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喜跟姚秋萍頭一次覺得，做飯、去豬圈喂豬是那麽幸福的事，甚至於帽子不戴，就跑出去了。
江喜扶著牆，呼吸了口冷冽的新鮮空氣。
這不是冷，是自由的味道！
“江喜？總覺得老長時間沒看見你了，咋覺得瘦了呢？”
江喜心想，每天六點天還黑著就被閨女叫起床學習，晚上十二點才能睡覺，天天動腦子，換了誰都得瘦。
大學真不是容易考的！
“看這嘴唇白的，別是凍得、又吃不飽飯吧？我跟你說有些時候別那麽要麵子，沒吃的就去邱婆子家要，她不是你家幹親嗎？別硬撐，你要是出點啥事，老婆孩子咋辦？”
雖然做了新棉襖，但怕被人看出來，用的還是舊衣服的裏兒和麵兒，灰撲撲的都是補丁。
冬天不用下地幹活，大多數人家頓頓紅薯，吃的燒心，還減成了兩頓飯。
說不定江喜家就吃一頓！
江喜：“沒硬撐，幹娘對我們很好。”
瞅瞅這幅沒精打采的樣，對方根本不信。
江喜去了養豬場，把豬喂了，豬窩上的積雪用掃把推下去。
才多磨蹭了十分鍾，江軟軟就找來了。
“爹，你怎麽還沒喂完，娘叫你回家吃飯！早點吃完，也早點學習！”
江喜捂住胸口，幹嘔。
江軟軟大驚，“爹，你得胃病了？”
除了學習，每頓飯江軟軟都花心思幫他們搭配，力求營養均衡。
海鮮吃多了也不好，她隔三差五就讓江喜去殷超那裏買肉。
再吃點自家母雞下的蛋。
還有半個月就考試了，雖說江軟軟沒期望著爹娘一次就考上大學，但至少也要以健康的身體去考試吧。
宋爺爺跟宋哥哥在就好了。
江喜等著惡心感過去才道，“那倒沒有，就是對學習有點過敏。”
江軟軟：“……”
考試前一星期，她就跟江禾一起去了趟縣城，幫爹娘購買考試用品。
看著穿戴好圍巾帽子的閨女，江喜羨慕極了。
“要不還是我自個兒去吧，外頭冷，天寒地凍的，路上也滑。”
他閨女不是最怕冷的嗎，去年冬天都沒怎麽出屋。
比起在屋裏學習，江喜寧願出去挨凍。
江軟軟：“那怎麽行，都快考試了，萬一爹不小心摔一跤咋辦？我跟姐姐去就行，誰讓我是你們的閨女呢？你們隻要好好考試，考出最好的成績，就不辜負我的一片苦心了！”
這年頭，把爹娘養這麽大、讓他們有出息，多不容易！
江禾來了。
江軟軟叫她套上個姚秋萍的棉襖，江老太沒錢買棉花，江禾自己的棉襖太舊了，根本不保暖。
在江喜渴望的眼神裏，姐妹倆牽著手，小心翼翼地踩著積雪進城去了。
鋼筆、墨水、尺子……
為了避免意外，每樣文具她都買了兩份，總共四套。
反正隻要不壞，明年爹娘還能接著用，再不濟，她也能跟爹娘一起用。
考場都安排在縣城裏的幾所初中甚至小學。
一大早，不少人家就亮了燈，吃完飯，天蒙蒙黑著，就往縣城走，趕早不趕晚，免得遲到。
江軟軟卻一反常態，沒有叫江喜跟阮秋萍起床，而是讓他們多睡會兒，等到六點半才把人叫醒，早飯甚至都給做熟了。
“媳婦兒，我不是起猛了，跑天堂來了吧，要不為啥閨女晚了半個鍾頭才叫我們，飯就差端到咱嘴邊兒了。”
江軟軟嘴角抽了抽。
是她這段時間監督得太狠了嗎？
沒有吧！
那些知青們學到一兩點的都多得是。
除了聰明絕頂的天才，不拚命，能考上大學嗎？
“爹娘趕緊吃吧，再不吃，飯就涼了。”
江軟軟沒特意做什麽特別的，都跟平時一樣。
吃完消消食，八點鍾考試，七點一刻左右出發就可以，不需要太早。
喝一肚子涼風，考場上肚子疼拉稀就麻煩了。
路滑，江軟軟也不讓他們騎自行車，幹脆走路，摔一跤頂多就是個屁股墩，安全。
天很冷，外麵卻很熱鬧，基本上都是急著去考試的人。
高考停了那麽多人，突然恢複，老的少的都想抱著試試的心態去考一考，萬一考上呢、萬一又突然不讓考了呢？
不少人急急慌慌，害怕遲到，慢慢邁著小步子的一家三口就有些反常了。
江老太推開大門，正看見這三口子打門口過。
“哎呦，小丫頭片子學還沒上，也要去高考了，真把自個兒當神童了！”
江軟軟看她一眼，“江奶奶你說錯了，是我送爹娘去考試！”
江老太笑得更加誇張。
“就他倆文盲，還想著考大學生？別讓人笑話了，這不是白日做夢嗎？”
江老太最清楚，小時候看著江牛上學，江喜也想上，被江老太罵了一頓。
她就知道這野種心氣兒高，要是讓他上學，萬一超過江牛、比她親兒子還有本事咋辦，她就管不住這小子了。
幸虧沒讓上，瞅瞅，文盲就想考大學，真上了，他還不得上天！
江軟軟氣道，“文盲怎麽了？奶你自個兒也是文盲，沒有進取心、不好好學習就算了，還笑話別人。我爹娘都能自己讀書看報了，你會嗎？”
江老太冷哼，不會又咋了，她八輩貧農，照樣光榮！
認字就能當大學生，那大學生多了去了！
“我爹娘從不認字到認字，這就是進步！今天進步一點點，明天進步一大塊！這次沒考上，下次說不定就考上了，比什麽都不會，還不學習、隻會笑話別人的強多了！”
爹娘是她做監督學出來的，不許任何人欺負她爹娘！
“你個丫頭片子懂個屁，別說考兩回，他們要是考三回能考上大學，我就跪你家門口，給你們認錯！”
江軟軟：“奶你是玩不起嗎？我說兩回你就說三回，才多加了一回，敢說五回嗎？”
江老太給噎的啞口無言。
當然是不敢，要是江喜、姚秋萍真有那股衝勁，五回說不定真能考上。
“就、就三回，五回才能考上大學，你們是豬腦子嗎？”
江軟軟看起來很擔心的樣子，江老太心裏又平順不少。
看樣子他們根本沒信心考上大學。
江軟軟為難道，“那好吧，三回就三回，那麽多人都聽見了，等我爹娘考上大學，要幫我們作證啊！”
“不過跪我爹娘就算了，我們怕折壽，江奶奶你要是跪就衝著山跪、衝著被你扔掉的孩子跪。”
她愚蠢無知，覺得她的孩子任她處置，卻實實在在的害死條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