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斯齋的一句話,讓呂芒那如同在刀尖上起舞的恐慌感全部踏踏實實地落在了地上,她望著莊斯齋,突然覺得喉嚨裏有些哽咽。
一直以來,呂芒以為自己已經橫刀立馬身披重甲無所顧忌,但是到頭來卻發現,自己心裏還是有一塊過於柔軟的地方。
不是這世界上沒有人能傷害呂芒,而是呂芒已經很少將其他人放進心裏,始終與其他人保持著安全距離,以至於對方即便是狠狠劈砍一刀,也往往不得要害不痛不癢。
但是,呂芒畢竟不是鐵石心腸,她終歸是將一心人放在心頭--一旦將她們放在心中,也就等於給了她們傷害自己的機會和資格,所以在莊斯齋拿出那份合同的時候,呂芒才會表現出多年不曾有的緊張和擔憂。
好在莊斯齋接下來的話,一下便洗刷掉了呂芒心頭所有的委屈。
莊斯齋扶了扶眼鏡,仍舊是一臉沒睡醒的樣子,昨晚寫了一晚的稿,本來白天應該在家睡覺來著,卻不想回寄的合同今天被寄回來了。
之前幾次和楊文廣也好、沈哲文也罷,之所以交涉多次無果,就是因為合同不在手上,故而拿到這份合同的時候,莊斯齋頓時睡意全無,立馬拿起合同細細查看起來,沒想到在最後一頁便看到了呂芒的名字,莊斯齋再也睡不著,幹脆拿著這份合同一直等著呂芒回來。
說實話,在看到呂芒公章的第一時間,莊斯齋心中疑慮紛飛,但是稍作思索之後,莊斯齋便想到了什麽。
“我知道你不可能簽這樣的合同,但是如果不是你簽的,那麽事情就嚴重了。”
呂芒直到這時才明白了莊斯齋那嚴肅不已的表情從何而來,她抿著嘴唇望著莊斯齋,隻見莊斯齋深吸了口氣之後,輕聲道:“是有人在背後做了手腳。”
莊斯齋最怕的,是有人要在背後傷了呂芒。
兩人對視一眼,呂芒咬了咬牙,在放下了擔心自己被莊斯齋誤會的情緒之後,呂芒重新恢複了冷靜和理性,這樣一來便好像沒有什麽事情能夠阻礙她一般,隻見呂芒沉思了片刻之後,立刻得到了答案。
聯想到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情,換成傻子也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麽,隻是想到答案的呂芒忍不住苦笑了一聲,搖搖頭道:“有時候真希望自己是個傻X啊!”
曾幾何時,呂芒何嚐不希望自己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傻子,如果不那麽聰明的話,也不會一眼看出來所有謊言,有時候能被欺騙,也是一種好事兒。
隻是現在的呂芒就隻想冷笑,她突然覺得這件事情很有趣,自己也很有趣,她花了那麽長的時間,思考著她和楊立德的事情,向來殺伐決斷幹脆利落的人也開始變得猶豫糾結小心翼翼,但是到頭來,卻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呂芒壓根兒不擔心自己被楊立德利用了的事情,隻是覺得在將擋在她和楊立德中間的這麵玻璃擦幹淨之後,在看到了楊立德的真麵目之後,真希望自己是瞎子。
莊斯齋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安慰呂芒,可是眼下看到呂芒隻是苦笑,反倒讓莊斯齋有點兒慌了,她吞了口口水,一隻手在呂芒麵前晃了晃道:“我女王大人,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有事兒?”呂芒聳了聳肩膀,忍不住冷笑一聲,她站起身來走到了吧台旁邊打開一瓶紅酒,眼看著濃稠的酒液在晶瑩剔透的杯身上緩緩滑落,她側著身子端著酒杯,對著莊斯齋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道:“這能算什麽事兒?”
“不算事兒的話,”呂芒話音未落,喬焱的聲音已經從黑暗中響起,此時他正斜靠在門邊,一臉吊兒郎當的樣子望著呂芒道:“你喝什麽酒?”
呂芒沒有回答喬焱,隻是笑顏如花地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紅酒沒有醒,後味有些酸,流到心底便變成了酸楚。
喬焱走到呂芒身邊,接過她的杯子倒了一杯酒咽下,順手將紅酒瓶遞給了莊斯齋,莊斯齋沒做聲,喝了一口之後轉頭望向窗外。
夜色迷離之中,白可人和蘇小茶的腳步聲也接連而出,一杯杯紅酒搖晃著,杯中的似乎不是酒,而是幾個人之間的感情。
在這間脫單公寓裏,呂芒不但是第一個住進來的人,也是大家無形之中認可的大家長,為眾人遮風擋雨,危險來的時候,她既站在前麵為眾人遮擋槍炮,又站在後麵替眾人運籌帷幄,可是現在,呂芒已經站在了她自己的戰場上。
即便是在沉默中,所有人似乎也能聽到戰火彌漫硝煙迭起,她們望著呂芒,從她堅毅的目光中沒有看到半點痛苦或是茫然,恰恰相反,呂芒的眼神裏有一絲殺氣。
她花了那麽長的時間,終於肯將自己熱騰騰的一顆心交給另外一個人,然而換來的卻是失望,這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結果,可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不容許後退,這個道理呂芒明白,其他人也明白,不管是白可人、蘇小茶還是莊斯齋,她們此時都是呂芒,沒有懦弱和屈服,腦袋裏唯一的想法,是和呂芒一樣的殺伐決斷勇往直前。
一瓶紅酒很快見了底,呂芒晃了晃酒瓶,將玻璃瓶扔進垃圾桶裏,發出一聲悶響,似乎隨之一起扔進其中的,還有她的這段不知道是否能被稱得上是感情的感情。
“行了,酒也喝完了,事情也說完了,”呂芒放下玻璃杯,甩了甩頭發,仿佛這樣一來就能將所有煩亂的思緒從腦袋裏麵甩出去,一臉輕描淡寫地望著幾人道:“都該幹嘛幹嘛去吧,明天都不用上班,不用幹活吃飯嗎?”
呂芒說罷要走,剛邁開步子,喬焱的胳膊卻伸出來將其攔住。
“躲是沒用的。”
“哈?”呂芒哼笑一聲道:“躲?我為什麽要躲?”
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傳來了莊斯齋的聲音,“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件事情沒那麽簡單。”
“呂芒,”白可人來到了呂芒身邊,柔聲道:“這麽長時間以來,都是你在照顧我們,保護我們,那麽這一次……”
白可人似乎不知道該用什麽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想法才最為恰當,卻是蘇小茶在這一刻猜到了白可人的想法,或者說與她不謀而合,“這次讓我們來保護你吧。”
“是的,這一次,該輪到我們來保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