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荷看著他,半晌,終是點了點頭,卻又搖了一搖。

“怎麽?”蕭慎一臉不悅,“對我判的案不太滿意?”

孟荷福身謝他:“不敢,大人明察秋毫。”

“這話說得我愛聽。”蕭慎還捏著那本賬本,笑得莫名,“聽說你與那新科狀元、未來駙馬有婚約?這可比錢財案子有趣得多,我不妨也可替姑娘斷一斷案。”

孟荷看著他,心中疑竇頓生。

那賬本是她作假的。

她手上確實沒有從前侯府的賬本,但她從小有著過目不忘的本領,憑著記憶生造了一本賬本,然後使了些做舊手法,她對自己的技術很是自信。

蕭慎如今拿著這賬本不放,莫不是看出了什麽?

可若是他知道這是假的,方才為何替她說話?

孟荷不得其解,隻能按兵不動,對蕭慎取樂的話語,也默認不言。

蕭慎見她不答話,哼笑一聲,也閉了嘴。

錦衣衛捉新科狀元同樣很快,錢同冬比錢氏有眼色得多,知道蕭慎喜怒無常,來了先是叩拜蕭慎,卻久久不聽他叫起。

錢同冬麵上也不顯慍色,腰板挺直:“緝捕讞獄是錦衣衛職責,可蕭大人僅憑一麵之詞就扣押我母親,恐怕不妥。”

“況且孟小姐告的是禦狀,不報天子,蕭大人是不是越俎代庖了?”

“不愧是狀元郎,好一張巧嘴。”蕭慎道,“錢氏的案子我自會上報陛下,今日也不過就是暫時扣押她而已。”

錢同冬心下不齒,錦衣衛所是什麽地方,他母親就算能出來,少不得也要脫層皮。

他張口欲辯,蕭慎卻冷道:“此案是陛下派我來審,難道你在質疑陛下不成?”

錢同冬隻得閉嘴,隻道以後定要狠狠參上蕭慎一本。

他是不信自己母親會私賣禦賜之物的,一定是這孟荷與蕭慎,狼狽為奸。

“不必緊張,今日叫你來,實在是我有些好奇。”蕭慎指了指旁邊的孟荷,“聽說你與這孟小姐本有婚約,可陛下賜婚明珠公主與你的聖旨已經下了......”

他拉長聲音歎道:“本官實在見不得這負心人啊。”

這事被挑到明麵上,錢同冬現下是真的恨透了蕭慎。

孟荷在旁補充道:“今日我來,也為了堂堂正正解除我與錢同冬的婚約。”

“非我之過,皆因此人厚顏悔婚!”

孟荷之言擲地有聲,卻被堂外一華服明媚女子接了話:“何必呢?”

堂外百姓被宮侍們驅趕到角落,那女子信步走進堂中。

赫然正是明珠公主。

明珠公主行到堂中站定,蕭慎站起來,散漫地衝她拱了拱手:“公主。”

“蕭指揮使,這件事是我們三人的私事,本不該拿到這堂上說。”明珠公主揚首道,“可既然你拿了我的未婚夫,那我便也來了。”

她轉身瞧著跪地行禮的孟荷,伸手去扶她:“孟姑娘,同冬與你的婚約,乃是感念當年侯爺照拂,加之你又......”她笑了一聲,將話略過,接著道,“因此他才與你訂了親,可據我所知,你們分隔多年,也沒有什麽情意。”

“我什麽?公主不妨直說。”孟荷也冷冷直視她,“是想說我一個望門寡遭人嫌棄,我父親利用恩情逼迫他與我訂親?”

“你這......”明珠公主搖搖頭,“何必要說的這麽明白呢?”

“我從不後悔與顧小將軍訂過婚,有何不可說?”孟荷道,“不知當年他錢同冬在我父親麵前大獻殷勤,說欽慕我非我不娶這件事,公主又聽不聽得?”

明珠公主麵上一僵,轉瞬卻又笑了笑,大度道:“過往的事,我們便不提了。”

蕭慎輕輕哼笑了一聲。

明珠公主忽略他,繼續勸道:“我且喚你一聲妹妹,你聽我一句勸,你如今孤身一人,同冬他前途無量,你若是這般草草解除了婚約,對妹妹你也不利啊。”

孟荷卻俯身謝絕道:“我出身東陽孟氏,如何能同公主姐妹相稱。”

她這話說本是婉辭,明珠公主卻有些變了臉色。

她覺得孟荷是在變著法子罵她是個小門小戶出身不詳之人。

要說這明珠公主為何如此做想,卻與她身份有關。

她是皇帝微服私訪時遺下的滄海明珠,皇帝回宮後對她母親念念不忘,派人去卻遍尋不到,若幹年後,才意外尋回這個女兒。

她性子張揚明媚,很是得皇帝寵愛,百姓對這位民間公主也很是熟悉喜愛,但她依舊對自己的出身隱隱自卑。

“你想當他的妻也無不可,若我不是公主,我也願同你做他的平妻,可我畢竟頂著皇家榮耀,便斷斷不可能這樣做。”明珠公主臉色僅變了一瞬,又言語懇切道,“若你執意要嫁他,雖隻能當妾,我也會待你極好。”

她自說自話表演,孟荷卻不耐煩了:“我哪個字兒說要嫁他,做他的妾了?”

若是宮裏有人這般對待明珠,她早幾鞭子抽過去了,可若讓錢同冬眾目睽睽下背個悔婚的名聲,於他仕途是個不大不小的汙點。

明珠公主忍了又忍,還是繼續道:“你不嫁他,你自個兒以後怎麽辦呢?先不說與顧小將軍的婚約,就說你在姑蘇行商、拋頭露麵這事,京中哪個侯爵子弟,還會娶你?”

“公主自己不也常行走於宮外嗎,按律,我朝並不禁止女性行商,我拋頭露麵有何不可?難道隻許公主放火,不許我點燈嗎?”孟荷嘲弄道。

明珠公主氣極,隻想狠狠掌摑孟荷,但大庭廣眾,發作不得,卻終究也熄了好言好語的心思:“如果你想好了,那這婚約退了也便退了,我與同冬的事,情之一字非人能解,孟姑娘想必也能諒解,若你以後遇到難事,可以來找我。”

她說到後來,語氣帶了些施舍。

“不勞公主費心。”孟荷道,“至於我諒解與否,想必於公主也不重要,今後我們最好路歸路橋歸橋,互不打擾才好。”

自從明珠公主來了,錢同冬便不再說話,孟荷見他癡情滿滿望著明珠公主的樣子,頗覺嘲諷。

“錢公子,既然公主認了,今日這滿堂百姓作證,你我之間再無瓜葛,今後希望誰都不要拿婚約一事,再生事端!”

“如你所願,我也不願在與侯府有任何瓜葛。”錢同冬冷淡道。

“慢著。”蕭慎卻突然出言打斷道,“錢氏的案子還沒了結,有沒有瓜葛也不是錢公子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