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大伯藏身的霧山村距離靖安縣城有七八裏遠,明嶽趕著馬車來到村外,隻見這片區域說是村子,其實也不過是十幾戶農舍散亂排列在山腳和樹林間,每一戶農舍之間的距離都在兩百米開外。

人煙稀少、背靠山林,難怪林家大伯會選了這個地方藏身。

明嶽將馬車駛進一片樹林,然後把林靜從車上扶下來:“咱們接了你大伯,便趕緊離開吧,這裏可不是養傷的好地方。而且此處離縣城很近,萬一黑衣衛有追捕過來,事情可就不好辦了。”

林靜點點頭,她指了指一間廢棄的小木屋說道:“我大伯先前就躲在那裏麵,我去叫他出來。”

不等林靜過去打招呼,木屋中就有人沉聲喝道:“誰?!”

明嶽聽著威勢十足的聲音,心裏有些驚訝:按照醫學常識,這位林家大伯受傷已經五天,此時應該是傷口感染、高燒不退的症狀才對,沒想到這位中年武者的聲音,聽起來似乎還非常的硬朗。

“是我,”林靜高興的說道:“是小靜帶醫生回來了。”

木屋開了,一個右臂纏著布帶、左手拿著長刀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他看到林靜不禁大吃一驚:“小靜,你怎麽搞成這樣?!”

林靜嫣然一笑,她臉色蒼白蠟黃,看起來頗為憔悴衰弱:“大伯,你別怕,這是我用薑黃和官粉化的妝。明嶽哥哥,這是我大伯林遠山。”

林遠山?

明嶽微笑著抱拳行禮:“林大俠,久仰久仰。”

林遠山狐疑的看了明嶽一眼,心想老子隱姓埋名十幾年,你小子從哪裏來的敬仰?更別提還是久仰了……

更加讓林遠山不爽的是,自己一手帶大的侄女,似乎和這小子之間神態頗為親密,居然還稱呼對方哥哥,真是讓人不爽啊不爽!

生氣歸生氣,看到侄女手臂和臉上有不少紅疹,林遠山關切的問道:“小靜,你這是患了什麽惡疾嗎?咦,怎麽你身上一點力量都沒有了?”

林靜搖搖頭:“大伯,我這樣化妝是為了從黑衣衛眼皮子底下逃出來,大伯,您趕緊讓醫生幫您治治吧。”

林遠山懷疑的表情更濃:“什麽?你們從黑衣衛眼皮子底下逃出來的?”

林靜把林遠山扶著,讓他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她向林遠山介紹自己在靖安縣城的經曆,而明嶽則用剪刀幫林遠山把纏在傷口上的布條剪開。

剪開布條,撕開衣服,明嶽看著林遠山的傷口吃了一驚:這是一道半尺長的刀傷,刀鋒入肉一寸有餘,傷口血肉翻卷、紅腫發炎,不時有血絲滲出。

這麽重的刀傷,這位武者居然沒有發燒,也沒有多少虛弱的症狀,可見這個世界的武道有著它的神奇之處。

林遠山微皺著眉頭,他側耳細聽侄女講述著在縣城的經曆,是不是插口詢問幾句。

聽著聽著,林遠山發現侄女說話吞吞吐吐,臉頰上更是浮起兩團紅暈,心裏不禁大呼有鬼。

林遠山極為嚴肅的說道:“小靜,你平時從不說謊的,怎麽今天盡說些假話糊弄大伯?”

林遠山雖然是對林靜說話,可是目光卻炯炯有神的盯著明嶽,左手的長刀更是片刻不離手掌。

林靜滿臉通紅,她實在不好意思把自己陷身青樓的事情告訴伯父,隻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明嶽。

明嶽一邊準備各種醫療用品,一邊不慌不忙的說道:“這次出城,我讓小靜假扮成一名生病的青樓女子,所以小靜不好意思告訴您。”

林遠山一臉不爽:“小靜是我家侄女的閨名,公子請自重。”

“這樣啊 ,”明嶽一臉茫然:“那我叫她林妹妹吧?”

林遠山:……尼瑪這小子咋就這麽不懂禮教呢?

明嶽掏出一瓶燒酒,他打開瓶子說道:“林大伯,我現在要用燒酒給你的傷口消毒了,你忍著點哈!”

林遠山急忙說道:“等一下!”

“啊?怎麽了大伯,您還有什麽事嗎?”

林遠山訕笑著說道:“老夫囊中羞澀,已經半個月沒喝酒了,你這酒好像還不錯,給我喝兩口先……”

明嶽很想跟林遠山說患者不得飲酒,但林遠山力氣大的出奇,他搶過酒瓶喝了兩大口,這才還給明嶽。

明嶽無奈的將瓶口擦了擦,然後將燒酒倒在林遠山的傷口上麵。

林遠山痛哼一聲,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冒了出來,而清理完傷口的明嶽取出事先準備好的止血生肌、消炎鎮痛的藥粉,均勻灑在林遠山胳膊上,林遠山覺得傷口清涼舒適,不禁長長呼了口氣,心想這小子年紀不大,好像醫術還不錯。

然後他看到明嶽拿著針線,不禁好奇的問道:“小~名醫,你拿著些娘們的玩意過來幹什麽?”

明嶽微微一笑:“你忍著點,雖然縫合時間有點晚了,但我幫你把傷口處理一下,好的會比較快一些,也不會留下什麽疤痕。”

林遠山一臉茫然,等明嶽用針線開始縫合傷口,傻了眼的中年武者居然忘了痛,就這麽傻傻的盯著明嶽給他縫合傷口。

對於林遠山的表現,明嶽並不意外:在這個以草藥、湯藥為主的世界,外科手術簡直就是一種類似於神跡的表現。

簡單的縫合完畢之後,明嶽又開始忙前忙後的生火熬藥,坐在一邊的林遠山晃了晃胳膊,他覺得自己的傷口舒服了不少,行動也變得更加自如,中年武者甚至覺得,就算自己現在用右手持刀跟人動手過招,也不會有太大障礙。

這個年輕的醫生,醫術確實鬼神莫測、聞所未聞,但是,他的到來未免有些太詭異了。

林遠山和單純秀美的林靜不一樣,林遠山深深知道黑衣衛有多可怕,這麽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居然可以帶著受傷的林靜從黑衣衛眼皮子底下出城,林遠山隻能用“不可能”三個字來表達自己的感想。

不可能的事情變成了可能,那麽隻有一個可能:性格單純善良的小靜受騙了,這個看似隨和的青年醫生,其實是黑衣衛的走狗!

換做平時,林遠山自然是把明嶽一刀殺了完事,可是見識了明嶽的醫術之後,心腸冷厲的林遠山第一次有了愛才之心。

且不說侄女明顯對這小子有幾分情義,光是豐樂村那近百號老老小小,平時練武或者打獵 ,難免都會有個小病小傷,如果有這麽一位醫術超群的年輕人在村裏幫忙,那該是多麽舒心的事情 。

想到這裏,林遠山握緊手中的長刀,卻沒有采取下一步行動。

明嶽看了看林遠山肌肉賁起的手臂,他以為林遠山的緊張,是因為擔心黑衣衛的追捕:“伯父放心吧,我們出城的時候,已經完全騙過那些黑衣衛了。等你的傷勢好一點,就乘著馬車離開吧。”

林遠山哼了一聲說道:“黑衣衛的狡猾凶險,豈是你們這些年輕人所能體會的?罷了,今日天色已晚,咱們還是明天動身前往豐樂村吧。”

明嶽笑嗬嗬點點頭,他看著林遠山,心裏真是無比仰慕:帶著刀傷,能用武者的強悍體質扛住發炎、紅腫等症狀,這份強悍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也許,武道修為到了頂點,真的能一拳打破時間與空間的障壁?

思潮起伏的明嶽沒有想到的是,他對於黑衣衛的估計,還真的是過於樂觀了……

夜間,靖安縣城漸漸安靜下來,但城中最重要的娛樂場所翠紅院依然是燈火通明。

今天晚上,州城來的黑衣衛杜山河大人指定在翠紅院宴請陳縣令、劉捕頭,以及縣衙的幾位小吏。

按皇朝律令,官員不得出入風月場所,不過既然是黑衣衛大人再三要求,向來風流的陳縣令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冉冉檀香透過窗心事我了然~宣紙上~走筆至此擱一半……”

一名歌女抱著琵琶自彈自唱,別說是縣城的小吏們聽得如癡如醉,就連見慣了世麵的杜山河也被這獨特的琴曲和歌詞震撼了。

一曲終了,杜山河忍不住好奇的問道:“這位 姑娘,請問你這首歌,是何人所做?”

歌女有些緊張的看了看麵前這些官氣十足的男人,她戰戰兢兢的答道:“這首歌的詞曲,都是靖安縣聚仁堂藥店的明嶽明相公所做。”

杜山河大為驚訝,完全沒想到自己抽了一鞭子的藥店學徒,居然還有這個本事。

杜山河眼珠一轉,他又繼續追問道:“原來是藥店學徒明嶽?此人經常來你們翠紅院嗎?”

那名歌女看起來頗為膽小,容貌也算是忠厚老實,她看著杜山河不敢回話。

陳縣令咳嗽一聲說道:“這位姑娘,請認真回答這位大人的問題。”

皇朝之內,隻有官員才被稱為“大人”,而歌女等同於可以買賣 的奴婢,這名歌女嚇得跪倒在地,她結結巴巴的說道:“明~明相公確實經常 ~常來院子裏。”

杜山河連忙追問:“他來翠紅院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