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到宋貴滿頭滿臉都是黑灰, 連雲初也忍不住笑了,忙親自打了水讓宋貴洗臉。

宋貴卻搖搖頭,說左右要掏這麽一回, 索性把隔壁兩個屋子和海晏清那屋的炕一並收拾幹淨了,這才回來洗臉洗手。

洗完了臉, 宋王氏又給他一串錢, 叫他出去買柴火。

如今雖是三月了,可這屋子久不住人, 難免有寒濕氣,這炕還是要烘一烘才能住。

宋王氏是海府的老人, 安排內宅的事情十分熟練, 她讓雲初依舊住原來的屋子,自己則跟兩個奶娘帶孩子睡在外間。

雲初見自己一個人睡這麽大的屋,便提出讓孩子也跟她一起睡,卻被宋王氏拒絕了。

她說的也有道理, 從前是沒辦法,現在海百川和海大夫人很快就會回來, 這規矩還是要早早立起來才是。

雲初無法, 隻好聽她的安排。

待晚間無人的時候, 雲初悄悄給宋王氏拿了一遝銀票,讓她盡快把宅子收拾好,該買的買,該換的換,從前的下人也打聽一下,看有沒有願意回來的。

他們才這麽幾個人, 又帶著孩子, 這麽大的宅院肯定是收拾不過來的, 而且海家人很快就會回來,到時候事情更多,沒有下人可忙不過來。

宋王氏知道雲初現在不缺錢,而且海府要買人買物,處處都要用錢,便接過了銀票。

雲初隻提了一點,從前海家的老仆隻尋那些忠厚老實的回來,她院子裏的那些婆子丫鬟一概不要了。

宋王氏隻當她是未婚生子,羞於見舊人,連問都不問一句便答應下來。

次日宋王氏便出去尋人,當初海家被流放,她千裏迢迢進京打聽海家的消息,可那時海家的舊仆大多被官賣,有幾家伶俐知機的,早早就給自己尋了後路,哪裏管主家死活,見了宋王氏恨不能直接打出門去,彼時宋王氏看多了人情冷暖,因此對那幾個對主家舊情難忘,偷偷幫著打聽消息的舊仆十分感激,如今海家又要起複了,她第一件事就是尋那幾個人回來。

另有幾家從前管著海家鋪子和產業的管事,海家出事以後便被海家親友買去了,如今聽說海家人要回來,那些主家便主動將人和身契一並送還回來,宋王氏要給銀子,那些人家死活不肯收,還說這些管事十分能幹,這兩年幫著他們賺的銀子早就夠賣身銀了。

京城的權貴圈子就這麽大,沒過幾天,各家各戶便都知道海家的長子長女已然回京,一時間送禮物的,送奴仆的,送請帖的,來訪的賓客日日絡繹不絕。

雲初不喜應酬,女客那邊一概讓宋王氏托病婉拒,其他人自有海晏清招待。

有了這許多奴仆做活,不過七八日,海府便不複當日的蕭索情形,一日比一日齊整起來。

雲初無心管這些內宅瑣事,一切都交給宋王氏,她現在最著急的就是打聽賜婚的消息。

海晏清也著急,好在他是男子,又在京城長大,出去應酬時便跟那些發小好友打聽,不過兩日便知道了消息,連忙回來告訴雲初。

皇後的確有意為雲初賜婚,賜婚的對象便是永王。

聽到這個消息,雲初震驚不已。

她之前仔細搜尋過原身的記憶,她是禮部侍郎的嫡長女,又有皇上皇後有意彌補海家這層關係,賜婚的對象應該不至於拿不出手,至少是個世家子弟,可萬萬沒想到皇後一出手,便給她一個永王妃的身份。

海晏清知道她心中不安,便把打聽來的消息細細地講給她聽。

這永王乃是皇後嫡出,也是皇上最小的幼子,皇後誕下太子之後多年才得了這個兒子,皇上皇後和太子對永王都是疼愛有加,隻是當年皇後高齡產子,懷孕的時候懷相便一直不大好,永王出生後也是體弱多病,很少出來見人,皇上皇後心疼他身子不好,從不勉強他,因此見過他的人並不多,對他的性情更是知之甚少。

海晏清隻打聽到永王容貌生得極好,向來寡言少語,其他的就實在打聽不出什麽了。

說完了這些,姐弟倆麵麵相覷。

雲初想的是,幸好帶孩子來了,皇後娘娘這麽心疼兒子,一定不會讓永王娶她這麽一個拖兒帶女的婦人做王妃。

海晏清則是憂心忡忡,他之前一直以為皇後會安排一個世家子弟賜婚,便想著如何委婉告知對方真相,讓對方私下求求皇後換個賜婚對象也就完了,誰知道皇後直接拿出來一個親兒子永王,這讓他求誰去?

唯今之計隻有去求永王了,想來對方如果是個正常人,也不會願意娶個生過孩子的女人做王妃。

現在隻盼著永王能大發慈悲,不要因此怪罪海家就好了。

海晏清想了一大篇話,去永王府求見,可幾次三番都吃了閉門羹。

想那永王從小被皇上皇後嬌慣,想見誰或不想見誰都是依著自己的脾氣,就算是他親爹海百川出麵,永王都不見得會見,更何況隻是一個無功無名的海晏清。

雲初也想過自己親自去見永王,把話說清楚,可想著京城人多眼雜,如今海家又被無數雙眼睛盯著,若是被人發現她私下去見永王,引起誤會反而容易弄巧成拙,隻好按捺住內心的焦躁,老老實實在家裏等消息。

這日宋王氏好不容易買了一罐新鮮的羊□□,忙回家煮了讓雲初和兩個孩子喝。

兩個孩子已經開始吃一些蛋羹肉泥之類的食物了,加了食物之後,便不好好吃奶了,雲初一直想給他們買點兒牛奶或者羊奶喝,宋王氏聽她提起便一直放在心上,今天遇到了就買回來了。

全哥一聞到羊奶的香味就著急了,奶娘用羹匙喂著,不過幾口就喝完了一小碗,雲初怕他第一次吃不好消化,不讓喂多了。

一旁安安卻嫌羊奶的膻味,皺著小鼻子不大愛喝,全哥喝完了自己的,哇哇叫了幾聲見無人理他,便蹭蹭幾下爬到安安旁邊,去搶何嫂手裏的小碗。

何嫂躲閃不及,灑了些羊奶在衣襟上,雲初生怕燙著了她,連忙起身過來檢查。

一時間屋裏程嫂攔著全哥不讓他鬧騰,全哥不甘心地哇哇大喊,宋王氏則連聲叫丫頭去拿換的衣裳和燙傷膏,何嫂連連擺手說自己沒事的,各種聲音此起彼伏,亂作一團。

正忙著,雲初忽然看見海晏清匆匆走了進來。

這時她已看過了何嫂沒什麽大礙,讓她先下去換衣裳,然後轉向海晏清。

“晏清,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跟什麽江九公子約了去踏青嗎?”

海晏清穿著一身簇新的袍子,似乎是正要出門。

“本來是要出門的,還沒出去就接到了一張帖子……”

海晏清抬眼看了看屋內,宋王氏會意,立刻抱起安安,叫程嫂帶著全哥,帶著下人們都退了出去。

等大家都走了,海晏清才拿出請帖給雲初。

雲初見那帖子是一張雲白色的雪浪灑金箋,打開一看,上頭寫著文縐縐的幾行字,大概意思是約她明日去城中觀雲樓一見。

雲初看了看帖子背麵,見什麽都沒有,不禁眉頭微蹙:“這算什麽,連個名字都沒有,誰要去見這種莫名其妙的人?”

自從他們倆回到京城,接到的各種帖子不下數百張,雲初都看煩了,一律交給海晏清處置。

海晏清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指著請帖下的一方印鑒說道:“姐,你看這裏。”

雲初見那印章不過拇指大小,形狀好似一頭獅子,下意識地問道:“這是什麽?”

海晏清低聲說道:“這是狻猊,許多人都知道的,這是……永王的私印。”

雲初手一抖,瞬間握緊了請帖。

“永王要見我?”

海晏清點點頭:“想必是我們幾次三番求見,永王聽說了,就給你下了請帖。”

“那怎麽沒有你的?”雲初問道。

海晏清苦笑道:“姐,人家是什麽身份的人,想見誰,不想見誰,那還不是由著人家的性子來?”

雲初默然,這就是古代的特權階級,別說想不想見某人了,想要誰的命,隻怕也是一句話的事。

雲初和海晏清對視了一眼,之前他們商量過好幾次,見到永王該說什麽,海晏清怕雲初不好意思,主動讓雲初盡量少說話,讓他來應付永王,畢竟男人之間更好說話一些。

沒想到,現在永王隻要見雲初一個人,打了海晏清一個措手不及。

海晏清見雲初沉默不語,急得團團轉。

“姐,你到底去不去啊?”

雲初抬頭向他笑了笑,說道:“去啊,咱們幾次上門,不就是想見永王一麵嗎?”

好不容易永王肯見她,她自然要抓住這次機會。

“那……”海晏清實在是不放心,說道,“那你見了永王就裝可憐,說你當初也是迫不得已,所以才在鄉下成了親,有了孩子……”

所謂恐懼來源於未知,外人通不知道永王是個什麽脾性,萬一他是個暴戾或者陰狠的角色,那雲初一個人去見他豈不是危險?

再說以永王的身份,他們是萬萬開罪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