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假身份
中秋後第五天,香港。
這天下午,一個身著白‘色’西裝,頭戴白‘色’禮帽,腳蹬白‘色’皮鞋的闊少走下了海輪。闊少身後,一個身穿黑‘色’衣衫,頭頂黑‘色’瓜帽,腳穿黑‘色’布鞋的跟班拎著一隻皮箱子。如此招眼的打扮引得眾人紛紛側目,但這二人旁若無人,悠閑自得。
正是葉途飛和郭忠林。
之所以如此招搖,是跟葉途飛假借的身份有關。現在,他已經不是葉途飛了,他的合法身份乃是美國‘花’旗銀行上海分行的襄理、上海實業大亨聶風遠的少公子聶恒資,巧的是,聶恒資在聶家排行老六,這也方便了郭忠林對葉途飛的習慣稱謂。
“六爺,我看這重慶的路不好走啊,高高低低上上下下的,不如我們。。。”郭忠林手上拎著的皮箱子似乎很沉重,他斜著身子,吭吭哧哧地才勉強能跟著葉途飛。
“叫我六少爺!”葉途飛頭也不回,徑直向前。
出了碼頭,葉途飛仍舊不停下腳步來,郭忠林鬱悶了,鼓足全部的力氣,追上了葉途飛,說:“六爺,接咱們的人呢?”
葉途飛依舊沒有停頓,隻是回了聲:“前麵!”
前麵?郭忠林往前麵看了又看,除了行人還是行人。剛才追趕葉途飛的時候已經使完了全部的力氣,這會又失去了希望,郭忠林撐不下去了,他將皮箱子扔到了地上,一屁股坐了下來。
葉途飛走了幾步,沒聽到了身旁郭忠林的呼哧呼哧的喘氣聲,隻好停下來等。這時,前來迎接的車子終於來了。
“聶先生,對不起,我們。。。”
葉途飛冷眼看著來人,鼻子裏哼了一聲,不做任何理會,對著郭忠林喊道:“你歇夠了沒有?歇夠了就繼續走,咱們命苦,這麽大一個香港竟然找不到一個人來接咱們!我呸。”
這是在罵那個前來迎接的人。
依著葉途飛的‘性’格,他斷然不會這麽做,但是他現在不是葉途飛,他是聶恒資,聶恒資就是這麽膚淺這麽虛榮,他對重慶方麵負責接待他的方麵很不滿意,一是沒有把車停在碼頭‘門’口,讓他多走了許多路,二是前來接他的人竟然隻有一個司機,太侮辱人了。
那司機趕緊向聶六爺賠不是,說了將近一籮筐的好話才算是平息了聶恒資的怒火。上了車,那司機給葉途飛上了煙,點了火,這才發動車子。
葉途飛不‘抽’卷煙,隻是在沒有了雪茄的時候才會‘弄’一兩支卷煙過過癮。但聶恒資‘抽’煙,而且‘抽’的還‘挺’凶。葉途飛既然扮演了聶恒資的人,就自然要繼承聶恒資的習慣。
車子開到了一幢別墅‘門’前,司機先下了車為葉途飛拉開了車‘門’,手扶車‘門’上頂,請葉途飛下了車。“聶六爺,您先休息,我家老爺有重要的事情不能來陪您了,不過他今晚給您安排了接風宴會和舞會,下午五點鍾,我來接您。”
“你們家老爺架子真大啊!什麽事情能比他的生意還重要呢?”葉途飛模仿者聶恒資的口‘吻’。
那司機家的老爺姓楊名弱才,原來是上海一家洋行的老板,淞滬會戰爆發之前,他把資產和生意便轉移到了內地,後來一路遷徙來到了香港。楊弱才的生意離不開聶家,甚至可以說是跟著聶家‘混’飯吃。
淞滬會戰後,中國生意人的處境困難起來,若是身後沒有強硬靠山的話,很難不受到日本人欺壓敲詐,有的生意人甚至因此而破產。楊弱才能有如此先見之明,很是令聶風遠欣賞。不過,這種社會變遷對聶家來說倒是無所謂,因為聶家身後的靠山是美國財團,這也是聶恒資為何不繼承家族產業而在上海‘花’旗銀行中屈就一襄理職務的主要原因。
“我家老爺,他,他被郭老板請去開會了,實在是無法脫身啊!”那司機支吾半天,終於說了實話。
“郭老板?哪個郭老板?他是做哪一行的?”
“郭老板不是生意人,是重慶方麵的。”司機湊上前,趴在葉途飛耳邊耳語了一番。
葉途飛心中一驚,感情這‘精’挑細選的假身份竟然使他‘陰’差陽錯地撞到了軍/統的懷裏。驚是驚了一下,但葉途飛仍舊不動聲‘色’地回應說:“哦,是這樣啊!好了,我先睡會,等你來接我吧!”
葉途飛對楊弱才的判斷是正確的。楊弱才多年前就加入了軍/統,當時軍/統局尚未成立,還叫藍衣社。資曆老,能力強,級別自然不會低了,淞滬會戰前,楊弱才按照上麵的意思,把生意資產都轉移到了香港,出任軍/統香港站站長。
即便如此,葉途飛依舊決定要把這個聶恒資假扮下去。他認為,假扮聶恒資的事情應該是萬無一失的,因為當年在上海的時候,聶公子就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他對聶恒資非常熟悉,對聶家也是了如指掌。為了這次行動,他不惜犧牲了聶恒資對他的信任,專‘門’去了趟上海,幫著聶恒資向‘花’旗銀行爭取了去香港出差的機會,然後把他請到了虹橋日軍總部小住一兩個月。
葉途飛卻不知道,如此縝密的計劃,仍然讓楊弱才產生了懷疑。楊弱才雖然沒見過聶家六公子,但這位未來的聶家繼承人的秉‘性’他多少還是聽說了一些,依聶恒資的‘性’格,到香港這樣遙遠的地方出差絕對不是他的情願,尤其是這種戰‘亂’時局下。
所以,楊弱才敏銳地意識到,要麽是有人假借聶恒資之名,要麽就是聶家又極為重要之事。
疑慮之下,楊弱才隱秘地和上海的聶風遠取得了聯係,聶風遠卻對聶恒資的香港之行似乎不太清楚。
楊弱才明白了,這次來的聶恒資八成是個假的,得出這樣的結論後,楊弱才在第一時間內想到了被己方控製在銅鑼灣動彈不得的那名談判代表。
事關重大,楊弱才不敢擅自做主,立即向代號為‘漁農’的特派員做了匯報。二人商定,先由其他人出麵接待這個不知真假的聶恒資,楊弱才在暗地裏進行觀察,待進一步確認了來人的身份後,再做決定。
那名司機便是有意安排的一顆重要的棋子,他的代號叫‘茶杯’,聽這代號就知道,他最善於的就是接待各方來客。
‘茶杯’把葉途飛送到了別墅後,立即把和葉途飛接觸過程中的點點滴滴向楊弱才做了細致匯報。
聽過茶杯的匯報,楊弱才矛盾了。從茶杯的匯報中,來人完全就是聶恒資的秉‘性’,他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多疑了。
當晚的接風宴搞得很豪華,楊弱才請來了不少香港當地的名流,當大家得知今晚坐在主席的竟然就是赫赫有名的聶家六公子的時候,恭維聲,馬屁聲,便一直持續到宴席結束尚不得停歇。
葉途飛顯得很開心,對楊弱才提議的舞會表示了極為濃厚的興趣。跳舞是聶恒資揚名於上海灘十裏洋場的一項絕技,楊弱才希望能夠以此來確定這個聶恒資的身份真假‘性’。
葉途飛根本不會跳舞,但是他知道,想假扮聶恒資,跳舞這一關他是躲不過去的,為此,他曾‘花’了整整三天時間來惡補舞技,然而這跳舞也是講究天分的,葉途飛的小腦雖然超常發達,但他對音樂卻是一竅不通,三步還是四步經常令他‘迷’茫。
不會跳舞的葉途飛還必須要積極地參加舞會,否則就是主動暴‘露’身份。參加了舞會又絕不可以跳舞,否則,同樣是主動暴‘露’。
這種矛盾看似無解,但對於葉途飛來說,卻遊刃有餘。
在別墅休息的時候,葉途飛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地囑咐了郭忠林一通,郭忠林邊聽邊點頭,最後對葉途飛豎著拇指說:“六爺,您這招也忒絕了!”
在葉途飛出席楊弱才的接風晚宴的時候,郭忠林作為跟班下人是上不了台麵的,‘茶杯’在接葉途飛赴宴的時候,也根本沒做郭忠林的安排,這給了郭忠林充分的時間來完成葉途飛的‘交’代。同時,在‘茶杯’前來接葉途飛的時候,葉途飛不經意地問了今晚上的大致安排,‘茶杯’也沒多心,隨口告訴葉途飛,楊老板包了望江酒樓和夢巴黎兩個場麵。這給了郭忠林準確的地址來完成葉途飛的‘交’代。
葉途飛的‘交’代很簡單:找個拉車的,在我進舞廳前,撞我一下,最好能軋了我的腳。
郭忠林完成的很漂亮。葉途飛被撞了個四肢朝天,等大家反應過來,那輛黃包車早已經逃之夭夭,對這個突發事件,楊弱才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葉途飛向楊弱才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來扶自己,可硬撐著爬起半個身子的時候,葉途飛慘叫一聲又跌倒在地上。若幹楊弱才請來的貴賓看不下去了,不管葉途飛的態度如何,大夥一塊上前將葉途飛攙扶起來。
“賢侄啊,是老夫安排不妥,讓你受委屈了。”楊弱才表示了歉意。
葉途飛推開諸多攙扶之手,勉強自主站立住,說:“純屬意外嘛!這怎麽能怪罪楊老板呢?我沒多大事,不能因為我一個人掃了大夥的興致,走,咱們舞會照舊!”
楊弱才試探‘性’問道:“賢侄這傷,還能跳?”
葉途飛嗔怒,說:“我不能跳還不能看啊!我的腳是疼,可我的眼睛不疼啊!”
葉途飛的幽默化解了眾人的尷尬,楊弱才攙扶著葉途飛,和大夥說笑著,走進了夢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