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見李茂給了李四一個像是牌子之類的東西,便猜想他們應該是有辦法進入興陵縣。

對方的身份非富即貴,又帶了這麽多會功夫的隨從,跟著他們就安全多了。

果不其然,李茂聽說隻是這麽點兒小事,立刻一口應承下來。

“這有什麽?我們也正要去興陵,帶上你們不過是舉手之勞。”

主子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來,他還惦記著雲初說的那個給主子調理身體的法子,即使雲初要走,他也要想辦法把她留下的。

雙方商議已定,雲初惦記孩子,便告辭出去了。

看見三個孩子擠在供桌底下睡得正香,雲初向守著孩子的年輕男子道謝:“多謝小哥。”

那男子忙站起身,略帶靦腆地笑了笑:“姑娘叫我李十八就好。”

隨後又忍不住問雲初:“我家主子怎麽樣了?”

“已經睡下了。”雲初輕聲說道,“若有什麽變故,你們再來喚我。”

李十八這才放下心,把挨著孩子的位置讓給雲初。

“姑娘安心睡吧,我讓兄弟們幫你看著,不會有事的。”李十八雖然沒有大包大攬,語氣卻十分自信。

雲初相信他們肯定能護得住自己和三個孩子,便也沒再客氣,重新躺下準備入睡。

可是這個晚上她注定是無法好好休息的了,才朦朧要睡著,就聽見外麵再次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轉眼的功夫,廟門就砰地一聲被踹開了,風塵仆仆的李四拖著一個人大步走了進來。

他把人往地上一推,大聲叫道:“李茂哥,我找到郎中了!”

雲初定睛一看,隻見被拖進來的那人是個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此刻他衣衫淩亂,大部分中衣都露在外麵,外衫隻套上一個袖子,鬆鬆垮垮地披在身上,雙腳居然還是光著的,連襪子都沒穿。

那郎中被推得一個踉蹌,身子搖搖晃晃站立不住,直接撲倒在地上,緊接著便哇哇地吐了起來。

李茂等人聞聲出來,見此情形不由得一怔。

“李四,這是怎麽回事?”

李四接過一旁同伴遞過來的水囊,先大口大口地喝了好幾口水,才憤憤地說道:“這些郎中太不知好歹!我好不容易進了城,問了好幾家醫館,一聽說要出城治病都不肯來,說什麽出了興陵就再也進不來了!我拍著胸膛保證,能帶他們出去就能帶他們進城,還是死活不肯!這個郎中更是大膽,竟然敢出言不遜!我氣不過,就索性把他綁來了!”

他擦了擦嘴角的水漬,看向了帳篷的方向:“主子現下怎麽樣了?趕緊把這郎中帶進去給主子治病啊!”

李茂正要說話,那郎中已經喘過氣來,癱坐在地上,怒氣衝衝地朝他們嚷嚷起來。

“強盜!真是一夥子強盜!我行醫這麽多年,還沒見過這麽凶蠻的……”他說了幾句,又伏地幹嘔起來。

看他那樣子,顯然是被李四丟在馬上一路顛簸,現在還暈頭轉向的。

別說看病,隻怕他現在連腳下的路都看不清楚。

李茂見狀皺了皺眉,說道:“李四,你也太急性子了。”

李四還沒消氣,哼了一聲說道:“我也是惦記主子的身子嘛!再說這老小子也著實不是個東西!”

李茂知道他忠心為主,倒也不便深說,便說道:“方才已經有人診治過了,主子現在睡熟了,暫且無妨。”

聽說主子沒事,李四這才鬆了口氣,又瞪了那郎中一眼:“便宜這家夥了。”

李茂叫李四去吃飯休息,又叫其他隨從過去扶了郎中起身,到另一邊草堆上休息片刻。

那郎中還沒消氣,口中猶自嘟囔著要去報官,給自己討回公道之類的話。

雲初注意到,那些人對郎中說的什麽報官之類的話,似乎完全不以為意。

再想想李四剛才說他能進出興陵縣,雲初心裏又是擔憂又是慶幸。

慶幸的是她推斷沒錯,這些人果然有進入興陵的本事。

擔憂的是,如果興陵縣已經封城,奶娘他們不知道又在何方,她帶著三個孩子以後又該何去何從。

一夜輾轉反側,雲初睡得很不踏實。

次日淩晨,廟裏便有人陸陸續續起來,生活燒水做飯,接著便一撥接一撥地離開。

李茂等人還在等自家主子醒來,所以並沒有急著收拾行裝。

宋明最先醒來的,接著兩個小家夥也醒了。

雲初背著眾人給兩個孩子喂了奶,宋明見她神色困倦,便搶著幹活,給全哥和安安換了尿布,又要生火燒水。

看到宋明又是扒拉柴草,又是拿瓦罐的,李十八走了過來。

“姑娘,我們的食水都是現成的,你們也別再重新生火了,過來一起吃就好。”

主子難得一夜睡到天亮,到現在還沒醒,看著主子好起來,李十八等人心裏對雲初自然是十分感激。

宋明不知道夜裏發生了什麽事,拿著瓦罐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雲初也沒有客氣,笑著應允下來。

她抱著孩子不方便起身,李十八便叫宋明過去拿食水。

宋明怯生生地跟著過去,見了一地或躺或坐的壯漢,更是嚇得一個字都不敢說。

李十八叫他盡管拿用,他看著那麽多精致的飯食,隻顧著發愣。

別說如今受了災,就是往日家裏富裕的時候,他也沒見過這麽多好吃的。

李十八見他愣愣的不敢伸手,便幫他拿了燒雞豬蹄和白麵饅頭,還有幾樣糕點,又提了一罐熱水,一起拿了過來給雲初。

雲初知道他是見自己帶著孩子,特意照顧自己,對著李十八感激地道謝。

直到手裏被雲初塞了一隻雞腿,宋明還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雲初見他呆呆的,忍著笑催促道:“快吃吧,吃完咱們去興陵縣,找你爺爺奶奶他們去。”

宋明這才回過神來,忙忙地吃了起來。

雲初一邊吃著,一邊注意李茂那邊的動靜。

那個生病的男子想是還沒有醒,其他人說話走路都盡量放輕聲音,免得驚擾到主子。

倒是那個被綁來的郎中,吃著喝著還是一臉不忿,時不時冒出幾句難聽的話,卻無人理會他。

等到外麵天光大亮,帳篷裏才有了動靜。

一陣傳水傳東西之後,李茂走出來,叫那郎中進去診脈。

那郎中被綁在馬上一路狂奔,折騰得差點兒沒了半條命,到這裏又被晾了大半夜,此刻見李茂客客氣氣地來請他診脈,膽氣就壯了起來。

“不去!哪有你們這樣子求人治病的?要不是我平日裏養生有道,被你們這麽綁來早就一命嗚呼了!你們把我當什麽人了?以為我梅郎中是你們可以召之即來的人嗎?”

李茂看著他裝腔作勢,隻是微微一笑。

一旁的李四呼地站起身來,橫眉立目地吼道:“是不是給你臉了?給你點兒顏色你還想開染坊?你到底去不去!?”

梅朗中對李四是有心理陰影的,見他發火,不由得縮起了脖子。

李茂笑容未變,把剛才請他進去的話又說了一遍。

這次梅郎中不敢再反抗,隻好忍氣吞聲地進了帳篷。

這時李茂看到雲初,忙走了過來。

“姑娘,昨夜真是多謝你了。”

雲初向他微微一笑:“你們主子醒了?頭還疼嗎?”

李茂驚異於她對主子病情的了解,不禁多了幾分恭敬。

“已經不疼了,隻是還有些虛弱。”他頓了頓,麵帶歉意地說道,“我跟主子說了您昨夜出手相助,也說您有法子幫他調理身體,但是主子他沒有答應……”

見李茂麵色猶豫,雲初笑了起來:“他不信我,對不對?”

昨夜施針的時候,那男子還在昏迷之中,連她什麽樣子都不知道,更沒有親眼見識過她的醫術了。

李茂有些尷尬,忙解釋道:“姑娘也知道,我家主子這病是胎裏帶來的,這二十多年家中遍訪名醫,都沒有明顯效驗,所以……”

對這一點,雲初並不意外。

隻看那人的穿戴和氣派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公子,有錢有勢的,什麽名醫請不來?

那些名醫都束手無策,他十有八九早就灰了心。

現在一個年紀輕輕的村姑說有法子治他的病,他又如何肯信?

治病也要看緣分,人家不信,雲初也不會強求。

倒是李茂,親眼見過雲初的醫術,心裏是有七八分相信的。

知道自己主子不肯信雲初,甚至連見都懶怠見,李茂心裏倒有幾分愧疚。

“對了,姑娘貴姓?”

雲初不由得笑起來,指了指兩個嬰兒,笑道:“我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哪裏還是什麽姑娘?我姓雲……”

說到這裏,她才驀然想起來了,原身本是姓海的。

因此她便臨時改了口:“叫我雲娘子就好。”

這個時代的已婚女子都是隨夫姓的,雲初隻說了自己姓雲,卻沒說夫家的姓氏,李茂不禁心裏納悶。

他沒有追問,而是從善如流地隨了雲初:“那雲娘子先整理東西吧,稍後咱們就啟程了。”

雖然主子不肯相信雲初,但是他已經答應了帶雲初一行去興陵,自然要說到做到。

雲初答應下來,這時那梅郎中從帳篷裏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