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覺得你年紀輕輕就守寡, 未免太可惜了。再說,女子嫁人也不全是為了穿衣吃飯吧……”

“那為了什麽?”雲初反問道,“嫁漢嫁漢, 穿衣吃飯,不為了吃飽肚子, 還能為什麽?”

她是個很現實的人, 現在她憑本事養活自己和孩子,還需要什麽?

傅景胤頭大如鬥, 說道:“難道就不能是兩情相悅嗎?”

雲初嗤地一笑,說道:“景公子, 你出身富貴, 想來不知道人間疾苦,世間的夫妻哪有幾對是兩情相悅的,即使成親前後有過幾年蜜裏調油的日子,以後也會被現實生活磨沒了, 到那時再回憶曾經的柔情蜜意,反而會覺得如刀子般傷人, 如果一開始就知道結局注定是失望, 倒不如從來不曾奢望過。”

傅景胤聽得呆了, 怔怔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雲初沒有看他,用火鉗子撥弄著爐灰中的紅薯,說道:“所以,我是真的不想嫁人,景公子,以後你不必費心勸我了。”

隔壁不知是誰贏了一把大的, 忽然爆發出一陣喧嘩笑鬧聲, 傅景胤卻覺得那吵鬧聲離他極遠似的, 他耳邊隻有雲初清冷淡漠的聲音。

他想過無數個娶她的方法,卻從沒想過她壓根就不想嫁。

雲初見他沉默不語,爐中火光跳躍不定,襯托得他的身影格外失落寂寥。

她心裏隱隱有種感覺,卻不敢說出口。

這個時代對女子並不寬容,更何況她這具身體身份尷尬,又帶了一雙兒女,她現在能平平安安開著醫館已經不易,實在不願再有什麽波折了。

即使傅景胤並沒有其他的想法,或者是想幫她介紹其他人,她都不敢任由這種苗頭蔓延發展下去。

她沒有那麽多的勇氣,能護住宋家和兒女就知足了,她還要想辦法讓被流放的海家人過得好一些,其他的,她不能想,也不敢想。

可是看著眼前的傅景胤,其他的話她卻再說不出口了。

兩人相對沉默,隻有榻上的全哥發出幾聲睡夢的呢喃。

雲初聞到一股焦香味,才想起來爐灰中的紅薯。

她拿起火鉗子把烤好的紅薯撥出來,小心地分開,放在傅景胤麵前。

“餃子還要一會兒才能好,你先吃點兒紅薯吧。”

傅景胤回過神來,見眼前的紅薯外焦裏嫩,散發著陣陣誘人的甜香,他嚐了一口,卻覺得滿口苦澀。

他放下紅薯,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來遞給雲初。

“這是給你的。”

雲初沒想到他給自己也準備了禮物,正要拒絕,卻見他打開了荷包,露出裏麵的一個手串。

看著那烏黑的手串,雲初不禁眼前一亮,伸手接了過來。

“這是……靈草珀?”

見她小臉帶著掩不住的驚喜,傅景胤也忍不住笑了。

“是,我偶然遇到的,我想你應該會喜歡。”

雲初把手串放在鼻端聞了聞,果然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味。

靈草珀也就是藥珀,是極難得的天然寶石,在古代更被是為辟邪消災、吉祥如意的寶物。

傅景胤能得了這麽多,還穿成一條手串,的確是難得。

雲初可以拒絕那些金銀寶石,可對於靈草珀這樣有藥用價值的飾物,卻很難拒絕。

雲初忽然想起一件事,將手串又遞還給了傅景胤。

“靈草珀可以安五髒、定魂魄,你戴著更合適。”

傅景胤卻沒有接過,而是將左邊袖子稍微掀起,讓雲初看。

“我已有了,這一串是給你的。”

雲初見他手腕上戴的藥珀手串竟然跟她這串一模一樣,忽然覺得這手串有些燙手。

“這……”

不待她拒絕,傅景胤已經站起身。

“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替我跟伯父伯母致歉,就說我不留下吃餃子了。”

他雖然想跟雲初多待一會兒,可今日畢竟是除夕,真留下跟著人家守歲不太合適。

而且雲初剛才說的話也讓他有些難受,他想離開平複一下心情。

雲初挽留不住,隻好眼睜睜看著傅景胤走了。

除夕的夜晚,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遠處響起零星的鞭炮聲。

李茂和李四幾人說著剛才的牌局,時不時互相嘲笑幾句,路上氣氛倒是熱鬧。

傅景胤緊了緊大氅,忽然向李茂問道:“李茂,你當初是怎麽娶到媳婦的?”

李茂剛才贏了幾個錢,正得意地吹噓自己牌技如何了得,猛然聽到傅景胤的話,差點兒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主子您……咳咳,您說什麽?”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傅景胤什麽時候開始關心他們的個人生活了?

傅景胤一臉平靜,仿佛問的隻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問題。

“我問,你是怎麽娶到媳婦的?”

李茂和李四等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感覺到今晚的傅景胤情緒不太對勁,他們都收斂了神色,不敢再說笑了。

李茂年紀大些,早些年就成親了,他思索了一會兒,小心地說道:“小人成親的時候,是小人父母給相看的,然後請了媒人下了聘禮,後來……就娶了媳婦了。”

他跟隨傅景胤多年,哪兒有功夫去琢磨兒女私情,到了年紀了父母著急,就替他定了媳婦,他也沒多想就成親了。反正他身邊人都是這樣,到了年紀,父母幫著相看好了,就娶媳婦生孩子。

傅景胤皺著眉頭搖搖頭,李茂還以為他對自己的說辭不滿意,不由得麵露惶惑。

傅景胤卻沒再說什麽,又把視線移到其他人身上。

眾人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李十八見傅景胤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不禁膽戰心驚。

“主子,小人……年紀還小,還沒成親呢。”

傅景胤聽他這麽說,直接不看他了,李十八這才鬆了口氣。

李四見傅景胤看向自己,便撓了撓頭,說道:“主子,我是成過親了,可是到底咋娶的我也忘了,估計跟李茂哥差不多……”

見傅景胤眉頭擰得更緊了,李四忍不住說道:“這女人嘛,有啥難對付的?憑主子您這身份,您這長相,隻要勾勾手指頭,那還不是成群的女人往上撲?誰不聽話就直接搶過來唄,關她幾天就老實了……”

李四是個粗人,解決問題也一向是簡單粗暴。

迎上李茂鄙視的眼神,李四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傅景胤看看周圍這些侍衛,不管是成親還是沒成親的,居然沒有一個能說出個正經主意來的,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侍衛也有沒用的時候。

唉,真是愁死人了!

正月初一,雲初一早上起來,就抱了孩子去給宋大莊和宋王氏等人拜年。

正屋已是熱鬧非凡,四房兒子媳婦齊聚一堂,輪流給宋大莊和宋王氏磕頭,宋明宋陽宋月拿到了壓歲錢高興得又是跳又是笑,又去搶糖塊和瓜子吃,宋王氏他們看著笑得合不攏嘴。

見雲初進來,宋王氏忙過來接過孩子,給兩個孩子的手腕上係了紅繩。

雲初見全哥的紅繩上拴著一顆金豆子,安安的則是一條小金魚,便說道:“娘,孩子還小,您這禮物給得太貴重了。”

宋王氏卻說道:“全哥和安安頭一回過年,給個金豆子怎麽了?等明年小明小陽他們讀書出息了,我也給他們一人一個金豆子。”

宋月聽了不依:“奶奶,我也要金豆子!”

宋王氏笑著刮了她的鼻子一下:“好,你今年要是學會拿針線,或者會認字了,奶奶也給你一條小金魚!”

宋月眼睛一亮:“奶奶說話算話,可不許耍賴皮!”

宋周氏忙說道:“沒大沒小的,咋跟奶奶說話呢?”

宋王氏笑道:“過年嘛,就別罵孩子了。小月,奶奶肯定說話算話,不耍賴皮!”

一家人聞言都哈哈笑了起來。

吃過早飯,雲初去隔壁常家拜年。

常家人見了雲初十分高興,常琳更是見了她就拉著不鬆手,跟她說這說那。

因為是新婚,又是過年,常琳穿了一身紅衣紅裙,戴著紅寶石頭麵,渾身上下透著喜氣洋洋,胡公子則是一身寶藍色錦袍,頭上戴著青玉簪,兩人站在一起宛如金童玉女,十分好看。

大家說了會兒話,又有人來給常家拜年,常老爺和常太太便出去了,臨走還叫胡公子一起過去見客。

雲初見隻剩下她和常琳,便拉著常琳問道:“你最近怎麽樣?胡公子待你可好?”

常琳一臉幸福的紅暈,低聲說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你放心,他待我極好的,在我麵前連說話都不敢高聲……”

雲初鬆了口氣:“那就好,胡公子看著就是個脾氣好的。”

脾氣不好的,隻怕也不會答應入贅。

常琳見她說得認真,忍不住噗嗤笑了。

“雲兒,我跟你一樣,之前也以為他脾氣好,沒想到……”

常琳拉著雲初低聲說了半天,雲初才知道這些日子常家發生了什麽事。

原來胡老爺看著兒子成了親,就匆匆啟程回老家過年了。

這時臨近年關,常家那些七拐八拐的親戚又來打秋風,還想借著人多欺負胡公子,本想著一個贅婿定是低聲下氣的,沒想到胡公子素日裏待常老爺常太太十分尊重有禮,待常琳又溫柔有加,對著那些親戚卻並不客氣,三言兩語就給打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