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煙設想過許多情景,官兵偷偷將母親的屍首丟棄,亦或是姨娘怕被她人知道,使了些手段,才將屍首拖入秋沙江上遊來丟棄。

但從未想過,母親再被丟棄之前,竟然還活著。

她是被活活丟到水裏淹死的。

李老太爺年歲不小,秋沙江那個地方水流湍急,他定是比話語中所說的更加費勁才終於把母親拖上岸。

因而,掉落一隻手鐲。

蘇慕煙想到母親那時候所遭受的苦難,和內心的倉惶絕望,心如刀絞,放聲大哭。

李老太爺也是老淚縱橫,在場的無不悲從中來。

“母親,是被人害死的。”蘇慕煙哽咽道。

“姑娘,您別太難過,到底是誰害了夫人,我們定會將他揪出來,給夫人陪葬。”柳兒安撫道。

是的。

不管是誰,蘇慕煙都不會放過他。

老李給老太爺擦眼淚:“您老仔細想想,還有沒有遺漏的環節,還有沒有什麽信息,可以幫著姑娘去找到凶手。”

李老太爺淚水越來越多,神態也越來越淒惶,“對不住姑娘,我沒能救活夫人。”

蘇慕煙蹲在老太爺身邊,握著他的手:“老太爺,您別這麽說,要是沒有你,母親都不能夠入土為安,我連祭拜都找不到去處。我蘇慕煙感激您老人家,若是您不介意,便在府內,我給二位養老送終。”

老李和老太爺雙雙搖頭。

“夫人和姑娘對我夫子,恩重如山,我沒能救得了夫人已經萬分慚愧,如今怎能在麻煩拖累姑娘。”老太爺說,“當年,若不是夫人剛好經過李家村,我倆夫子的命就交代在了那個晚上了。”

老太爺說的說的是二十年前的那場瘟疫,又交雜了幹旱。

京城內外,方圓幾百裏都顆粒無收,又遇上了疾病,老百姓苦不堪言。

官府雖然派人救助,可人手有限,許多地方自然關照不到,隻派發一些藥物,且那些藥物作用也有限。

有些人喝了好轉,可那些本身身體極度虛弱的人,則挨不過來。

老李一家貧困潦倒,兩父子分到一份藥,喝下去非但沒有好轉,反而上吐下瀉。

剛好蘇慕煙母親謝婉如跟隨夫君從外地任職回京,見到此種慘狀,第二日便帶著藥材等來到城外。

在發現他們因饑餓和營養不良,藥材下去反而起到反效果之後,又開設粥棚,讓他們先填飽肚子,再慢慢治病。

那次,謝婉如救助的窮苦大眾太多太多。

老李兩父子便是其中的一家人。

後來,生活好轉,可今年又連年災害,李家村再次陷入危急時刻,又是蘇慕煙主張開設粥棚,救濟了他們。

因而,李家村十分感激蘇慕煙母女。

李太爺更是如此,他接受過他人的幫助,才會對路人出手相幫,沒想到竟然是蘇夫人謝婉如。

“姑娘,我老李沒能救下您的母親,我老李沒用。”李太爺哭得稀裏嘩啦。

蘇慕煙搖頭,“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些害死我母親的人。”

李太爺稍微冷靜下來,詳細回憶當初的情景,眉間緊鎖,帶著疑慮道:“此番再次提起,蘇夫人當時的情況確實有些蹊蹺,嘴唇紫黑,我以為是湖水太冰導致,因而沒有記在心上。

如今想來,那顏色與凍到的人似乎略有不同,且她周身浮腫。

我雖然在水裏撈了一陣才將人拖出來,但也不至於這麽快就泡腫了。”

嘴唇紫黑,周身浮腫?

“有沒有可能是中毒?”柳兒說。

大家有一陣驚詫,震驚。

老太爺垂著手掌心,懊悔萬分:“怪我,怪我沒有常識,我竟然沒有想過夫人可能是中毒。”

柳兒在安撫李太爺,蘇慕煙起身到一邊想事情。

中毒?

她忽然想到,自己剛出嫁不久,因為陸君禮去了戰場,便自己一個人回門,連累母親和弟弟被他人看笑話,她隱約聽到下人說過父親十分寵愛姨娘,姨娘持寵生嬌給了母親不少刁難。

那時候,她心裏有事。

新婚婦人,夫君連圓房都沒有,便走了,她隻顧著自己委屈,壓根沒有仔細想過母親的處境。

隻以為這等小事,母親自會處理好。

沒成想,竟然釀成了如此大禍。

弟弟,定也是那些人使的手段,才不見了蹤影。

“丟棄母親的那兩個人,老太爺,你可還有什麽印象?他們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老太爺回說:“倒是沒有什麽特別的。但其中有一個人很胖,喜歡吃狗肉,我聽到他嘀咕說打了隻野狗,準備燉了。”

這個算不得什麽特別之處。

收成不好的年份,大家都會上山打野物,遇到野狗自己也不會放過。

便問:“可還有別的?”

老太爺又想了會:“三十來歲,好像是個外鄉人,說話不是本地口音。”

外地人,喜歡吃狗肉,長得很胖,如今約莫五十歲。

雖然範圍有點廣,但也不是找不到。大不了將這個年紀的人,當過差的都調查一番。

盤問了這麽久,兩位老人家都累了,蘇慕煙讓柳兒帶著人去休息,自己打算出去打聽打聽。

......

忠義侯府內,正在舉行老夫人的葬禮。

陸君禮回來時,也不去前院祭拜,直接去後院趙欣兒屋裏,鐵青著臉對丫頭訓斥:“都是死的嗎?還不去前院幫忙。”

丫頭門不敢抬頭看陸君禮的臉,一陣慌亂後,忙往外走,又被叫住。

“姨娘呢,怎麽不見到人,喊她來見我。”

話音剛落,便聽見趙欣兒從外麵進來,扭著腰甩著帕子過來,“世子又生的哪門子氣呢,不是去大理寺了麽?如何,那侍衛可砍了腦袋了?”

又看到陸君禮臉上的手指印,張大嘴巴瞪大眼睛,“世子,你的臉怎麽了?”

伸手想要撫摸,被陸君禮側頭避過,自己輕輕摩挲了下,又對趙欣兒說:“祖母的事情你可要辦好了,不能出一絲岔子,聽到了嗎?”

能夠替家裏張羅這等大事,那便是對她身份的認同,她雖是個姨娘,今後還有誰敢看清她。

憋著笑,恭敬地回:“妾曉得,定不會給侯府丟臉。”

趙欣兒有些做生意的腦子,也有些張羅事情的本事,老夫人的事情確實讓她辦得有理有條。

陸君禮滿意地點頭。

待他走後,丫頭綠兒匆匆過來,壓低聲音說:“不好了,夫人,二老爺回來了,說懷疑老夫人的死有蹊蹺,要回來開棺。”