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章 飛蛾撲火

青竹杖幻生的太極八卦圖剛剛凝聚成形,那股黑氣就像決堤洪流一般迅猛衝來,砰的一聲結結實實撞在太極圖上,霎時間碰撞出一陣強大氣流,震得地動山搖,巨響直衝雲霄,蚩尤林中飛沙走石,枝葉全部震到了空中飛舞不止。

寒石如此修為,在潛龍一擊之下,渾身劇震之後,騰騰騰迅速後退兩步,左右搖晃了一陣,精神紅潤的臉上現出一片雪白色,眼中露出異常古怪的表情,上下嘴唇緊緊咬住。半晌才發出哇的一聲,一口鮮血激射而出,絕望的表情油然而生,雙膝一軟,幾乎坐到在地,一時間喘氣如牛。

潛龍忽地仰天咆哮,嗚哇怪叫一聲,犀牛角笨拙的晃了幾晃,又是一股黑煙噴出,這股黑煙氣勢更大,魔力更強,翻翻滾滾的如一條墨龍呼嘯而來,遠非前麵那股黑煙可比。

寒石一招之下竟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創,心裏實在是沮喪絕望到了極點,然而螻蟻尚且貪生,更何況人乎?且人一旦到了生死交關之際,體內總能爆發出超乎平時想象的潛能,寒石作為五聖山一代長老,求生之心並不弱於凡人,當即憤憤然大喝一聲,雙臂一振,將青竹杖夾在兩手之間,把全身功力灌注到竹杖之上,然後嗤的一聲激射出去。那青竹杖頓時靈力洶湧,勢如遊龍,向著黑煙反擊而去,其速雖快,卻不與黑煙正麵衝突,隻是一味的左突右閃,靈動如狐。竹杖飛出之後,寒石身形迅速一晃,快如鬼魅閃到金歎月和封芷蘭身旁,喝道:“你們兩個還不快走,更待何時?咦……”他雙臂陡然一伸,本想拉拉著二人迅速逃走,不料餘光落在封芷蘭臂上,陡然發現那隻膚如凝脂的玉璧上分明結了一層冰霜,晶瑩明澈,燦然生光,絕非潛龍妖氣所傷,傷勢頗為古怪,從所未見,不禁吃了一驚,稍微愣了一愣,隨口喝道:“小子,她怎麽傷的這般古怪,是潛龍所傷麽?”

金歎月既傷心恩師之死,又懊悔刺傷了封芷蘭,年輕人情到深處,最容易劍走偏鋒生出偏執心思,隻覺得人生如此艱難,實在是生無可戀,死可解脫,不如爽爽快快死了的好,因此求死心切,見寒石舍身來救,雖然感動卻還是頹然道:“前輩,你趕緊走吧,別管我們了。我寧願死在潛龍手裏。”

寒石心道:“這小子眼光倒也不差,竟識得潛龍。”轉念一想:“差點忘了他是魔聖蕭霸陵的弟子,三百年前屠龍一戰,蕭霸陵乃是正魔兩教的領袖,他從師父口裏得知潛龍之事毫不為奇。隻不過這小子有點古怪,明知潛龍就在旁邊,竟然一心求死,也不知是為了什麽事。少年男女鬧鬧別扭吵吵架,乃是人之常情,何苦如此呢?”正想以長輩身份厲聲訓斥一番,忽覺身後妖風赫赫,隱隱有雷霆之威,情知此時多說無益,逃命才是當務之急,當即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抓起金歎月,一手抱起封芷蘭,匆匆向後飄出十來丈。這一下真是險到了巔峰,他們前腳甫一離開,後麵黑氣如滾雷劈來,轟的一聲巨響,在封芷蘭躺著的地麵上炸出了一個丈許深的土坑。四麵頓時塵土大作,煙霧彌漫。

寒石和潛龍交手第一回合便受了重傷,適才竭盡全力帶走二人,不由牽動傷勢,待落定之後,隻覺雙手一鬆,啪的一聲,封芷蘭重重掉在地上,金歎月也差點摔倒。勉強站穩後,金歎月回頭看了一看,待見到那個大土坑後,猛地驚醒了,暗地裏打個寒顫,想了又想,遂道:“道長,我生無可戀,死不足惜,你不要管我。但是這位姑娘是流螢島的弟子,流螢島和你五聖山同為正教五大仙派之一,淵源深厚,請你一定要救她脫離險地。在下就算馬上死在潛龍爪底,依然感激不已。”

寒石老臉一翻,目光漸漸嚴厲,頗不耐煩喝道:“臭小子,螻蟻尚且貪生,你一個大好男兒,何必輕言求死?你既知潛龍之名,自然也知潛龍的厲害。此物一出,天下又將雞犬不寧。你身為魔聖蕭霸陵的高足,不思效仿先賢,不思為屠龍大業、為天下蒼生略顯綿薄之力,反而為了一點兒女私情尋死覓活的,你可對得起蕭教主麽?哼,想不到蕭教主英雄一世,臨到老來卻收了你這麽一個徒有虛名的廢物,真是令人扼腕歎息。”他重傷之後,心情本就不太快,又因三人性命岌岌可危,偏偏這小子還莫名奇妙的一心求死,豈不辜負了自己涉險救他的一番美意?說話間頗為嚴峻,措辭也極為尖酸刻薄。

如在平時,聽了這麽一番義正詞嚴的訓斥,金歎月定會醒悟過來,怎奈此刻他心靈上受到了極大的創傷,腦子不如平時爽朗清澈,聞言不但不曾驚醒,反而更激發了逆反之心,求死的念頭更強了幾分,遂呆呆的凝視著封芷蘭半晌,癡癡道:“道長,我是沒用的廢人,無力報這殺師之仇,活著也是前後矛盾,飽受煎熬,死了反而瀟灑。求你務必將封姑娘救出去,在下感激不盡。再見了!”說著忽然推開寒石,從袖中憤然掏出大天寶月,抱著飛蛾撲火的決心,迅速向潛龍奔去。他傷勢本來就重,走路尚嫌踉蹌,如此急衝過去,沒走幾步就歪歪斜斜摔倒,然而他性子十分倔強,立馬爬起來繼續衝鋒,可是沒走幾步,又摔一跤,然後爬起來,繼續向前衝。

當他說話之時,寒石正在抽空調整內息,全未防備他會做出這等愚不可及的舉動,等他衝出之後,猛地驚醒過來,反手一把抓去,想攔住他莫要送死。誰知重傷之餘,體力靈氣渙散,手上勁道全無,根本阻不住他猛烈的衝鋒,急得大喊道:“快回來,不要作無謂的犧牲。”情急之下牽動傷勢,又是急火攻心,遂劇烈的咳嗽起來,然而金歎月已衝出了一丈有餘,追不回來了。

迷蒙的眼簾之中,隻見一個絕望的少年,抱著必死的決心,憤然衝向這隻不可一世的史前怪獸。他就像一隻渺小的飛蛾,明知前麵是滾滾火焰,卻還是義無反顧撲過去。千古艱難獨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