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周氏等人想起這些天她們在城外過的饑腸轆轆的苦日子,再想想靠著雲初才進了城,更是連連點頭。

宋柳氏笑著說道:“娘還說我們呢,我們早就改口喊妹子了,娘自己還一口一個姑娘的叫。”

宋王氏愣了片刻,苦笑著搖搖頭:“從前叫得順嘴了,總是改不了,以後我也得記著改口了。”

雲初往後要留在宋家生活,她再叫她姑娘肯定是不妥當的。

宋白氏看著她臉色好看了點兒,試探著說道:“娘,我這次看著妹子,感覺她性子變了不少呢。”

從前跟雲初接觸,隻覺得她出身尊貴,性子疏離,她們自然不敢親近,雲初遇到那些事,平時極少出門,見了她們也很少說話。

這次看到雲初,倒覺得她性格溫柔,說話也是和顏悅色的,眉眼之間的鬱鬱之色也不見了。

宋王氏看了看樓上,不禁歎氣。

“你們妹子可憐見的,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遇到這麽多的事兒,要是擱在平常女子身上,隻怕早就受不住了。她自己在野外生了孩子,又帶著三個孩子在外麵過了十幾天,吃了多少苦呢!我聽小明說,她連狼都殺過了,那性子還能是從前那樣嗎?”

若是說雲初的性子,沒有人比宋王氏更清楚的了。

這次重逢,她自然也發現雲初跟從前不一樣了。

但是她覺得,雲初經曆了生死,又生下了孩子,性格改變也是正常的。

總比之前鬱鬱寡歡,動不動就掉眼淚的那種性子好,要是一直那樣,她真是擔心哪天沒看住,雲初就尋了短見了。

今天聽雲初說要好好把孩子養大,她的心情很複雜,又替雲初難過,又覺得欣慰。

這人啊,不管落在什麽田地,隻要有了盼頭,這苦日子才熬得下去啊。

宋柳氏還不太懂,宋周氏和宋白氏一想到自己孩子,頓時就理解了雲初的變化。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這麽想著,大家對雲初又多了幾分憐惜。

接下來的幾天裏,宋王氏和三個兒媳婦盡心盡力,把雲初和兩個孩子照顧得無微不至。

宋大莊他們在南城轉了兩三天,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房子。

這一場洪災,附近無數災民湧向了興陵縣,縣城內外人滿為患,就連南城的大雜院也都擠滿了人。

宋剛找活也是無功而返,無家可歸的災民到處都是,有的不要錢,隻要給口吃的就願意幹活的,甚至還有自願賣身為奴的,宋剛自然爭不過這些人。

雲初又對宋王氏說,不讓他們在外麵找房子找活計,先安心把身體養好,其餘的等以後再說。

宋王氏等人也知道,如今在縣城生活的確不容易,連合適的房子都找不到,他們隻是莊戶人,除了種地也不會什麽手藝,更不用說找活計了,隻好暫且在客棧裏住著。

既然沒有旁的事操心,宋王氏就把全副心思都用在伺候雲初月子這件事上。

洪災已經過了半個多月,興陵縣雖然沒有受災,卻也受了不小的影響。

起初是每日從縣城外送來的各種新鮮蔬菜和肉類漸漸變少,日常吃的糧食也隻能靠著縣城內的存糧,緊接著聽說通往南方的路也被洪水衝毀了,車馬阻隔,什麽東西都運不過來。

食物和日用品越來越少,價錢也是水漲船高,有錢都不一定買得到,宋王氏等人想給雲初買點兒東西吃,也隻能是遇到什麽就買什麽。

這時候坐月子還是老規矩,天天都是吃小米,紅糖,雞蛋,偶爾能買到一隻雞熬點兒雞湯喝。

這種日子過了才四五天,雲初就受不了了。

之前她靠著空間裏的各種補藥,天泉水,還有修習的內功,身體比尋常產婦恢複得更快更好,她的身體她自己清楚,其實完全沒必要再坐這個月子了。

而且宋王氏嚴禁她下地走動,連吃東西都要喂到她嘴邊,晚間也是在房間裏陪著她住,半夜給孩子換個尿布拍個奶嗝什麽的,讓雲初隻管好好休息。

宋王氏是好心,可是這樣一來,雲初進出空間就不那麽容易了。

她的這個空間很方便,隻要她想要什麽東西,東西就可以出現在她手上,可是她不能進空間,就不能自己挑選藥材,更不能在小院裏煮補身體的藥湯了,連取用天泉水都不方便。

飯食也都是宋王氏和三個嫂子做的,她想加點兒中藥都加不了。

而且雲初覺得,產婦要適當走動,才更有利於身體恢複。

這些道理跟宋王氏等人自然是講不通的,雲初費了好大的勁兒,又是軟磨硬泡,又是講道理的,最後連原身那個做太醫院院判的外祖父的名頭都搬出來了,宋王氏才同意她偶爾下樓吃個飯,算是每天的放風時間。

算算日子,雲初沒幾天就可以出月子了,宋王氏看她確實氣色不錯,才答應讓她下樓透透氣的。

這天宋大莊在南城碰到了賣魚的小販,便買了一籃子魚回來,讓宋王氏給雲初做魚湯喝。

因為洪災的原因,縣城裏的池塘和河水也受了些汙染,這籃子小雜魚大大小小的都有,魚腹和魚鰓裏都有些淤泥,收拾起來很是費力。

讓客棧廚房收拾是要加錢的,宋王氏舍不得多花錢,便自己端了個水盆,細心地清洗著這些魚。

雲初抱著安安,宋柳氏抱著全哥,宋明、宋陽和宋月看著兩個小嬰兒逗著玩,宋周氏和宋白氏則在一旁洗菜做飯,幾個女人在客棧角落裏低聲地說笑著。

這時,雲初忽然聽到一個似曾熟悉的聲音。

“李郎中,你這話我可不敢苟同!”

雲初一時間想不起這說話的人是誰,更想不出在城裏她會認識什麽人,便轉頭看了過去。

離她不遠處的桌子旁坐著幾個身穿長衫的男人,其中一位長方臉,上唇留著兩撇胡子,手拿折扇扇個不停的,居然就是前幾天和雲初一起進城的梅郎中。

隻見他此刻搖頭晃腦的,一臉不讚同地看著他對麵的年輕男子。

“不過是這些日子天氣太熱了,受了暑熱的百姓多了些,怎麽就扯到時疫上去了?”

從雲初的角度看去,隻能看到那年輕男子的側臉,隻見他臉色微微漲紅,想說什麽卻又不好直說的。

梅郎中看著比他大了約二十歲,算是他的前輩,他自然不好直接出言反駁。

梅郎中見李郎中不說話,神情更加得意起來,振振有詞地說道:“年輕人不要以為讀過幾本醫書,就自以為醫術高明了,每年這時候都有許多受了暑熱的病人,這發燒,嘔吐,痢疾之類的,都是正常的症狀。醫者啊,還是經驗最重要……”

他繼續喋喋不休地說教起來,雲初卻不由得一顆心砰砰地跳了起來。

時疫?!

她想起了水邊那些無人收拾的屍首,洪水過後一直烈日炎炎的天氣,聚集在城外的流民,再看看宋王氏手中那些魚腹中黑漆漆的淤泥……

大災之後,必有大疫。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擔憂起來。

興陵縣城內外至少有幾十萬的百姓,若是真有時疫,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想到這裏,她再也沒有聊天的心情,把安安遞給了宋周氏。

“大嫂,你先幫我抱一下孩子。”然後她又轉向了宋王氏,“娘,我出門一趟,一會兒就回來。”

既然聽說了時疫,她不出去親眼看看是無法放心的。

宋王氏手裏還在剖魚,見狀忙站起身來:“你要去哪兒?你還沒出月子呢……”

雲初卻沒回答,早已快步出了門。

“這孩子可真是……”宋王氏皺了皺眉頭,用胳膊碰了碰宋白氏,“老二家的,你快跟過去,別讓你妹子一個人亂跑。”

宋白氏馬上放下手裏的青菜,一邊答應著一邊跟著跑了出去。

雲初心裏有事,步子也快,宋白氏跑了一會兒才追上她。

“妹子你等等我,娘叫我陪你去。”

看到宋白氏跟了出來,雲初停下了腳步。

如果真有時疫,這個時候家裏人最好不要外出。

想到這裏,她努力露出了笑容,說道:“二嫂,我就去前麵的藥鋪抓一副藥,要不了一頓飯的功夫就回來了。你先回去跟娘說一聲,這幾天家裏人都留在客棧裏,不要再出門了。”

宋白氏沒想到她說這些話,聽得愣愣的。

“怎麽了?可是出啥事了?”

“沒什麽事,二嫂你快回去,把我的話告訴娘,娘就知道了。”雲初輕輕推了推宋白氏,又加了一句,“這可是頂頂要緊的事。”

宋白氏正猶豫著是回去還是跟過去,雲初已經快步離開了,她想到雲初說她的話很要緊,雖然摸不著頭腦,也隻好回客棧去了。

雲初記得剛進城的時候李十八說過,興陵縣的醫館和藥鋪大多都在青陽街,便向路人問了路,往青陽街的方向走去。

等進了青陽街,雲初就發現這裏的人比其他地方的人都要多。

她走進一個僻靜的小巷口,背對著街道,從空間中拿出一小塊雄黃,用棉花裹了塞進鼻孔,想想不放心,又去了一間成衣鋪子裏買了一頂帶垂紗的大帷帽戴上,把整張臉擋得嚴嚴實實。

這裏沒有口罩和防護服,隻能用古代的方法防疫了。

作者有話說:

【注】雄黃塞鼻防疫法引用自《醫方考》-辟瘟法:凡覺天行時氣,恐其相染……以雄黃豆許用綿裹之塞鼻一竅,男左女右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