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在一旁等得心焦, 沒想到才離開幾步,傅景胤和雲初就被人撞到了,立刻圍了過來。

“什麽人!?”

李四一把抓過那個撞倒雲初的人, 厲聲喝道。

借著不遠處的燈光,他們看到那人原來是個穿著杏紅衫子的少女, 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 此刻撞到了人已是嚇了一跳,緊接著又被李四凶神惡煞地喝問, 嚇得渾身發抖,直接哭了起來。

雲初撞進了傅景胤的懷裏, 下意識地伸手抵住他的胸膛, 站穩後便縮回了手。

傅景胤還沒回過神來,懷裏的人就起身離去了,隻覺得心裏一陣空落落的。

雲初見那少女嚇得花容失色,正要說上幾句, 卻見一個青色衫子的少年衝了過來。

“小鳳,你沒事吧?”

那個叫小鳳的姑娘見了他, 哭得越發大聲了。

那少年見小鳳看起來好好的, 又見李茂李四等人麵色不善, 忙說道:“實在對不住,我們倆拌了幾句嘴,她就跑開了,不小心撞到了貴人,還請各位貴人不要見怪。”

傅景胤身著華服,氣度不凡,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那少年也有些驚怕, 連聲賠禮道歉。

傅景胤心情不好,皺著眉頭不出聲。

雲初見狀便說道:“我沒事兒,你們下次當心些就是了。”

少年沒想到雲初這麽大度,又說了幾句好話,拉著小鳳走了。

見雲初拍了拍衣裳,便要轉身離開,傅景胤忽然說道:“你等等……”

雲初才想起來他方才的話還沒說完,回頭看向他;“對了,你剛才要說什麽?”

傅景胤沉默片刻,說道:“剛才那兩個人……像是一對兒。”

雲初想起那少年拉著小鳳緊張萬分的樣子,也不由得笑了。

“是啊,就算剛拌過嘴,還要追過來哄,還幫著她說話……那小子也挺有意思的。”

傅景胤嗯了一聲,示意她看看四周。

“你看,這裏有很多的……人。”

傅景胤沒好意思說得直白,隻讓雲初自己看。

雲初這才注意到,這街上有許多年輕男女,或低聲說笑,或麵露羞澀,即使不說話隻是偶爾互相看上一眼,眼神也帶著濃濃的情意。

雲初恍然想起來,古代的上元佳節經常有女子借著走百病的機會出門,也是年輕男女們相約和定情的好日子,很像是現代的情人節。

可是傅景胤讓她看這些幹什麽?

她忽然想起了什麽,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傅景胤一直注意著她的臉色,見她臉色一沉,心裏不由得一陣忐忑。

雲初卻沒再說話,而是轉身往宋家的方向走。

傅景胤有些不安,加快腳步跟了過去。

走到宋家門口,雲初轉過頭,看向傅景胤。

“是我……疏忽了。”雲初看著傅景胤,鄭重其事地說道。

傅景胤隻覺得從未有過的緊張,望著雲初竟然說不出話來。

雲初眉頭微蹙,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知道你最近為什麽會氣息不穩了,年輕人嘛,血氣方剛的,這些都很正常,隻是……”雲初認真地勸誡道,“隻是你身體還沒有完全痊愈,還需要盡量克製,要潔身自好,不要胡思亂想……”

雲初苦口婆心地勸了幾句,最後安慰他道:“以你目前的身體恢複情況,大概不出一個月就跟正常人無異了,到時候就能回家娶媳婦了……”

傅景胤完全聽呆了,怔怔地看著雲初,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雲初見他麵色蒼白,還以為自己說中了他的心事,他不好意思了,便說道:“那……多謝景公子送我回來,我先進去了。”

看著雲初進了宋家的大門,傅景胤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

想起她完全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傅景胤又覺得胸口憋悶地難受。

他轉過頭,看著或神情尷尬,或低頭腳趾摳地的李茂等人,咬牙切齒地說道:“難道爺像是那麽急色的人嗎!?”

李茂等人都是跟著他日子久了的人,一聽這語氣就知道他動了真怒,一時間誰也不敢回答。

隻有李十八還提著兩個燈籠,弱弱地提醒道:“雲娘子的燈籠……忘了拿了……”

傅景胤氣不打一處來,直接奪過燈籠丟在一旁,拂袖而去。

李茂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什麽都不敢說,趕緊跟了過去。

主子的身體雖然越來越好,可是這脾氣也越來越陰晴不定了。

元宵節一過,宋貴便又去收海產幹貨了,現在他做起來可謂是駕輕就熟,不過幾天便收完了貨,啟程去了京城。

宋明和宋陽則背著新做的書包,高高興興上學去了。

道濟堂也重新開門營業,雖是正月裏,病人依然絡繹不絕,雲初又開始了上午坐診,下午去給傅景胤針灸的日子。

隻是自從上元節過後,傅景胤便沉默了許多,雲初發覺他的氣息越發沉穩,不再有紊亂的跡象,想到他應該是聽進去了自己的勸告,對此深感欣慰。

不知不覺到了二月,二月初二這天,宋剛和宋木氏從莊子回來過節,宋木氏尋了個機會,跟宋王氏和雲初商量,說看著山上木材多,想做木料或者木匠生意。

因為這莊子是雲初送給宋王氏的,所以宋木氏特意回來跟她們商量。

宋王氏見新媳婦腦筋靈活,想著做生意賺錢,自然是高興的,雲初則十分奇怪,為什麽宋木氏會想做木匠生意。

宋木氏便說起了原委,原來她這些日子在山莊住著,看宋大莊閑來無事,常尋了塊木頭打磨,給莊子裏做個小板凳小桌子,給宋明宋陽等孩子做些小木馬小狗小兔子之類的小玩具,宋剛也常常跟著宋大莊去做,宋木氏看在眼裏,便生出這個念頭來。

她沒想開鋪子,隻想在莊子上做完了,然後拿到城裏鋪子來寄賣,想問問宋王氏和雲初有沒有賣貨的門路。

一旁宋剛顯然不知道宋木氏這個想法,再說宋木氏是看他和宋大莊喜歡做木匠活,才想到這個賺錢的主意,他又不能說是想躲著宋木氏才跟著宋大莊幹活的,隻好低了頭默不作聲。

宋大莊會木匠活,宋王氏一向是知道的,現在聽宋木氏說宋剛也跟著宋大莊學著幹活,倒覺得宋剛成了親懂事了許多,木匠活到底也是個手藝,要是學好了,養家糊口不成問題,因此宋王氏十分讚成。

雲初想到宋大莊給全哥和安安做了推車和小圈椅之類的很是方便好用,便建議宋木氏可以試著做些兒童用的東西還有玩具,她也問問相鄰的一些鋪子,看能不能放在鋪子裏代賣。

三個女人聊得熱火朝天,直接就把這事兒給敲定了。

宋剛倒沒想到宋木氏居然還有這樣的頭腦,不禁對自己這個媳婦有幾分刮目相看。

待回到莊子上,宋木氏就張羅著尋木料買工具,又成日裏琢磨打哪些樣式,宋剛看見了忍不住會提幾句建議,因為這木工生意,兩人的關係反而越來越好了。

二月初的時候,李茂告訴雲初,他們準備離開定陽了。

雲初想到他們是商人,留在定陽這幾個月主要是為了給傅景胤治病,現在病治得差不多了,他們也的確是該走了。

雲初調整了藥方,給傅景胤做最後階段的治療。

這日雲初看完了醫館裏的病人,像往常一樣出了醫館,準備去給傅景胤針灸。

不料她一出門就看到了李茂,對方顯然已經等了許久了,見她出來便迎了上來。

“雲娘子,明日我們就啟程了,主子請您去春時樓吃頓便飯。”

雲初在定陽生活了這幾個月,聽說過春時樓的名頭,聽說那裏是定陽縣最貴的酒樓,哪怕隻是普通的一壺茶也要五六兩銀子。

不等雲初拒絕,李茂繼續說道:“這三個多月承蒙您細心診治,幾次三番救了我們主子性命,今日這頓飯還請雲娘子務必賞光。”

雲初想他們富貴人家向來喜歡排場,好麵子,若是她不去,倒顯得她小氣了。

“好,那咱們這就過去吧。”

雲初上了馬車,不多時就到了春時樓。

春時樓雖是定陽縣最貴的酒樓,位置卻並不在鬧市,而是依山而建的一處極大的館閣,這館閣隨著山勢層疊建起,裏麵設了數十個雅間,每個房間都獨具特色。

李茂引著雲初去了最裏麵的雅間,推開房門,雲初便覺得眼前一亮。

房間並不大,桌椅均是天然形成的木墩木板,打磨得十分光滑,牆壁上掛著幾幅水墨花卉圖,題款皆是名士大家,案幾放著石鼎銅爐等物,布置得頗有古樸自然之意。

最引人注意的是這屋裏各處擺放的臘梅花,大至地板上兩尺多高的梅瓶,小到茶盤上的玉壺春瓶,都插著金黃色的臘梅花,這些星星點點點的梅花遍布枝頭,或含苞,或半開,或怒放,含香吐蕊,嬌嫩晶瑩,令人一看便挪不開眼睛。

房間裏充溢著梅花那清冽的幽香,雲初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隻覺得心曠神怡,一整個冬天的蕭索之意**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