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茵茵出了二門,才聽人說不僅趙伯真來了,連國公夫人也來了,茵茵心下一驚,料想這是要提親。恍然間,她覺自己應老太太的意思,為爹爹去求趙伯真之舉,似乎是自己鑽進了他們給她下的套。

她停在一個廊子上,躊躇著不再往前走,透過漏窗,望見遠處池塘裏映日的荷花,真是生機勃勃,漸漸,她想到了個法子。

“小姐不去了麽?”蘭香見她不走了,試探著問。

茵茵搖搖頭,什麽也沒說,邁開步子快步往明和堂去了。

……

明和堂中,趙伯真作為客人正坐在上首喝茶,懷文和懷章分別在他左右下首陪他說笑,兩人因比趙伯真年紀小,又不像他在戰場上曆練過,因此說的都是些小意思的話,並不能引起趙伯真的興趣,於是越說越沒覺沒意思,趙伯真不大耐煩便岔開話道;“這西湖龍井是貢茶罷?”

“正是!趙大人與當今聖上交好,常出入宮廷,吃的都是貢茶,那些外八路的茶葉我們也不敢拿來泡茶給您喝,這茶還是去年先皇在時賞給我父親的,”說到這兒,懷章歎了口氣。

趙伯真知道他們接下來定要求他救陸潤生,因此又岔開話道:“點心也不錯,比我家的廚子做得好。”

懷文便又接過話道:“大人眼下吃的這塊芙蓉糕,是我們府裏廚子自創的點心樣式,與街麵上的芙蓉糕不同,譬如做這芙蓉糕的水,便是用春日桃花、夏日荷花、秋日桂花和冬日的梅花榨出的汁子就山泉水而來,所以這芙蓉糕吃著分外香甜。”

懷章接上去道:“不然待會兒大人去時給包上一包,路上吃?”

趙伯真笑道:“不必了,女孩兒才愛吃這些甜口的,你們六妹妹可也喜歡吃這個?”

他們二人哪裏知道茵茵愛不愛吃芙蓉糕,唯有應道:“愛吃,我六妹妹也同趙大人一樣,愛吃這個糕。”

正從簷下過來的茵茵恰好聽見這一句,於是遠遠便道:“誰說我愛吃的,我不愛吃!”

眾人皆望向門口,隻見茵茵神色清冷,身著秋香色的薄衫配月白撒花百褶裙,蓮步輕移跨進門來。

趙伯真起身,直直望向茵茵,眸光深沉,仿若幽潭,要將她吸進去。

那是茵茵從未見過的眼神,光天白日的,她竟有些害怕,好像這人要把自己吃進肚子裏去似的。

懷文和懷章見狀,立刻知趣地尋個由頭退下,離開時還帶走了堂中伺候的丫鬟,屋裏便隻剩下兩人,外加一個蘭香。

趙伯真做了個請的手勢,請茵茵上坐。

茵茵知趣地在下首坐了,她微低著頭,手上揪著帕子,恰到好處地顯露出少女的嬌羞。

之後屋內便陷入冗長的沉默,趙伯真光明正大地打量茵茵,她的側臉嬌俏純淨,姿態嬌柔,怯不勝衣,楚楚可憐,越看他便越想把她娶回家。

他還從未有過如此這般迫切想要占有一個人的衝動,這衝動興許從初見她時便已埋下,隨著她一日日長大,長成一個女人的樣子,衝動便愈發強烈,到如今,已熾熱得不能再等了!

茵茵雖低著頭,卻也偷眼看他,隻見他頭戴玉冠,腰束玉帶,一身天藍色杭綢直裰,袖口和領口處以竹葉紋滾邊,衣擺處繡有羽毛紋樣,再配上一雙雪白的靴子,看起來頗有幾分清爽俊秀,似乎是他刻意將自己往年輕了打扮,先前他隻愛深色衣裳,便顯得凶了。

“我母親去你祖母那裏提親了,”趙伯真開門見山。

茵茵心道果然如此,但仍然像沒聽見似的,不說話,也不表態。

趙伯真心下暗奇,便問:“六小姐可願意嫁某?”

問得很直白,茵茵便也答得直白,“我願不願意,難道你不知道麽?”說罷抬起眼來直視他,趙伯真明了她的意思,立刻換了種說法,“聽說陸大人叫老鼠咬了,傷得不輕,連大牢中連大夫也沒有,十分不便,所以我一早便請了府醫前往大牢為陸大人診治,此刻想必已開好藥了。”

茵茵暗鬆一口氣,連眉目也鬆弛柔和下來,真摯道:“謝謝你。”

“你我都要成一家人了,還提什麽謝,如此倒見外了,至於陸大人,他的事也就是我的事,”說著,放低了聲兒道:“我已暗中派了人保護他,他們不敢對他下手。”

茵茵心中大石落地,連著兩日的憂心終於解開了,心下放鬆,便隨手從青花瓷碟中撚起一塊芙蓉糕吃起來。

看著茵茵兔子進食般把芙蓉糕吃完,趙伯真又莫名心癢起來,他站起身道:“這屋裏怪悶的,我想同你去外頭走走,你願意不願意?”說話間已朝她走過來了。

茵茵看他這架勢,也就不好不順著他,於是點了點頭,跟隨他出了門去。

幸得今日天氣並不炎熱,他們走出明和堂到上了馬車,這一會兒功夫日頭便躲進雲翳裏了,天陰沉下來……馬車走到半路時,又起了風,看樣子是要下雨。

與趙伯真共處,茵茵仍覺很不自在,便掀起車圍子假裝欣賞外頭的景色,趙伯真見她看了好一會兒了,笑問:“好看麽?”

茵茵愣了愣,道:“好看。”

“什麽這麽好看,連我也不看,光顧著看它了?”

這人從來板著張臉,說話也一板一眼,怎麽突然說起俏皮話了。

茵茵詫異地望向他。

趙伯真哈哈一笑,茵茵立刻羞紅了臉,背過身去,如此,他笑得更歡了……茵茵臉直紅到脖子根,真恨不能伸手去捂住他的嘴,偏又不能,便隻好引他說話,“你要向我提親,那位盛公子知道麽?”

果然趙伯真不再笑了,他清了清嗓子道:“他知道,我與他算是兄弟,我們什麽話都說。”

茵茵瞅了眼他,“那他怎麽說?”

趙伯真笑道:“你不知道他,他這人愛美人,但不長情,前些日子對你上了心,所以幾次登門拜訪,後丟開了你,又無意間看見蜀州一個地方官的女兒,失了魂魄,如今又跑去蜀州登門拜訪去了,聽說我要求娶你,他除了恭喜再沒有別的,還說幸而那晚沒將你怎麽樣,不然便是大罪過了。”

茵茵冷笑,“原來他是這樣的登徒浪子!”

趙伯真道:“他人不壞,就是這點不好,你往後與他熟了便知道了,”茵茵再度冷笑了聲,心道我可不想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