嘞這麽明白麽?恁家那工廠原來可是座廟,恁家把廟給推咯~”

“是廟怎麽了?沒推之前,也不見你們去修,不見你們去拜,還有人去那兒做醃臢事兒。現在廟推完了,你們來說要供神?神聽了都要被氣死。”

張靜槐字字珠璣,說得那幾個充當說客的老頭無言以對。

“小哥,”張靜槐喚,“你去把李幺賴叫進來吧,我倒要看看他想怎麽鬧。”

老頭們麵麵相覷,求助地看向張鴻福,想讓張鴻福攔攔張靜槐,別把事情鬧得太難看。

張鴻福攤手聳肩表示無奈,現在小妮兒已經生氣了,就算是他說話也不管用。

沒一會兒,披麻戴孝的李幺賴被領進來。

張靜槐坐在沙發上,手搭著膝蓋,目光森森。

就跟她是威嚴的長輩,李幺賴是即將受訓的晚輩似的。

“說吧,你想怎麽樣。”張靜槐開門見山問。

李幺賴愣了愣,然後冠冕堂皇道:“我媽死的時候都沒閉眼,肯定是心裏還有遺願,覺得俺家的地……”

“好,我們把你們家的那塊地給圈出來,把那塊地基給挖了,推了那塊牆。”

“啊?啥…啥?”李幺賴懵了,完全沒想到張靜槐會這麽說。

他隻是想要點錢,讓下半輩子可以衣食無憂。

別說那塊地不是他們家的,就算是他們家的,他靠著那塊地也沒法掙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