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裏有家中醫醫館,平常去看病的人不多,就算去,也大多都是鄉下人。
縣城裏的工廠職工都是直接拿著單位開的記賬單去縣醫院,根本不用花錢。
兩人先進了醫館。
還沒進去,就是一股衝鼻子的藥味兒,裏頭沒人,隻有一個年輕人踩在凳子上正在擦藥櫃。
藥櫃貼著牆,每個小抽屜的上麵、左邊和右邊都寫著三種藥名。
“你是大夫嗎,你們這收不收藥材?”
年輕人回頭,嚇得差點從凳子上掉下來。
隻見江喜跟江軟軟用一塊布包裹著頭發,衣服破破爛爛,臉也塗了好多鍋底灰,根本看不清原本的樣子,跟逃荒的似的。
“收是收,不過我們這隻能以物換物,你等等,我去把我爹叫出來。”
年輕人下了凳子,過了一會兒,鬢角發白的老人走了出來。
老人看見他們倒是沒露出什麽奇怪的樣子。
“就是你們要出藥材?”
江喜點頭,把手從口袋裏拿出來,攥著拳頭伸到老人跟前,抬起兩根手指,露出珍珠的一角,又立刻攥起來。
老人半點驚訝的反應都沒有。
江喜心裏頭打鼓,到底收不收啊!
老人站起來道,“你跟我來後麵。”
後麵就是老人家自己住的院子。
珍珠確實是藥材,因為他們這邊是內陸,現在交通又不便,珍珠更成了稀缺的東西。
這玩意功效多,還能美容養顏。
江喜不要以物換物,就要錢。
“我出這個價收。”
老人比劃了個二,二十塊錢。
二十!
發了發了!
江喜按捺住激動,擺擺手,比劃了三。
最後以三十塊成交。
江喜才拉著江軟軟從藥鋪出來,頂著黑黢黢的臉跟花頭巾往小巷子裏鑽,直到鑽得自己都快迷糊了才停下。
喘勻了氣,父女倆對視片刻,張開嘴,哈哈大笑。
江喜抱起江軟軟轉圈,放下後又拽著她的手晃了晃。
有錢了有錢了,他們有錢了!
兜兒裏有錢,萬事不愁。
這下不用怕沒糧食吃了!
除了珍珠,他們還帶了蛤蜊幹和幹海帶。
江喜打算去黑市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賣出去。
畢竟珍珠隻有一顆,花完三十塊錢就沒了。
海貨才是發家致富的關鍵。
半個多小時後。
“爹,你到底知道黑市在哪兒嗎?”
江軟軟累得一屁股坐在石塊堆砌的台階上,兩條腿軟得像麵條。
說是縣城,除了國營廠子蓋的幾處筒子樓家屬院,大部分也都是平房。
有的地方道路寬闊,拉板車都沒問題。
有的地方房挨著房,中間隻留頂多能同時讓三個人並肩而行的窄巷,還得是瘦子才行。
賣完珍珠他們都走了好久,怎麽還沒到黑市。
對上女兒懷疑的目光,江喜有些心虛。
“當然知道,就在窄巷子裏啊!你爹我這麽大人了,還能連路都不認識?黑市要是這麽好找,早就讓人連窩端了!”
在需大於供的情況下,黑市是必然會衍生出的交易場所。
隱蔽是隱蔽,但也沒隱蔽到找不到的程度。
除非像江喜這樣隻聽說過還沒來過的新手。
他兩輩子都沒去過黑市,隻聽說過,並不知道具體在哪兒。
江喜在江軟軟跟前蹲下,繼續充大頭蒜,不想在閨女麵前失了威風。
“爹保證就快要到了,爹背你走一會兒。”
江軟軟爬上他的後背,手抱住脖子。
爹可真傻,總當她是小孩好騙,以為她沒看出來嗎?
生活不易,軟軟歎氣。
腿累隻是很小很小的因素,更主要的目的是站得高看得遠,找黑市的任務隻能她來了。
平房牆頭不算高,江軟軟確實能看見一點,不過也隻是一點,必須使勁仰著脖子。
絕對不是她長得太矮了,誰能埋怨五歲的小孩子個頭矮呢?
肯定是爸爸矮!
就在江軟軟脖子第二次發酸,準備歇歇的時候,看見一男一女鬼鬼祟祟地往前走。
貼到江喜耳邊,“爹,那邊有兩個人跟小偷一樣,他們是不是也是去黑市的?”
“那不一定,說不定就是小偷。”
他都找不到黑市,他閨女怎麽可能看見倆人就是去黑市的。
不過看看熱鬧也是好的。
按照江軟軟牌人形導航儀的指引,江喜從後麵悄悄跟上那兩人。
那對男女一前一後,踮著腳微微貓著腰,走幾步就左右看看,確實鬼鬼祟祟。
跟到牆角處後,兩人停下,往外探頭,又縮回來,湊在一起嘀咕幾句,女人揉亂頭發,猛地衝了出去。
“救命啊,殺人了!”
男人在心裏數了三個數,也衝了出去。
江喜跟江軟軟都看呆了,剛才還有商有量的,怎麽就鬧人命了。
把江軟軟放下,兩人也學著那對男女的樣子貓著腰走到牆角,一上一下探出兩個腦袋。
隻見女人跑了幾步就被男人追上,攥住頭發往後一扯,疼得哎呦直叫。
緊接著揚手一耳光。
女人的側臉紅了一片,瘋了似的又喊又踹。
“放開我,救命啊!”
“臭婆娘,你還有臉喊救命,看看老王家,跟我前後腳結婚的,人家生孩子砰砰的,三年抱倆,還都是男孩,你呢,三年才生了一個,還是丫頭片子。”
男人罵著,另一隻手繼續啪啪扇著耳光。
唾沫星子直往臉上噴。
“知道外頭的人都說我什麽嗎,說我們老餘家要斷子絕孫,說我娶了隻隻會下賠錢貨的母雞!要不是你,我能被街坊這樣嚼舌根?你害得我臉都丟盡了!”
說完,他把女人推到跌在地上,又踢又踹,女人滿地打滾。
江喜捂住江軟軟的耳朵,又把她的身子調轉過來背對著,省得這些亂七八糟的話嚇著她。
他就鬧不明白了,生女兒有啥不好的,女兒就不是自己的孩子了?
江喜看不下去,正想出去勸勸,斜地裏衝出來個留著板寸、看起來十一二歲的小子。
一腳踹翻了男人。
男人捂著肚子半天才爬起來。
“你誰啊你,我教訓我媳婦,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湊什麽熱鬧。”
那小子扶起女人,半蹲在男人跟前砰砰就是幾拳頭。
明明胳膊那麽細、拳頭那麽小,卻打得男人哭爹喊娘。
“揍的就是你!種啥種子結什麽果,你媳婦隻能生女兒,也怪不得別人。”
“我就是看不起你這樣隻會拿女人出氣的孬種,有本事打我!”
男人大吼一聲,爬起來跟板寸小子打成一團,女人掏出幾張錢撒在地上,著急喊道。
“救命啊,快來人,有人偷錢,幫忙撿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