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秋爽齋,茵茵的心情仍不能平複,在房內踱步不止。

蘭香命綠翹端了碗冰酪乳來,自己接過,讓綠翹下去,輕手輕腳走到茵茵麵前遞給她,茵茵看也不看便說沒胃口,蘭香仍把酪乳遞上去,道:“才剛在毒日頭底下走得都出汗了,當心中暑,小姐好歹喝些。”

茵茵不得不接過,草草吃了兩口酪乳上點綴的幾顆紅莓,便把碗又擱下,靠著窗子歎起氣來。

蘭香也不由得歎氣,道:“小姐,奴婢多嘴一句,有些事就不該開這個頭,不然便藏得再嚴實,也總能叫有心人也發覺,到時遭殃的可就不僅是小姐您了。”

茵茵蹙眉,細細一忖,“不應當呀,她們怎麽瞧出來的?”

蘭香也納悶,她日日跟隨茵茵左右,知道茵茵與九思交集不多,幾乎沒有做過出格的事兒,便是那日送了半壇子酒去,妹妹送哥哥東西,也說得過去,怎麽玉菡會疑心到那件事上呢?

“罷了,她也就是胡亂猜測,能把我和九思怎麽樣呢?說出去也沒人信的。”

蘭香卻道:“小姐是未出閣的姑娘家,又在議親,名聲是最要緊的,這些男女之間的事,不需什麽證據,隻要流言一起,白的也能說成黑的,四小姐是個嘴沒把門的,還有五小姐做幫凶,真不知她們嘴裏會把小姐說成什麽樣呢!”

聽聞此言,茵茵突然雙目大亮,望向蘭香,“若流言四起,我與國公府的婚事便做不成咯?”

蘭香道:“高門貴府自然都重臉麵。”

茵茵緩緩點頭,因為激動而拍了下窗台,“那更好了!”她想到一條妙計,可以推卻國公府的婚事。

隻是……如此又連累了九思的名聲,細細一想很覺不妥。

蘭香見她突然高興,又突然失落,不禁問:“小姐您怎麽了?”

茵茵搖搖頭,“我沒什麽事。”話音才落,便聽見屋外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幾乎要把樓板踏碎,隻見珠簾一摔,綠翹幾乎是撲進門來,“小姐……小姐不好了,老爺出事了!”

茵茵登時頭皮發麻,急忙走上前問:“什麽事?”

“老爺他……他在獄中去了。”

茵茵不解,“去了?去了哪裏?”然而這話一問出口她便反應過來了,“你是說爹爹他……”不及說完,竟直直暈了過去。

聽到這消息,暈的不僅是茵茵,還有老太太,眼下翠微堂已忙作一團,除茵茵外,闔家女眷都在翠微堂大廳內,或哭或歎或勸,真仿佛天塌了。

而懷章則和陸澤明一起,去刑部大牢認領陸潤生的屍首,據說看到陸潤生的屍體時,叔侄兩個腿軟得站不住,直伏倒在屍體上慟哭不止。

之後陸潤生被用馬車運了回來,眾人前去看過,邱姨娘、玉菡、玉芙等人都痛哭不止,陸潤生的貼身丫鬟巧月,隻哭得背過氣去。

原來前些日子陸潤生教老鼠咬了後,便一直頭昏腦熱,身子不爽,加上他先前痛失愛妻和尚未出世的孩子,精神已經萎靡,再一想,自己一被判流放,將在荒蠻之地老此殘生,如此,還不如立刻死了,好歹還葬在金陵,與自己的家人同在。

是以,哪怕後來趙伯真請了太醫前去為他診病,他吃了藥,身子也好些了,但死誌卻未能更改。

幾日前趙伯真親自前往監牢探望,陸潤生因知自己死期將近,反而放開了,吃喝隨意,高談闊論,讓趙伯真以為自己這位未來老丈人精神振奮,放下心來,因此,看守護衛他的人也調離了一半,今晨,他一番梳洗之後,於獄中撞牆自盡,身上留下了封家書,如今,那封家書就在老太太床頭。

老太太昏迷不醒,一圈兒人圍著幹著急,錢媽媽是跟了她多年的老人,眼下立在床頭,也禁不住下淚,李氏見掐人中老太太也不醒,外頭又在嚎啕大哭,不禁也悲從中來,急聲問明月:“怎麽大夫還沒叫來,”明月道:“在來的路上了,二太太莫急!”

錢媽媽帶著哭腔道:“老太太的身子老奴最清楚,先前三番幾次的折騰,已傷了根本,隻是為了撐著這個家,因此不願告訴小輩們知道,上回來給老太太瞧病的王大夫就說了,要平心靜氣地養著,如此養個二三年興許能回來,再不能有一次大慟,否則,人就……就……”

話音未落,便聽外頭喊:“王大夫來了!”

李氏忙叫快請,隨即領一眾女眷出去等待,隻留明月和錢媽媽在裏邊伺候。

陸澤明等人也在大廳裏,麵色沉重,背著手來回踱步,他問李氏:“這王大夫是個生麵孔,醫術到底行不行?”

李氏道:“仁和堂資曆最老的大夫,不行也得行,難道咱們家還能請來太醫麽?”

邱姨娘聽聞,立刻擦了眼淚道:“不是還有一個三姑爺,這時候也該用起來了,”一語提醒了陸澤明,才剛太忙亂,他忘了派人去請玉菁了,於是立刻派了人去。

這裏人才去,那裏王大夫已診明白出來了。眾人立刻一窩蜂圍上去問,王大夫道:“老太太醒了,但需靜養,閑雜人等暫不要進去叨擾的好,”眾人皆鬆了一口氣,隨即他叫陸澤明,“陸大人借一步說話,”眾人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陸澤明這便請他到梢間相談。

談了大概一刻來鍾,外頭的人等得焦躁,尤其是邱姨娘,她想進去看望老太太,被錢媽媽攔了,說老太太眼下不想見人,她便隻好在屋裏坐等,等了不知多久,才終於看見陸澤明出來,隻見他目光無神,滿麵灰敗,行走間雙腿仿佛飄著,連王大夫向他告辭他也隻是呆呆擺了擺手,還是李氏命人送出去,另叫給了診費。

還有什麽可說的,一定是老太太不好了!

陸潤生沒了,老太太是邱姨娘唯一的靠山,若連老太太也不成了,這個家便真成了二房一家的了,她辛辛苦苦多年維持的家業,她的兒子什麽也得不到,她又是個妾室的身份,如何為兒子爭奪?

思及此,渾身力量一下泄盡了,踉蹌著跌坐回椅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