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蘭香曾是懷章的貼身丫鬟，因服侍得太好，造人嫉恨，教下人們告到邱姨娘處，邱姨娘後將她調派給了茵茵。

懷章因此對她懷愧，蘭香心裏知道，加上二人曾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分開後二人都不曾說得，平日見了也隻當沒看見，從沒搭過一句話，但蘭香知道，懷章是個憐香惜玉的，自己有事求他，他必定應允。

於是她便去了，懷章聽說蘭香求見，起先還不敢信，直到下了樓，親眼看見她站在廳堂裏，他才信了，衝過去拉起她的手問：“真是你？你怎麽樂意上我這兒來了？”

蘭香丟開他的手，走到一邊，“別拉拉扯扯的，叫人看見了又告到姨奶奶那裏，我還活不活了？”

懷章立刻老實了，他把鬆香等一幹人遣退了，這才問：“你做什麽來？”

蘭香道：“二爺能否幫奴婢一個忙？”

懷章道：“別說一個，十個我也樂意。”

他說得情真意切，自從尹素梅拒了他的婚後，他把從前那些毛病都改了，再也不敢小瞧女人。

蘭香道：“三小姐有喜，這消息你也知道了罷？我們六小姐與三小姐素來情誼深厚，想親自去看看，可眼下前後門守衛森嚴，小姐出不得去，所以……”

懷章嗐了聲，“這算什麽大事，我明兒便領你們去。”

“這可不是件易事呢！姨奶奶把我們小姐看得很嚴，生怕她出門，前後門一有動靜，她那裏便知道了，到時便有您在，小姐也出不得去。”

懷章凝神思忖，撩了袍子在一旁椅子上坐下，道：“也不是沒法子，後日母親要領玉菡和王家公子去澄園遊園，等她一出去，我便領你們出門，有什麽事，我擔著，如何？”

蘭香聽罷大喜，向懷章行了個大禮，道：“那真多謝二爺了！”

“這有什麽，舉手之勞！”懷章笑著，一雙眼仿佛黏在蘭香身上，目光跟隨著她的一舉一動。

蘭香察覺，忙收了笑容，羞澀地低下頭去，“二爺若無事，奴婢便先回去了。”

“急什麽？”懷章起身，大步走到她麵前，“我還有一句話要問你呢！”

“什麽話？”

“過些日子六妹妹就要嫁到錢家去了，那不是個好去處，你跟了去也隻是苦了你自己，不如回來，繼續跟著我，我一定不會虧待你。”

蘭香微愕，抬眼望向懷章，定定望了好一會兒，笑道：“二爺，若是當初姨奶奶要把我趕出府去時，您能站出來說這句話，還有什麽不成的？如今……如今已比先前了，”說著目光黯淡下去，施施一禮，隨即轉身往外走。

“蘭香，蘭香……”懷章喊她，見她不應，唯有立在原地，長歎一聲而已。

當日，茵茵便將金銀首飾都收拾好了放在一個小木箱子裏，上鎖，二百三十多兩銀票和揚州小院的房契則縫進了披風的內襯，其餘的碎銀子，以及一些稍廉價的首飾和好衣裳，若當了也有二三百兩，可惜帶不走，隻能割舍。

蘭香見了，直呼叫可惜。

當夜，主仆二人合計了路線，因太過激動，一整夜都沒能睡著。

第二日也度日如年，好容易等到了第三日，一大早，邱姨娘便攜玉菡出門了，很快便有鬆香過來，請茵茵去大門口。

茵茵此時已整裝待發了，本還要去向丫鬟們道個別的，但怕打草驚蛇，隻得罷了。

一步三回頭地走出秋爽齋，她回頭望了望這住了四年的小院，又望望院裏像往常一樣忙活的幾個丫鬟婆子，想到這幾年來的種種，一股鼻酸湧上來。

“小姐？”蘭香喚了她一聲。

她把眼淚忍回去，一扭頭道：“走罷！”

一行人往前門去了……

立刻便有人報到漪瀾院，說茵茵、蘭香和劉大娘帶著一個小木箱子去前門了。

此刻邱姨娘不在，費媽媽聽說，立刻放下手裏的事，領著幾個健婦往大門口去堵人。

茵茵前腳剛到，還沒上馬車，費媽媽便來了。

“六小姐這是要上哪兒去？”費媽媽大喊。

茵茵心如擂鼓，遠遠道：“和二哥哥一起去三姐姐那裏，給她賀喜。”

懷章聽見，從馬車上探出頭來，不難煩道：“費媽媽，我們和六妹出門還要向你稟報麽？”

費媽媽軟下聲氣兒，從大門內走出來，走到懷章馬車前，向他如此這般地陳述了利害關係。

茵茵和蘭香、劉大娘在後麵一輛馬車前，心幾乎跳到嗓子眼了，尤其費媽媽說一句，還回頭看一眼，茵茵的心教那眼神看得七上八下。

“媽媽也太多慮了，我們不過是去看望三妹，又不是犯了罪要逃跑，你放心，有人看著，六妹妹不會丟，”說罷放下車簾，也不顧費媽媽如何阻攔，直命馬倌：“啟程！”

“二爺，二爺您等等……”費媽媽高呼。

馬車發軔，不一會兒便把費媽媽的喊叫聲落在身後了。

茵茵撩開車圍子，回頭望，見費媽媽沒跟來，這才終於鬆了口氣。

趙家離陸家不遠，半個時辰不到便到了陸家。

懷章見茵茵的丫鬟提著個木箱子，還問她：“這箱子裏是給三妹的禮物罷，你送的什麽，這樣沉？”

茵茵笑道：“待會兒你便知道了。”

懷章搖頭笑道：“我知道，都是你們女孩子間的小玩意兒。”

等見到玉菁，茵茵悄悄將自己的來意說明，玉菁這才反應過來這些日子茵茵為何三催四請她。

“姐姐，我沒空同你多說了，我好容易出來，今日便要出城，請姐姐為我預備馬車，我這就要走，再煩姐姐為我拖一拖二哥哥。”

玉菁也不含糊，立刻命人去備馬車，讓茵茵從後門出去。

她拉著茵茵的手，一路把她送到後門，等到了門口，車馬已在外頭等著了，玉菁叮囑她路上要小心，說著說著，便湧上淚來。

茵茵望著玉菁，眼淚也在眼眶裏打轉，她緊緊抓著玉菁的手，“姐姐，不能多說了，我這就要走了，他日我逃出去，風聲不那麽緊了，再來探望姐姐，那時一定給小外甥送一份大禮！”

玉菁撫了撫茵茵的腦袋，“去罷！”

茵茵向玉菁行了個大禮，隨即轉身跨過門檻，坐上馬車，往城門而去……玉菁站在門內，撫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目送她走遠，無論是茵茵，還是肚子裏的孩子，都將得到新生，往後的生活是全然不一樣的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