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雲初低低地笑了一聲,說道:“是啊,你看,連天老爺都在幫我們呢,所以別害怕,安心睡吧。”

聽到雲初安慰的話語,宋明沒有多想,便沉沉進入了夢鄉。

雲初等他睡熟了,便把他輕輕放在狼皮褥子上,再把被子給三個孩子蓋好。

城隍爺顯靈?要是什麽都等著老天爺來救,那他們恐怕隻有死路一條了。

剛才她隻是用銀針紮了那人幾個穴位,讓對方不能再動而已。

點穴這個詞聽起來很玄妙,其實隻是用銀針或者手指刺中人體的穴位,使穴位瞬間關閉,阻斷氣血,從而達到讓對方失去行動能力的效果。

刺入不同的穴位效果也是不同的,雲初隻想製止對方搶走孩子,並沒有下重手,而且她目前這具身體還沒有練過內功,手中和針上都沒有力氣,那人隻是暫時被她定住而已,估計要不了幾個時辰,穴位自然解開,就可以行動自如了。

不過經曆這麽一場,她們今天夜裏至少是安全的。

這麽想著,雲初像往常一樣,調勻內息,周身放鬆,漸漸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忽然醒了過來。

外麵的夜空還是黑漆漆的,說明此刻還是深夜。

廟裏那些火堆基本已經熄滅了,隻有幾個還在冒著零散的火星,眾人顯然都還在睡著,四周一片靜謐。

正是因為太安靜了,所以遠處的馬蹄聲聽起來格外清晰,雲初就是被這馬蹄聲吵醒的。

隨著馬蹄聲越來越響,廟裏其他人也三三兩兩地醒來了。

不多久,雲初便聽到一個驚喜的聲音。

“這裏有個廟,咱們進去看看!”

隨著說話聲,廟門被推開了。

幾個舉著火把的男子快步走了進來,四下一看,見廟裏幾乎已經住滿了人,為首的一個管事模樣的人不由皺了皺眉,快步朝後院走去。

雲初來的時候已經去看過了,知道後院隻有一個破院落,牆都倒塌了,更是無法住人的。

果不其然,那管事很快就奔了出來。

他四下看了看,徑直去了一處角落,也不知道是塞給了對方什麽東西,原本那一堆人便起身離去了,把這位置空了出來。

緊接著,外麵便快步走進來一群人,搬進來各種各樣的東西。

這些人進進出出的,雲初正對著廟門自然是睡不著的,索性便睜著眼睛看熱鬧。

他們顯然是長期出門的,各色物事都很齊備,幹起活來動作也極其飛快利索。

很快,他們便在角落裏搭起了一個高大厚實的帳篷,又抱來了被褥,桌幾,碗盆等物,把裏麵布置得十分舒適妥當。

又有人生起了火,有條不紊地燒水,煮茶,煮食物。

燒水還好說,這食物的香氣散發出來,原本睡著的人群都不由得**起來。

可是看後來的這一批足足有二三十人,而且個個兒都是精壯漢子,倒也無人敢上前去搭話。

等一切預備妥帖,之前那個管事才扶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夜色中,雲初隻能看見那人個子很高,他全身圍著一件玄色披風,連頭也被兜帽蓋得嚴嚴實實,連是男是女,是老是幼也看不清楚。

那人走得並不快,短短幾步路,他中途還略停了停。

正巧這時候他們走過雲初身邊,雲初看到那管事一臉的焦灼,即使他壓低了聲音,還是掩不住濃濃的擔憂。

雲初聽見他向那人說道:“主子,您再忍忍,這裏簡陋,您先將就一下歇歇,李四他們已經去請郎中了,想必很快就有消息。”

聽到郎中一個詞,雲初心裏一動,不由得抬眼看了過去。

那人的全身都藏在披風之下,隻露出一隻蒼白瘦削,骨節分明的大手,扶著那管事的胳膊。

看那隻手的模樣,披風內應該是個成年男子。

隻是不知道他生了什麽病?

那人略站了站,便慢慢走到帳篷前,早有人掀起簾子來,那人便進了帳篷,自始至終始終沒有發出聲音。

雲初不由得奇怪,那人行動自如,看起來並不像是受傷,應該是生病了。

聽那管事的語氣,應該病得還挺嚴重。

病成這樣還要撐著走進帳篷裏去,倒是有幾分硬氣。

雲初不由得對那人生了幾分好奇,她翻了個身,默默地看著那些人的舉動。

那人進了帳篷便沒再出來,外頭的雜事自有隨從們打理。

雲初仔細看去,隻見那些人雖然在外,用的器具卻無一不是講究至極的精品,那頂帳篷黑黝黝地看不出什麽花樣,在火光照射下卻發出流螢般柔潤的光芒,顯然是上等的綢緞所製。

這樣的綢緞,隻有富貴人家才會用來做衣裳,對方卻毫不顧惜地拿來做帳篷。

雲初這具原身曾是海家大小姐,這點兒眼力還是有的。

再仔細看下去,雲初不由得心生疑惑。

這些看似普通的隨從個個腳步沉穩,動作敏捷,看起來都是有功夫在身。

看來帳篷裏那個被喚作“主子”的人,身份一定是非富即貴。

正琢磨著,外麵又有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管事快步迎了出去,見到來人不由得叫出聲來。

“李四,可找到大夫了?”

那個叫李四的人也是個精壯漢子,他一個利落地翻身下馬,奔到管事麵前。

“李茂哥,我把方圓十裏都跑遍了,連人家都沒見到,更別提郎中了。”李四雖然長途奔波,卻絲毫沒有氣喘籲籲的痕跡,他馬上又問道,“主子怎麽樣了?”

李茂皺緊了眉頭:“這會兒怕是更重了。”

李四急得直跺腳,轉身又要上馬:“我現在就去興陵,說什麽也要綁個郎中回來!”

李茂忙追了幾步,喊道:“回來,拿上這個——”

要拿上什麽,李茂卻沒再說,隻把手中一個東西丟了過去,黑暗中,雲初也沒看清那是什麽。

李四將那東西一把接住,隨即揣在懷裏,再次上馬疾馳而去。

得知他們也要去興陵縣,雲初越發留意對方的舉動。

她的舉動並不突兀,其他住在廟裏的人也幾乎都醒了,時不時地看向那些人。

雖然四處受災,這一行人的食物卻很充足,雞肉豬肉白麵餅子,甚至還有幾盒糕點和果子,大家被這些味道勾得眼睛發光,卻都不敢輕舉妄動。

可是這些人做好了飯菜,卻都不吃,先送進帳篷裏去了。

少頃那些送進帳篷的食物又原封不動地端了出來,李茂憂心忡忡,隻叫人拿熱水和帕子進去。

見那位主子不吃東西,隨從們也吃不下去,任憑那些食物在火旁散發著香味,那些人的臉色都很凝重憂慮。

雲初離他們不遠,能聽到李茂在帳篷裏低低的聲音。

“主子,您吃不下東西可怎麽成呢……李四去興陵請大夫了,隻怕還要一陣子才能回來……”

說了幾句,那個被喚作主子的人卻依然一言不發。

李茂再次出了帳篷,叫人換了盆熱水,又說道:“拿衣裳過來,主子要換衣裳。”

還沒等他進去,帳篷裏突然傳來一聲悶響,像是罐子之類的東西落在地上,又滾落了幾下。

李茂一回頭,不由得大驚失色:“主子!”

隨從們像是早有心理準備似的,紛紛一躍而起,將帳篷圍了起來。

“主子怎麽樣了……”

“主子昏過去了!這個李四怎麽請大夫還不回來!”

“快去拿藥來!十一,十七,你們現在快去周圍找找,隻要打聽到會行醫的就拉過來!”

雲初聽著帳篷內外一陣忙亂的聲音,思忖了片刻,便起身走了過去。

那些人雖然焦慮匆忙,卻沒有放鬆警戒,見雲初靠近,便有幾個男人警惕地看向了她。

不等對方發問,雲初便行了個禮。

“這位小哥,我略通些醫術,可有什麽能幫忙的嗎?”

那年輕隨從一怔,上下打量了一番雲初,想是沒料到雲初這個年紀輕輕的弱女子竟然會醫術。

他並不敢自作主張,而是馬上進去叫了李茂出來。

李茂已經急出了一身汗,聽說雲初懂醫,宛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馬上請雲初進去看看。

雲初回過頭,看了看供桌底下睡得正香的三個孩子,對那個為自己引見的隨從說道:“那邊還有我的三個孩子,煩請小哥代為照看。”

雖然把孩子們交給陌生人不妥,可是對方還指望她給自家主子治病,想必定會盡心盡力地照看三個熟睡的孩子。

看那隨從點點頭,徑直走到供桌旁坐定,雲初便跟著李茂進了帳篷。

帳篷裏一如她預想般豪華舒適,隻是雲初並沒有心情去看那些奢華的器具,她一進來,目光就落在了裏麵那人的身上。

他已經脫去了披風,隻穿著一件剛剛換上的雪白中衣,一張年輕俊朗的臉龐雙眼緊閉,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唯有下唇沁出幾滴血珠。

雲初一愣,下意識地問道:“這是……他自己咬的?”

李茂的臉色又是心疼又是擔憂,點了點頭:“主子痛得厲害,又不肯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